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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醋缸救命无薪打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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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回 穷途末路醋缸救命 答谢恩人无薪打工

    魂归草原马嘶鸣,

    身单影只落难鹰。

    山穷水尽疑无路,

    柳暗花明分水岭。

    云开雾散狂风停,

    猎猎战旗成旧景。

    莫笑英雄志向短,

    商场潮起浪涛顶。

    ——作者诗记

    当察贴儿哗啦一声将门闩插上,转过身咚一声将背靠在门板上,喘着粗气,看着身材瘦小的夏云时,这把夏云吓得心里咯噔一下,这兵荒马乱的,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啊。

    “你,你俩要干甚呀?莫非想抢劫吗?”夏云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问道。

    夏云瞪大了眼珠,看着凶神似的达尔察贴儿,以为是碰到了抢劫的匪徒。达尔察贴儿忽然间变得和善起来,头一低,扑嗵一声跪在夏云的面前。

    “这,……,你这是干什么?”

    察贴儿双手抱拳,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憋屈,:“这位兄弟,求求你,救救我父子二人的性命吧。我父子二人来生来世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看着察贴儿郑重其事的表情,和那庄严神圣的下跪动作,这让夏云心里有些激动和不知所措,俗话说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父母,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两人肯定是遇到了难事,否则不会这样的。夏云脸上惊讶的表情开始舒展,眉间凝成的疙瘩转眼间化作一屡阳光,他不敢相信还有人求自己,居然还给自己下跪。夏云有生以来, 这是第一次碰到。这让夏云心中生起一股浩然正气之感觉,自己仿佛就像一位救人的英雄一样。

    “小伙计,求你救我父子二人性命,来生来世永不忘恩。”达尔多木也向着夏云求救。

    “嗯,救人倒是好事,可我是小伙计,从大娘一生下咱来,咱就是听人使唤的份儿,没有作主的权啊,你们还是随我去见赵东家和陈掌柜吧。”夏云实话实说,竹筒里倒豆子,把所有的家底全都抖了出来。“谢兄弟了!”察贴儿似乎看到了救命的通道在向着自己招手。

    “不用谢,既然老天爷让我碰到了救人的好事,就算行善积德吧。”夏云倒也转弯转的比较快,一手拉起察贴儿,转身走向醋坊车间。

    达尔察贴儿背起达尔多木,随夏云走进醋坊车间。

    醋房内,光线昏暗,十几个大缸,整齐有序地排列着。靠墙的地方砌着两口大锅,正冒着热气,整个房间内潮湿的空气,粮食发酵的味道,再加上浓浓的醋味,混合成一股特殊的呛人的味道扑鼻而来。达尔察贴儿不由得鼻子紧闭,身子一激凌,似乎受不了醋酸的刺激,他想打个喷嚏,不自觉地用手捂住鼻子,一走进醋坊车间,似乎每个人的全身都浸泡在醋液中一样,他皱起了眉头,躬着腰,瞪大眼睛,以最快的速度审视着这光线暗淡的醋坊。

    陈满囤正低着头在一大醋缸上用麻纸裱糊着缸口。秦豌手中拿着笤篱正在一口大缸中捞着醋渣。

    “这是陈掌柜,你俩有事就与掌柜的说。”夏云领着察贴儿父子二人站到了大锅前,直言相告。

    正当达尔察贴儿四处张望着那十几个大醋缸时,夏云拉了他一把。向他介绍着掌柜陈满囤。陈满囤听到夏云说话,站直身子,惊讶地看着察贴儿。

    “这是怎么回事啊?夏云。”陈满囤不解地看着夏云。

    “掌柜的,您呀就直接问他们好了”夏云不知是怕掌柜的怪怨自己,还是有意让察贴儿自己跟掌柜的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达尔察贴儿回过神来,慌忙将达尔多木放在地上,双手抱拳向着陈满囤说话。

    “陈掌柜,外面有追兵要杀俺父子二人,您就救救俺父子二人的性命吧,俺求您了。”

    达尔察贴儿双腿跪在地上,达尔多木也想跪下,无奈疼得要命,呲牙裂嘴,跪不下来。

    “对,陈掌柜,老夫有伤在身,实在无法下跪,求求你救我父子二人性命”。达尔多木双手抱拳,向着陈满囤作揖。秦豌也走了过来,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察贴儿父子。

    只听见门外的士兵正大声吆喝着,“开门,开门,窝藏元兵以通敌罪论处。快开门”

    陈满囤听着墙外的明兵叫喊声,转过头来为难地看着察贴儿父子,“这……,东家不在,我是一个掌柜,如何作得了主啊?”

