第323章 最后的请求
又是一个明媚的周末清晨，当莎莱娜整理好仪容下楼时，几声平和的讨论随风而起，飘落她的耳畔之内。
顺着议论声的来源望去，特纳华和蕾娜塔正站在客厅中央，以极高的效率交换着一些意见。两人围着摆在桌上的好几个画框，认真地研究着哪个最适合放置刚收到的大尺寸全家福。
在两位靠谱成年人的逼逼叨过程中，安妮则抱着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皮耶诺坐在沙发上。小家伙只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儿，可爱的睡颜中伴随着一丝纯真的口水。
不同于儿子那慵懒的样子，每当丈夫与女管家激情讨论时，安妮总是忍不住在旁边插上几句话。听见后方传来的脚步声，她扭头向后，正好看见朝正厅缓缓走来的莎莱娜，“莎莉，起床了啊？”
莎莱娜快步走到特纳华身后，不由得探出脑袋，望向桌上摆着的那些画框。
“嗯，大家早安。我们的照片已经送到了啊？”
或许是因为莎莱娜最近变得安分，既没有提出太多稀奇古怪的要求，也不再出席社交场合，基本就在家里安心养猪。再者，家里的仆人也逐渐适应了照顾皮耶诺的注意事项，开始变得游刃有余。
两者结合，蕾娜塔的工作量可谓是陡然减少。在得到足够的睡眠以后，这位兢兢业业的女管家最近简直是格外精神。
“是的，莎莱娜小姐。照片是一个小时前才刚送过来的。”
闻言，莎莱娜望向那些摆放在桌上的各式画框，用平常进货时的目光审视着这些色彩、边框的款式和雕花都有所差异的画框。
只是，当莎莱娜的视线落在架于面前的那幅油画上时，她整个人都陷入了迷茫之中。
“爸爸，你要找个画框放全家福，把我画出来的合照放出来干嘛？”
特纳华稍稍语顿，迟疑后向她问道：“莎莉，你有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
“什么什么？”
特纳华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道：“你这画见不得光啊”
“啊？”
这时，安妮接过父女的对话，指着画中的细节解释：“就你画里那种装修风格，再看看陪在你身边的那位东方人。”
安妮忍不住笑了笑，甚至不小心晃醒了睡得正香的皮耶诺，“就这种奇怪的画，谁看完都会觉得莫名其妙，然后开始研究起你的行踪吧？”
她朝着女儿将手一摊，“你让我们怎么帮你掩饰？”
特纳华还特意招了招手，示意莎莱娜将耳朵凑近一些，“不说别人，就连蕾娜塔第一次见的时候都吓得不轻。”
“后来，我说这是你的某一场梦境，她这才识相地闭上嘴巴，决定假装什么都没看清。”
莎莱娜眨眨眼，知道父亲肯定另有安排。她装出乖巧的模样，机灵地接上了话：“所以？”
“藏起来。”特纳华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向身旁的画框里一指，“用我们的全家福盖住你的油画。”
莎莱娜比划着油画与全家福的尺寸，瞬间就理解了特纳华的安排。她稍显遗憾地抚摸着画作的边缘，“那平常就看不见这幅画了吧？”
“虽然表面上看不到，但只要我们知道你和他的画像一直藏在我们的全家福背后，也比只能偷偷摸摸把你的画放在房间角落里要好。”
莎莱娜伸出的手从油画的边缘离开，低声喃喃：“反正，由你们来决定吧。”
特纳华笑了笑，转移了话题：“不说这些了，你觉得哪个画框好看？”
莎莱娜的步伐似猫般慵懒，绕着桌子缓缓转了一圈。仿佛冥冥中的感应，她的视线定在角落处那个设计尤为独特的画框上。
少女向前方走去，慢慢伸出纤细的指尖，轻轻点在画框表面。浮雕所反馈回来的细腻触感如同静谧燃起的野火，张扬而热烈，令莎莱娜为之震撼。
她扬起一抹迷人的弧度，饶有兴致地问道：“这是什么，淬火的蓝蔷薇吗？”
话音刚落，特纳华与安妮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移至莎莱娜手边，看向那个本不在考虑范围之内的画框。
火焰的纹路似折射在玻璃上的幻彩流光，以华丽的笔触蜿蜒曲折地盘踞在精致的蔷薇浮雕之上。两种深浅不一的蓝色染料恰到好处地涂抹在火焰与蔷薇之上，令花与火低调地遥相辉映，构筑出莎莱娜口中那如梦似幻的淬火蓝蔷薇图案。
“对，这个画框边缘的设计灵感确实是淬火的蓝蔷薇。蕾娜塔当时觉得这个画框挺有设计感，想着你说不定会喜欢，就顺手给买回来了。”
