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古桥话别离
沿着河道走，大概半个小时的路程，就能看到一座石砖拱桥，听老人说这座桥是民国时候建造的，人们为了通行方便，集资修了这座桥。桥两旁种着几棵巨大的垂杨柳。而此时，桥下早已经无水可流，桥也荒废了，上面刻满了字，人们渐渐地也就不再桥上面走了。
杨成来这里是因为这里有个人在等他。杨成到的时候，那个人已经在这里等了许久。杨成把单车支起来，走了过来。
“你来了。”桥上人对杨成说道。桥上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冉娜，此时的冉娜已经出落成一个大姑娘，长得也是亭亭玉立，明眸皓齿，而且面如嫣花，身后一头乌黑的秀发洒在肩头。
“怎么约到了这里？”杨成走了上来。
“这里人少，应该不会看到咱俩。”
“看到又能咋样？咱俩一块长大的，还怕谁看到？”
“就是因为咱俩一块长大的，才不能让人看到。你怎么还是这么单纯？中学怎么样，跟咱们的小学一样吗？”冉娜似有一丝难为地说道。
“更乱了，还不如小时候呢。”
“那我爸没让我去上初中，看来也是对的。”
“对什么对！原来是你爸没让你去啊，报到的时候，我还看名单了，没有发现你的名字。”
“嗯，他说女孩子上学没啥用，上也白上，就没让我去报到。”
“这样啊，不过现在也有很多都退学了，差不多少了快一半了。那你后来干嘛去了？”
“跟着我堂姐去高阳织毛巾了，一个月有三百块钱的工资。”冉娜双手交叉在一起。
“你受得了吗？还这么小就去打工，是不是很累？”
“还行吧，两班倒，每班十二个小时。”
“前一段时间，我本来也想着退学去打工。”
“别，千万别，你学习那么好，不应该辍学。”冉娜突然握住了杨成的手。
等杨成一看冉娜的手，那根本不是一双少女该有的手，手掌里很多都长了茧子，手背也很粗糙，皮肤更是毫无光泽可言，十个手指头也都裹着创可贴。
“你的手怎么成这样子了？”杨成把冉娜的双手抬了起来。
“没事，就是弄线弄的。”
“疼不疼？”杨成觉得心里有点儿难受。
“过几天就会好，我已经习惯了。”冉娜收回了手。
“可你才十五岁啊！都还没有长大呢！”
“没长大能怎样，不是有那么多都退学打工去了，那里有很多咱们这样年龄的人，也没见他们怎么样。”
“那你要注意点儿，不要让机器伤到你。我听说那机器很危险的，很多人都把胳膊绞断了。”杨成觉得自己说的话太无力。
“也没那么夸张，不过我会注意的。”
“你把我约出来是有什么事吗？”
“哦，差点把正事忘了，我要订婚了。”冉娜抿嘴说道。
“什么？”杨成惊呼道。
“现在你明白为什么约你到这了吧，我也是怕别人看到说咱俩的闲话。”
“这也是你爸定的？”
“嗯，他觉得女儿养大了就该早点嫁出去，省得给家里添负担。”
“他觉得，什么都是他觉得，要是什么都是他觉得，那他当初就不该把你生下来，就嫌你是女儿，他这样的人就该绝种。”
“杨成，你不要这样说我爸，你也了解我家的情况，五个女儿，我排行老三，他压力也挺大的。”
“有个屁压力，我还就说了，反正在这他又听不到，我就说个痛快，我是没成为你家的女婿，要是真成了，我一定好好管管这个重男轻女的老头。”
“你说啥？你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会成为我家的女婿？李雪对你那么好。”冉娜低下了头。
“我是说假如。”
“假如啊？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提李雪干嘛？”
“你俩不是天天腻在一起？我以为你们两家会。。。”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咋了？她可是硬生生把你从我身边抢走的。”
“她倒是没什么，她妈。”
“她妈咋了？”
“嫌弃我们家穷，不让李雪接近我了。我估计她还真怕我把李雪抢跑了。”
“这样啊，我还以为你又有新的喜欢的人了。”
杨成哑言，不知该如何接冉娜这句话，看向冉娜的眼神也赶紧收了回来，生怕冉娜看出他心中真实的想法。
“你怎么样？生活、学习怎么样？”冉娜见杨成不说话，心底也明白了七八分，于是换了一个话题接着说道。
“社中还能好到哪去！不是你想学就能学的。课程不齐，上课的老师不是数量不够，就是讲课不负责任。不过也有极其个别的老师是个例外。”杨成想起了陈老师。
“我就知道，曾老师能发现你，肯定也会有其他老师发现你的。你可不要像辜负了曾老师那样，再次辜负了这样的老师。”冉娜看上去真得变得成熟了好多好多，说的话也让杨成刮目相看了。
“我知道了。”
杨成拉起了冉娜的手，突然想起很多年前，他对身边这个女孩许过的一个承诺。
西边的太阳开始缓缓地落下，将整片天空再次染成了通红色，空中的几片白云也被染成了酱红色。柳树上的知了停止了叫声，旁边的野草丛里，响起了窸窸窣窣的蟋蟀声，一阵微风吹过，几片柳叶飘了下来，落到了干枯的河床上。
等杨成回到家的时候，天都快黑了。杨成随便吃了两口中午剩下的饭。他来到了炕头，想躺下来睡一觉，结果总觉得心里堵着慌。于是杨成一起身，下了炕。
杨成走到灶台前，蹲下身把里面一根未燃尽的木头拿了出来，用水浇灭后，拿着走出了家门。
此时的天已经完全黑了，农村的夜晚显得更是尤其的黑，路上时不时会看到有人拿着手电筒经过。杨成没有拿手电筒，而是摸着黑，朝着村东头走了过去。
没过多久，他就来到了一户人家的大门口。杨成四处张望，看看周围有没有人，在确定没人之后，杨成抬起木棍，对着大门就开始龙飞凤舞起来。写完后，杨成凑近了，使劲瞧了瞧，满意地点了点头，扭身回家了。
等到了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伴随着公鸡的打鸣声，就听见一个中年男人的谩骂声充斥在早晨清晰的空气当中了。
杨成一个驴打滚坐了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