    见陈满囤犹豫不定,察贴儿仰望着陈满囤,再一次恳求道:“只要我父子二人保住性命,俺察贴儿这辈子作牛作马也要报答掌柜的救命之恩,我父子二人绝不食言。”察贴儿说话声音宏亮,干脆利落,就像逼上梁上的好汉一样斩断了自己的退路。

    “唉!我知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是东家曾经说过,一个作小本生意的,应当洁身自好,以利为先,千万不能与战争、官家搅和在一起,免得引火烧身,你们现在这不是叫我作难吗?”陈满囤满脸愁容,眉宇间一下子拧成了一个疙瘩。

    “开门,开门,有发现元兵者,报告官府,奖白银二十两,有私藏元兵者,与元兵同罪论处!”墙外又一次响起了明兵的吆喝声。

    夏云看着陈满囤左右为难的样子,他看看地上跪着的察贴儿,急切地说:“陈掌柜,我看他二人也不像是坏人,您就救救他二人性命吧。”

    站在边上一直看热闹的秦豌,开口说话了,:“掌柜的,快拿主意,外面士兵敲门敲得急呀。您就救下他二人吧!”听着秦豌的口气也是想救下察贴儿父子的意思。

    陈满囤看了看夏云,又瞅了一眼秦豌。唉了一声,他伸手将察贴儿拉了起来。“你先起来,咱们从长计议。”

    “谢掌柜的!”察贴儿听到了陈满囤的默许,嗖地一下站了起来,

    陈掌柜看着达尔察贴儿刚毅和镇定的眼神,虽急不乱,彪悍爽快,又看看身边的两个乐于救人的伙计,他胆小谨慎的心情开始放松了下来,东家赵清源吩咐的话似乎也像早晨湖面上的雾气随着阳光的直射而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心想:这父子二人一定不同于常人啊,瞧那眼神,瞧那一副临危不乱的神态,那一定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才特有的神情。陈满囤沉思的脸上现出了笑容。

    “ 好吧,现在把你二人推出去,等于是我姓陈的把你二人杀死了,那我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奢,何况是两条人命呢。你父子二人能跑进醋坊是命不该绝呀,快,随我来。秦豌你去开门。”陈满囤说着,便向着醋坊最里面靠墙的地方走去。

    “是,陈掌柜。” 秦豌听到陈掌柜的吩咐,爽快地答应着。他转身走到醋坊的门口,还回过身来,看了一眼,然后嘿嘿地笑了一下,才走向醋坊的大门。

    四哥和小栓子二人正在门外使劲地敲门。啪!啪!啪!·……

    听着明兵的急促的敲门声,就像是一道催命符,紧紧地敲打着达尔察贴儿和父亲的心,达尔察贴儿跟着陈掌柜向着醋坊里面的醋缸走去,走出的每一步,就像是有千斤重量绑在腿上,沉重而又不失希望。为了救下受伤的父亲,他觉得没有过不了的火焰山。他在心中默默地祈祷:老天爷,您就行行好吧!

    “他妈的,里面有人啊,怎么不开门啊?”四哥不耐烦地开口骂道。小栓子从门缝里朝院子里看了看,看见秦豌不紧不慢地走出来,愤怒地拍打着院门。

    “开门,快开门。”

    “来啦,来啦。今天不卖醋,您啊明天再来,明天一定有新鲜的醋。”秦豌边走边向着门外吆喝着。

    “快开门,我们是徐达大元帅部下,快开门。”小栓子听到有人出来开门,终于自报家门,拉出大旗。

    秦豌拉开门栓,看着二位军爷,满脸堆笑。只见小栓子和四哥二位军爷身穿战服,头戴翎帽,手中握着明晃晃的战刀。

    “啊呀,不好意思,原来是两位军爷呀,我还以为是来买醋的主顾呢,这两天酿不出醋,老有人敲门来买醋。对不起,对不起,请问军爷有事吗?”秦豌说话就像是锅里的炒豆子,噼里啪啦地响成一片。