莎莱娜不禁喜笑颜开，甚至情不自禁地掩嘴而笑，让笑声似凤蝶振翅般灵动，“这不成roselia了吗？”
“这是未来的什么新词汇吗？”
“没，是房东先生挺喜欢的一支乐队。”
一提起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婿，特纳华心中那一丝芥蒂便不可制止地萌芽。他不满地咂了咂嘴，没好气地嘟囔着老丈人的怨气：“啧，又是你那位房东先生”
安妮似调侃般摇摇头，“都是两个孩子的爸爸了，就那么点气量。”
调侃完丈夫，她转头望向女儿，将下巴微微扬起，“那就选这个吗？”
莎莱娜似是对这个画框情有独钟，眼神中能读出明显的期待，“可以吗？”
特纳华回以宠溺的目光，“听你的吧，就选这个了。”
在蕾娜塔的带领下，莎莱娜绘画的合照被藏在四人一猫的全家福后方，仿佛一段被刻意隐藏的故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
他们抬头凝视着全家福，心中都清楚这是彼此一同流逝的最后时光。不久以后，莎莱娜于这个时代的时间就此停滞，活在众人的记忆中的她，永远都会是那个十八岁的少女。而特纳华与安妮会继续老去，皮耶诺也会逐渐长大，继承艾维斯家的姓氏。
不存在的时钟将他们困在其中，时针与分针轻轻摆动，让他们的时空似镜面般破碎，分割着彼此的岁月与人生。
尽管如此，生活依然向前，只因明天仍旧充满乐趣。
聊天，吃饭艾维斯一家以这种无聊的活动与话语，悠然地荒废着彼此相处的时间，却对此没有丝毫怨言，仿佛生活本就如此。
生活中的琐事本就看似毫无意义，却是藏于心中最为美好的回忆。
至于最后那个未被提及的要求，莎莱娜并不想在此时提起。
晚几天吧。哪怕下定了决心，陪伴家人的想法依旧难舍难分。
只是，热爱恶作剧的命运并没有给予莎莱娜止步的时间。
“特纳华先生，刚刚有一份凯特琳女士寄过来的包裹。”
听见女仆所说的话，特纳华露出沉重的愣神。过了很久很久，凝固的时间再次向前，他释怀地吐出一句：“终于，到了啊？”
他的话语中只有短短的几个音节，却显得如此低沉、沙哑。字句之间，既夹杂着一丝放手时的迟疑，又带有见证女儿成长后的欣慰与感慨。
莎莱娜始终聆听着父亲的语气，敏锐地感觉到将要发生的事情。她的视线不自觉地跟随着父亲伸出的手心移动，关注着女仆将来自凯特琳老师的包裹交付到特纳华手中。
父女的视线于沉闷的氛围中交汇。仅仅一瞬，他们便读懂了彼此眼中的所有情绪。
特纳华轻轻拍了拍身旁空着的沙发座位，示意莎莱娜坐到自己身边。
莎莱娜轻抿下唇，心中的坚定仿佛将要软化。
“去吧。”
追逐着那股声音，莎莱娜扭头向侧。来自安妮的鼓励映入眼帘，像是从未离开过自己身后。
安妮的眼眸中充斥着母性的慈爱，如同拥抱般温暖着莎莱娜，安抚着她摇摆的内心，“你长大了，该自己走过去了。”
柔和的暖风将安妮的话语包裹其中，轻轻在莎莱娜的背后推了一把，让不情愿的步伐向前迈进，向特纳华的身旁走去。
在莎莱娜坐下以后，特纳华露出微笑，将那份紧闭的包裹放在两人中间。
“之所以一直没答应让你回去，其实就是在等这个。”
尽管莎莱娜的眼中依然弥漫着迷茫，但她的心中却无比清楚，眼前的包裹必然装着一件蕴含着特殊意义的物品。
特纳华轻柔地解开包裹，从中取出一对精致的黑色戒指。
“这是我特意拜托凯特琳雇人去打造的，选材也是惠特比最好的煤玉。”
特纳华将煤玉对戒放在莎莱娜眼前，让戒指在阳光下展示着这个时代工艺所能带来的极限。
厚重的黄金精细地游走于指环边缘，刻画出富有层次的边框轮廓。漆黑如墨的煤玉倒映着莎莱娜柔美动人的面庞，精致地雕刻出一片象征着他们出身的三叶草。
在此之外，金色与棕红交互编织的发丝代表着安妮与特纳华的祝福，宛如交织于莎莱娜心中的血脉，巧妙地融入指环的金色边框之中。
莎莱娜凝视着父亲手中的发丝饰品，似乎在刹那间领悟到特纳华将其交付给自己的意义。
特纳华将不舍的目光从女儿的瞳中离去，并自言自语般说道：“如无意外，你会在回去那个时代以后，和那个叫周琴的人结婚。”
“作为父母，我们无法亲身参与、去见证你人生中最美的瞬间。”
特纳华像是自我安慰一般，将手中的对戒轻轻放在莎莱娜手心之内，“那么，至少要让我们有参与其中的机会。”
“这是我和安妮提前送给你们的结婚戒指，希望你往后的婚姻幸福快乐，不会再有任何遗憾。”
特纳华满含慈爱地注视着莎莱娜，声音略显低沉，似要哭泣，“收下吧，这是我对你提出的最后一个要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