“哪个挨千刀的在我家门口写的？有种你就出来，跑别人家门口乱写什么？不出来你就是个怂货，鳖孙。快出来！”声音从村东头开始慢慢往杨成家的方向传。
这下可热闹了，大家伙都从自己家出来看热闹，想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贵，怎么回事啊？这一大清早的，你吵吵啥呢？”隔壁王大爷早就坐在了他家门口的大石头上晒太阳了。
“王叔啊，我被人骂了，这早上我想趁天凉下地干活，结果刚走出家门，就看到我家门口写着上几个大字，说的那个难听劲啊，关键骂我骂的太狠了！我老贵没得罪过什么人啊，我就想知道到底是谁这么缺德？背后骂人，哪个没种的，赶紧给我出来，到底是谁？”
这个老贵不是别人，正是冉娜的父亲。此时杨成也站在人群当中，他才不会站出来承认呢。杨成太清楚这个冉老贵不是什么好惹的主，要是承认了八成得挨揍，所以说傻子才会站出来。
杨成就是想替冉娜出口气，要不是怕伤到冉娜，杨成恨不得在他家门口种几颗钉子，而这事他以前又不是没干过。
看着冉老贵气得狗急跳墙的样子，还别说，杨成还真挺开心。这时一个身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见杨成，径直朝着他的方向就过来了，而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杨成为了出气的冉娜。
“爸，你别喊了，是他干的。”冉娜用手指着杨成，回头对她爸爸说道。
杨成一听，瞬间头大了一圈，心想：冉娜啊，我也是为了给你出口气啊！你怎么上来就出卖我？
杨成此时应该忘了那句话：女人心，海底针。永远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摩一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以及她会干出什么样的事。
其实也不能太怪冉娜指认杨成，谁叫杨成写在人家大门口的字也太难听了。猜猜写的什么：
“祝冉老贵永远生不出儿子！”
几个黝黑黝黑的大字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亮闪闪的，显得格外那么气人。
杨成一看情况不好，抹身就跑，这下更热闹了，一个如风的少年在前面跑，一个粗壮的中年汉子在后面追。谩骂声充斥着他们跑过的每一条街道。
“老贵叔，我错了。我再也不写了。您饶了我这次行吗？”杨成一边跑，一边回头喊着。
“你个臭小子，我和你爸关系挺好的啊，你他娘跑出来骂我，看我不揍死你。”
“叔，您要是揍死我，您怎么给我爸解释啊？他要是再喝点酒，那情况就完全失控了。您要为了您的身体考虑啊！”
冉老贵一下子收住了脚步，冷不丁打了个寒颤。杨成爸爸的脾气，他再了解不过了，两个人也是一起光屁股长大的，小时候没少挨杨成爸的揍。
“杨成，你别跑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咋想的。你是嫌我给冉娜订婚了不是，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跟你们杨家八竿子打不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有什么小九九，我在这里告诉你，你死了这条心吧！”说完，冉老贵扭身就要走。
“叔，你不打我了？”杨成站的远远的喊道。
“快累死我了，哪还有力气打你？你小子回去赶紧把我家大门刷干净，否则我回头接着揍你。”说完，指了指杨成，扭头走了。
杨成正在刷冉老贵家大门的时候，冉娜就站在旁边看着，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你还好意思笑？你爸差点儿没打死我。”杨成黑着脸说道。
“他没那胆，也就打我们的时候才会下得去手。”冉娜收起了笑容。
“这也吓的我够呛。你怎么一下子就把我指出来了？你知道是我干的？”
“不是你还会是谁啊？况且你那样说我爸，我心里也有点儿生气，尽管他那样对我，毕竟那是我爸，你说对不对？”
“你生气干嘛？那我算什么？白折腾了？”
冉娜一时不知作何解答，愣在了那里。
“你们这一个个的，想起我的时候就全都跑过来，然后冷不丁突然就消失掉，把我当什么了，空气吗，需要时就吸一口，不需要了就吐一边去。”杨成情绪莫名开始失控起来。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了？”冉娜被说的更懵了。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杨成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回头接着擦起大门来。看来过去的一年真的发生了很多事，有些事让杨成一直无法释怀。
冉娜订婚的时候，杨成并没有去，很多人都去凑热闹，杨成反而觉得在家看电视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杨成正看着呢，就听见院子里有人在叫他的名字。杨成走出去一看，是彪子。
“你小子怎么来了？”杨成对着彪子说道。
“这不分班后，不知道你咋样了？放假了闲的没事，找你聊聊天。”
“走，屋里有风扇。”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屋。
“行啊，大成子，没想到你和冉娜都有事，你看前几天闹得，全村都知道了。”彪子抓起桌子上的瓜子就磕了起来。
“看你说的，我和她以前是同桌。你不知道吗？”
“我哪知道？那时候咱两又不是一个班的。”彪子吐了几片瓜子皮。
“咋的，想追人家了，人家都订婚了，你这反射弧都快出太阳系了，早干嘛去了？”杨成也抓了一把瓜子，磕了起来。
“你才反射弧那么长呢，那不成傻子了。哎，不对啊！你不是喜欢杨宁吗？怎么又冒出来一个冉娜？这怎么回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