    听着秦豌这一连串的客套话,小栓子被说的有点蒙了,他转头看着四哥,意思是说快撤吧,这醋坊里肯定没有元兵。

    四哥看着小栓子犹豫的神态,眉毛一挑,脸色变得愠怒,“少废话,两个受伤的元兵是不是逃到醋坊了?”四哥厉声地斥问着秦豌。

    “哎,哎,我说二位军爷,你俩要是买醋,我可以照顾二位一下,把上好的醋拿出来孝敬二位爷,可要是说交出什么元兵的事,可万万开不得这种玩笑呀。这可是杀头谋反之大罪呀!”秦豌说着,好像有点害怕似的,双手摇晃着。

    “大爷我是奉千总之命,搜查潜逃元兵,如果有人私藏元兵,以通敌罪论处,你明白吗?”“四哥进一步向秦豌阐明事情的重要性。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秦豌连忙对着两位士兵点头哈腰,挤出花一样的笑容。

    “你看到过受伤的元兵吗?”四哥依然紧追不舍,对着秦豌质问。

    “小的没看见,小的是醋坊的伙计,整天呆在这醋坊,从来不到外面,没看见什么受伤的元兵啊。”秦豌说着,转身看了一眼院里,也同时让两位明兵看个清楚。

    “没看见?好,搜!”四哥向小栓子下达了搜查的命令,挥舞着刀。

    “啊,还要搜啊?嘿嘿……,军爷请,里面请!”

    秦豌赶紧跑上几步,在前面带路,三人向醋坊车间走来。

    “军爷来了,掌柜的,赶紧招待啊!”

    秦豌提高嗓门向着醋坊车间喊叫,意在提醒陈满囤。

    走进光线昏暗的醋坊车间,一股浓烈的醋酸味扑鼻而来。小栓子和四哥二人不由得用手捂住鼻子,还不停地咳嗽。

    “来了,来了。”陈满囤手中拿着长长的笤篱,急忙迎了上来,看见是两位军爷,急忙将笤篱放在一个瓮口上,对着小栓子和四哥双手抱拳。

    “啊呀,原来是二位军爷大驾光临,真是不胜荣幸啊!醋坊小本买卖,今日赶得不巧,没醋送给二位,等明日让小伙计给二位送一斤醋去府上,不知军爷肯否?”陈满囤说话滴水不漏,这让四哥和小栓子觉得心里像是被灌上了蜜一样甜。刚才进门时紧绷的脸也变得柔和起来,就像是下了锅的高粱被煮了个半熟,再也没有原来的那种生硬和刺毛了。

    四哥咳嗽了几声,努力地睁大眼睛,扫视着氤氲雾气的房间。他的鼻子似乎缓慢地适应了醋酸的味道。他站直了身子,看着陈满囤虔诚的模样,故意抬高声调。

    “掌柜的,我俩是大将军徐达的部下,不愁吃饭的事,醋就免了,大爷问你,今天来过什么人没有?”四哥毕竟头脑冷静,他还是仔细地盘问着。

    “这位军爷,小的们只顾着酿醋,呆在这醋房从没出过门,也没见什么人进来,要是有人进来了,小的一定早去报告军爷了。您说对不对啊?”陈满囤就像是一名大明皇朝的忠实的士兵,信誓旦旦地对着军爷四哥保证着。

    趁着陈满囤与四哥说话的机会,小栓子掀开一个醋缸的盖子,只见缸中红棕色的醋液,顿时散发出更加刺鼻的酸味,就像一股有毒气体冲向了小栓子,让他招架不住。

    “哎呀,我的妈呀,咋这么酸呢?呸,呸,呸。”

    小栓子边说边往后退,用手扇打着那股刺鼻的酸味儿。陈满囤、秦豌、夏云看着小栓子,不由的哈哈大笑。

    “不就是醋吗?有那么酸吗?”四哥见小栓子被醋刺激的倒退几步,不由得讽刺起来。

    “啊?你说什么?好,四哥,你来,你过来。”

    被醋熏得直往后躲的小栓子,摆摆手,让四哥过去亲自闻一闻。

    四哥哼一声,走近醋缸,低头一闻,忽然嘴巴一紧,跳着躲到一边。

    “哎哟,真是酸呀,快走,快走。”

    陈满囤、秦豌、夏云三人被四哥的滑稽样逗得开怀大笑。

    “哈哈哈……,军爷,您受不了这酸味,可小的们就凭这糊口养家呀。这满屋子都是这种灌满了醋的大缸,外来的人的确是受不了啊!”陈满囤似乎在提醒两位军爷,快走吧,这里可不是外人呆的地方,光这醋味就得把你醺倒了。

