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五章 抨击
李青莲呵呵冷笑道：“哪里来的什么山河锦绣，又从何而来的国泰民安，山河破碎，苍生疾苦，却硬要吹捧什么‘国泰时雍千户醉，民安岁稔万家酥’，岂非狗屁不通！”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
狂生！
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也敢说出口！
“该是……”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李青莲再度起身，沉吟片刻，大声吟道：“西上莲花山，迢迢见明星。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众人一时未明何意。
李青莲冷笑一声，兀自吟道：“霓裳曳广带，飘拂升天行。邀我登云台，高揖卫叔卿。恍恍与之去，驾鸿凌紫冥。”
听到这里，众人这才恍然！
这狂生脱题了。
诗中所言，乃遨游天界，根本不是在描述大武河山。
而这也恰恰表明了他的观点。
哪来的什么山河锦绣！
又从何而来的国泰民安！
他这是在说，他向往天界。
因为只有天界，才有所谓的安逸太平！
而眼下的世道，却是纷乱疾苦！
众才子惊愕之极。
对李青莲的文采固然是自叹弗如，可真正令他们僵立当场的，是李青莲竟敢于揭露现实！
当着小公爷的面！
其实没有人真的认为大武朝如今正处于一个太平盛世。
可心里清楚如何？
谁又敢真的说出来？
唯有跟着粉饰太平而已。
而李青莲，却是毫不避讳，甚至在这等勋爵贵族举办的宴会上，说什么山河破碎，苍生疾苦，许多人都自忖没有这份气魄，不禁生出敬佩之意。
但也有不少人，只觉李青莲是脑袋烧坏了。
当着小公爷的面，竟连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敢说出口，还想得到小公爷的赏识么？
甚至单凭这番话，便已有取死之道！
这已经不是狂了。
而是疯。
疯子！
他们盖棺定论。
岂料，更疯的，还在后面。
李青莲的诗，终于从天上，回到人间。
“俯视洛阳川，茫茫走胡兵……”
他环视众人，似乎是想要告诉众人，认清现实。
同样也是在嘲笑众人——
尔等随波逐流、胆小如鼠之辈不敢说的话，我来说！
他最后看向上首的陆仲英，一首诗终于进入尾声，“流血涂野草，豺狼尽冠缨！”
陆仲英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要拍案而起。
放肆！
可出奇的是，转瞬后，他的神色，又渐渐平复下来。
这位小公爷的脑回路也是清奇，只觉得李青莲是在哗众取宠，而目的，自然是想要借此得到他这位小公爷的另眼相看。
如今这般，恐怕是觉得方才受到冷落，而言辞愈发激烈……
想到这里，陆仲英释然了。
一个想方设法想要得到自己青睐赏识的家伙，何错之有呢？
不过那番话，这首诗，未免也太离经叛道，险些搅和了这场晚宴。
陆仲英还是不免有点火气未消，冷着脸道：“你喝醉了。”
李青莲哼笑一声，也不辩驳，自顾饮酒。
不知不觉，酒壶又空，他大声道：“酒来！”
侍女见状，看向陆仲英。
陆仲英心里已然对李青莲颇有几分赏识，当即笑道：“给这位大才，多上美酒！”
众人闻言，俱是不由诧异。
小公爷……
竟不生气？
这狂生如此放肆，也能容忍？
杨执也在暗下抹了把汗。
这位青莲兄，真敢说啊。
说这种话的后果，可大可小。
若是没人追究，也就罢了。
可若是较真，被扣上个对时局不满的帽子是轻的。
最怕被人诬陷是借诗言志，意图谋反！
这个时代，虽还未有文字狱的概念，可从古至今，这种事便从未断绝过。
幸好，这个小公爷没有计较，否则使李青莲名扬利万的计划可能泡汤不说，还得跟着他一块进去吃牢饭！
国公爷嫡子的能量，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自己即便背后有清宁候罩着，可露出这么大的把柄，对方想要整自己，还不是手到擒来。
“青莲兄，一定要克制！”
生怕李青莲接下来再发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言论，杨执觉得很有必要叮嘱一番。
吟诗就够了，非得抨击什么时势，发泄什么不满。
这些文人，难道不搞这些，就不会写诗了？
李青莲也不知意识是否清醒，看向杨执笑了一声。
他的一双醉眼虽然迷离恍惚，可却隐隐闪烁着洞穿一切、了然于心的睿智。
杨执一怔。
这小子。
真醉还是假醉？
抑或说……
是真傻，还是假傻？
只觉有些琢磨不透了。
这时，忽听屏风那边的叶芷虞含着火气道：“杨执，管好你的这位朋友，否则只怕你引火烧身！”
这丫头，是在担心自己？
杨执笑了，说道：“多谢关心。”
只觉杨执说的有些暧昧，叶芷虞又羞又怒，急道：“谁关心你了，我是怕你连累侯府！”
解释就是掩饰。
杨执不听。
固执的自己认为。
不再搭理叶芷虞，可随后，却听那个好听清脆的声音道：“姐夫，你这位朋友，还真是有才学，恐怕今晚这场宴会上的所有才子，都远及不上呢。”
瞧瞧，这才是慧眼识珠。
“那是。”杨执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璎菱道：“我叫苏璎菱，是叶姐姐的好姐妹……”
见这两个家伙还唠上了，叶芷虞忍无可忍，将凑到屏风处的苏璎菱拽了回去，狠狠瞪了她一眼。
小妮子吐了吐舌头，作无辜状。
见底下的杨执嘴里一直嘟囔着，笑得灿烂极了，陆仲英岂能看不出他是在和叶芷虞说话，不禁怒从心起。
他暗自埋怨下人没有眼力，竟将二人分到靠近的席位，可以窃窃私语，正想着宴会过后定要狠狠惩治，可一想到这二人眼下只是说说话，等回去后更得同床共枕，耳鬓厮磨……
他更是怒不可遏，紧紧攥拳，目光几欲喷火。
可这种场合，总不能当面发作，他只能强忍下来，暗暗发誓，既然你敢来，今天晚上，必定要让你颜面扫地，沦为洛阳城的笑柄！
“下一题！”
他突然低吼了一嗓子。
底下众人，俱是不解。
无缘无故，小公爷怎么瞧着像是有些生气？
杨执心里却是明镜似的，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