    四哥、小栓子二人用手捂着鼻子,在房间内来回走着,扫视了一圈醋坊,四哥走到一个大缸前用手拍了拍缸身。这把陈满囤吓得惊出一身冷汗,那个缸紧挨着的靠墙的缸就是达尔察贴儿藏匿的大缸啊!天哪,要是……?陈满囤、夏云见四哥靠近那口大缸,几乎屏住了呼吸,似乎时间和空气都在瞬间凝固了一样,两人不由自主地互看了一眼。

    四哥转身看着陈掌柜的脸。陈满囤的心开始咚咚地跳个不停,他想用手压住狂跳不已的心脏,可是又怕露出马脚,只好自己强忍着。他想要是被这两个军爷发觉了,那丢了自己的小命倒是小事,东家辛辛苦苦几十年创下的家业可就要毁于一旦了,还要陪上这好几家人的性命,我陈满囤岂不成了这醋坊的千古罪人了?

    “嘿嘿……,军爷,这边请。那里面的醋酸更让人受不了,这醋酸要是把军爷给酸坏了,小的可是担当不起呀。这醋坊啊真不是人呆的地方,要是有个好差事,小的可早就不干这个了。”

    陈满囤的脑中尽管一片空白,可不知怎么一下子就说出了这些让他自己也感到惊讶的话。他边说边弯着腰指引着四哥和小栓子行走的方向。

    “大爷看你等也是善良之辈,就不再追究你们了。”四哥摆出一副大人物的姿态,听着又好像抓住了陈满囤的什么黑蹄黑爪似的。“如果发现有元朝逃兵,马上到参军府报告,还可领赏。如果谁要窝藏逃兵,以通敌叛国罪论处。”四哥说完轻蔑地看了一眼陈满囤,陈满囤正用手背擦着额头的汗。

    “是,军爷,小的如果看到有逃兵一定报告,一定报告。”陈满囤说话的嘴唇好像有点僵硬,听起来带点咬舌。陈满囤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龌龊。

    “哈哈哈…,这醋坊也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好闷热啊”四哥边说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似乎四哥与陈满囤同病相怜似的。这让陈满囤紧张的心情终于松驰了稍许。

    “是,军爷,我们都是小小草民百姓,哪能和军爷您比啊?”陈满囤说着示意秦豌和夏云,秦豌和夏云马上随声附和道:“是,军爷不能和我们这些受苦人比,还是到院里凉快一下吧。”

    “好吧,走。”看着醋坊的掌柜和伙计们说话就像是嘴上抹了蜜似的甜,四哥高傲地审视了一遍醋坊的几十个大缸,算是做了最后的检查。

    “谨听军爷吩咐,军爷慢走。”陈满囤躬着腰,慌忙双手作揖。目送着四哥的腿开始向外挪动。陈满囤的心刚才好像被三九天的冷空气冻僵了似的,霎时又感受到春暖花开阳光普照了一样,觉得舒畅而自如,他满脸笑容把二位军爷送到醋坊大门口。当二位军爷走出醋坊大门,走下台阶。

    “军爷慢走,小民就不远送了”陈满囤站着未动,看着军爷走出巷子外,这才转身,赶紧将门闩上。靠在门板上,却发觉自己的头上就像是刚从锅里捞出来的红高梁一般,热气腾腾,有点发软。

    当陈满囤返回醋坊车间,秦豌正擦着脑门上一颗颗豆大的汗珠,而夏云早已瘫坐到地上,脸色苍白,陈满囤这才感觉到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惊心动魂的事情。

    “唉,也罢。能做件好事也是应该的,快,放人!”陈满囤这才想起还在醋缸中藏匿的察贴儿和达尔多木。

    “是,掌柜的,”夏云听到掌柜的吩咐,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

    秦豌和夏云两人迅速向着两个大缸跑去。

    夏云跑到醋坊中的靠墙角的一只大缸前,揭开盖子,将达尔察贴儿放了出来。

    “出来吧,军爷走了。”

    达尔察贴儿跳出大缸,双手向着夏云作揖道谢,夏云却拉着他的手走向了达尔多木藏匿的麻袋堆前,秦豌正揪起一个个麻袋,终于露出了达尔多木的身体,原来达尔多木腿疼,不能进缸,陈满囤急中生智让他睡在地上,用麻袋盖住,这才躲过了两位军爷的搜查。达尔察贴儿伸出双手将父亲扶了起来。

    “哎哟……,”达尔多木似乎伤口受到了刺激,身子有点哆嗦,他咬着牙向着陈满囤等人谢恩,“谢陈掌柜和二位伙计的救命之恩。”

    达尔察贴儿跪在地上,向陈、秦、夏三人磕头谢恩。“起来,快起来,哪有这么认真啊,不就是……,”陈满囤要拉察贴儿起来,却被察贴儿的手背轻轻一挡,他感觉到察贴儿的胳膊像一块钢铁一样,让他的手很疼,他惊讶地看了一眼察贴儿,赶快把手缩了回去。“哈哈哈……,不就是挡了一下几个军爷吗?没什么了不起的事。”陈掌柜谈笑风生,好像刚才那可怕的场景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一样。这让夏云对陈满囤另眼相看。

    “陈掌柜,您和两位兄弟就是我父子二人的救命恩人,今生今世无以报答,您就收留我俩在醋坊干活,只要有口饭吃就行,我父子二人绝无怨言,绝不反悔。”察贴儿掷地有声地磕了三个头,

    “不必多礼,快起来说话,起来说话。”陈满囤不再伸手去拉察贴儿,夏云与秦豌眼活手快一左一右将达尔察贴儿拉了起来。

    “陈掌柜,这倒是好事呀,现在醋坊也正缺人手呢。”夏云高兴地说着,听起来好像他自己立了一件功劳似的。

    “哈哈哈,醋坊是缺人手,但东家能同意吗?”陈满囤看着夏云,又看看察贴儿那魁梧的身材,不由得发出了赞赏的笑声。

    “请陈掌柜在东家面前多美言几句,我呀现在腿上有伤是干不了重活,可轻活还是不误事的,我儿子年轻,苦活累活全能干,请掌柜的收留我二人吧。”就在察贴儿想着如何求情的时候,父亲达尔多木道出了察贴儿想说未说出的话。

    “好吧,你俩就先留在醋坊,等东家来了再作定夺。”陈满囤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却让察贴儿感觉到这个小小的醋坊从此以后就是他和父亲的家了,这种想法不知道怎么就一下子占据了察贴儿的整个心扉。

    “谢陈掌柜。谢二位兄弟”。察贴儿的脸色开始变得温和起来,说话也不再是那么生硬。

    “嘿嘿……,你呀就别客气了,这以后呀咱们就是师兄弟了,有话就直说,不要拐弯抹角的。”没想到秦豌早已将察贴儿当作了自己的师弟,好像他就是东家似的。

    达尔察贴儿双手作揖,“是,师兄。”

    看着秦豌与察贴儿亲热的样子,夏云心里觉得有点吃醋,这人是我夏云领进来的,要说认师兄,我夏云是头一个应该被感谢的,可是夏云也不能发作,忽然拍了拍脑门:“哎,忘了问你二人的名字,咋称呼呢?”

    “师兄,俺大叫达尔多木,俺叫达尔察贴儿。”察贴儿认真地说着自己的名字,生怕露掉一个字。

    “哈哈哈…,你的名字可真有意思,达、儿、查……,唉,咋这么难听呢?”夏云直接说出了自己的理解,就像在醋坊门外直接将察贴儿领到掌柜的面前一样。

    “哎呀,这名字可不行,这要是让人听了,肯定会露馅的。现在太原城中风声这么紧,要是让明兵知道了,我们整个醋坊就会有灭顶之灾啊!”陈满囤说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达尔多木向陈满囤作揖,“还请掌柜的想个万全之策。”

    陈满囤紧锁眉头,思索了一下,看看达尔多木,又看看察贴儿,忽然间笑了起来:“哈哈哈…,要不我给你二位改个名字,你们愿意改吗?”

    察贴儿嘴唇嗫嚅着没有发出声来,他不想自作主张,有父不显子,生我者父母也,在这个问题上必须得听父亲的意见。他看着父亲有点犹豫,达尔多木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只要我父子二人能活着,改个名字又算得了什么?恩公不必多虑,就给我父子起个名字吧!”

    “那你的意见呢?”陈满囤听了达尔多木的表态,又征求着察贴儿的意见。

    “好,陈掌柜说的好,这名字不能再用了,陈掌柜是我父子二人的救命恩人,我父子二人从今日起就算是重新活了一回,改个名字也是理所当然的事。”达尔察贴儿见父亲表明了态度,他的心中松了一口气,他也给了陈满囤一个痛快的答复。

    “好吧,既然二位如此痛快,我呢就作一回先生,改个什么呢?……”陈满囤低头思索了一番,抬头看了看了达尔父子。

    众人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陈满囤,到底为达尔多木父子起个什么样的名字,这不仅要让达尔多木父子二人满意,而且还要显示出陈满囤这个管家的文化水平,“我看就姓李吧,木子李,表示一根孤木逃亡到太原城,还带着一个儿子。你们看好不好呀?”

    “好,陈掌柜的是个有学问的人,姓有了,就请陈掌柜的起个名吧。”达尔多木听起来挺满意这个姓,干脆利落。

    “你们本是元兵,兵败太原,现在潜藏在太原,今后自当小心谨慎,以防不测,我看父亲就叫慎,儿子呢就叫元一。元一寓意为元朝的一个兵丁吧。你们看,行不行啊?”陈满囤说完,不忘又征求着达尔多木父子二人的意见。

    慎、元二人双手作揖,齐声致谢:“谢掌柜赐名。”

    “哈哈哈……,谢字就不用了。”陈满囤听了李慎父子二人的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这让李慎、李元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在李家父子迷茫之际,陈满囤说出了让大家意想不到的话。“唉,名字是起了,不管你父子二人能不能在醋坊呆下去,以后总会有用的。这也算是我陈满囤对你父子二人的一件功德吧!”

    五月里的天气,闷热难当。毒辣辣的太阳照射在城中高低不一的建筑物上,醋坊的小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一条瘦得只剩皮毛的黑狗爬在巷子外的路面上,伸着舌头,哈着气。

    醋坊内,赵清源正坐在一把椅子上,脸色阴沉,默不作声。陈满囤、李慎、李元一站在旁边。陈满囤看着一脸愁容的达尔多木,将下巴微微动了动,示意他向东家赵清源求情。

    “东家,您就行善积德,收下我父子二人当徒弟,我父子二人一定当牛作马,绝无怨言!”李慎双手作揖,身子有点发颤。

    赵清源站起身,扶着李慎坐下。“你啊先坐下,腿上有伤,掌柜的,拿凳子来。”

    陈满囤弯腰早将一条放在墙角的板凳拿了过来,放在李慎的屁股后,然后看着李慎笑着说,“李慎,东家让你坐下说话。快坐啊!”

    “不,东家不答应,我李慎就不能坐。”没想到李慎不买帐,站着不动,语气坚定地说。

    “唉……”看着李慎一股倔强的神情,赵清源不由得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陈满囤端上一碗水,放在桌上。脸上溢出些微笑。“东家,我看他父子二人,面善忠厚,再说店里正缺帮手,您看呢?”陈满囤小心翼翼地帮着李慎父子求情。

    赵清源慢腾腾地端起碗,喝了一口水,终于奈不住开口说话了。

    “不是我赵某不讲义气,不想收留二位,您二位说来也是英雄落难,在扩廓军队里也算是一等护卫,可谓武功高强,威武神勇,小民我只能仰其神威,巴结还来不及呢!只是天不遂您二位心愿,太原一战,扩廓竟溃不成军,明军顺势取而代之,这天下的江山不再是北蒙人的天下了,改姓朱了。当然我这小作坊与这些都没有多大关系,醋坊有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不与官为敌,不参与战争,潜心酿醋,诚信作人。你父子二人现在落难,既然陈掌柜为你父子起了名字,也算是把你等收下,我要是把你二人推出去,丢了性命,那就会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可我这小庙能容得下二位吗?”

    赵清源滔滔不绝,讲了天下大事,讲了小店规矩,讲了人间道义,然后两手一摊,显得无可奈何,又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李元一上前一步,双手作揖,头一低,“东家,您和陈掌柜救了我父子二人性命,就是我父子二人的救命恩人,我李元一发誓,从今以后,醋坊就是俺的家,俺们的家就是醋坊。”说完,李元一跪在地上,挺直身子,双手作揖,面向赵清源谢恩。

    “使不得,使不得,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赵清源急忙起身,跨出两步,将李元一拉了起来。

    “谢东家!”李元一站起身,底气十足地谢着。

    “谢东家救命之恩,谢掌柜的救命之恩。”李慎激动地谢着赵清源、陈满囤。

    “哈哈哈…,李慎,你父子二人还是好好谢谢东家吧,他才是你父子两人真正的救命恩人呢!”陈满囤不时纠正李慎的态度,在这个醋坊一切都要以东家的马头是瞻。

    “只要你父子二人以后能平安生活,我赵清源也算积德行善,大功一件。但你二人必须忘却以前元明两家的恩怨,不要再涉足战争、杀戮,沉下心来酿醋,你二人能做到吗?”其实这是赵清源心里真正担心的事,旧根未除,后祸无穷。留下一个人容易,改造一个人难,特别是他们父子与新建的大明朝有着刻骨的仇恨,这一点不能不讲清楚。

    李氏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也就在那一秒钟之内,父子二人的心灵达成了默契,异口同声地回答道:“能做到!请东家放心。”

    “好,陈掌柜。”赵清源听到李慎父子的爽快回答,微微点头,转向陈满囤。

    “东家有何吩咐?”陈满囤眼睛一亮,紧跟着东家的思路。

    “告诉秦豌、夏云两位伙计,李家父子二人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千万不可有半点疏忽大意,以免节外生枝,惹出事端,悔之晚矣。”赵清源想的可谓滴水不漏,万般周全。

    “东家,我已嘱咐过了,您放心吧。”陈满囤满面笑容的回答。

    一间狭小只有五、六平米的房间内,土坯垒起的墙面上抹着夹带着麦秸儿的黑泥,似乎还能让人闻得见麦子的香味儿。一盘炕上铺着一个破了角的席子,靠墙折起,两卷露着绵花的土布被子,胡乱地堆放在后炕一角。

    李慎光着身子,只穿了一个裤头,躺在炕上,不时爬起来看看门外,听听动静。蛐蛐和知了此起彼落的叫着,似乎在向人们展示着它们动听的歌喉,谁是这里最有魅力的歌唱家。夜渐渐深了,李慎透过窗格子上破了纸的窟窿,望着屋外黑漆的夜空,他想念着他的扩廓大元帅,想念着那旌旗飘飘、战马嘶鸣的军旅生活,不知道扩廓元帅和将士们是不是回到了草原上,但让他更加思念的是自己的老婆和三个孩子,最小的是女儿,今年才八岁,她是那样让做父亲的疼爱,她每一声的呼唤都让自己的心中涌过一丝幸福的涟漪,想起家里的亲人,李慎的眼圈湿润了,他用手背擦了一下,似乎眼眶里涌出了更多的泪水……

    两扇门却哇呀一声开了。

    “大,俺回来了。”李元一推开门,话到人到,好像他已经恢复了先前的在扩廓军队里的活力,就像是一股疾风似的刮到了炕头前。

    李慎赶紧擦了一把眼泪,翻了个身,爬了起来,“察贴儿,你可回来了。”

    “大,咱不是答应陈掌柜的改了名字吗?你怎么还喊俺的名字啊?”李元一往屋外瞅了一眼,回过头来纠正着父亲。

    “唉,你看大,一高兴就忘了这事。以后大一定要改口了。”李慎不好意思地在黑暗中向儿子保证着。祸从口出,言谨慎行,这必须在平时就得完全改过来,否则不经意间在外人面前就会露出马脚的。

    “大,在这屋里只有咱俩人,你也不要太在意了。对了,伤口咋样了?”李元一突然之间想起了那久未愈合的伤口。

    李慎从炕上坐了起来。“唉,大看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啊。”李慎伸出腿让李元一看。李元一瞅了瞅黑乎乎的屋内,唉了一声,“这黑灯瞎火的,怕是看不清啊。”

    “是,看不清,白天的时候大看了一下,刀口看起来不像最初那样深了,但是有了浓水,恐怕是越发厉害了。”听得出李慎语气中带着忧伤。

    “大,要不明日再找郎中瞧瞧吧?”李元一掀起慎的伤口查看着。一股刺鼻的味道扑鼻而来。李元一不禁皱了皱眉头。“嗯,是有股难闻的味道,大,我明儿和你一起去看郎中。”

    “儿啊,你就不要操心我的事了,快点歇着吧,明天还要去醋坊干活呢。”李慎嘱咐着儿子,同时用一条被脓液浸染过的皱巴巴的布子包裹着伤口。

    “大,醋坊是醋坊,你的病是你的病,那是两回事,大,疼不疼啊?”

    李元一用手按了按李慎的伤口。

    “哎哟,你个傻小子,手不能轻点吗?你以为这是在战场上比武吗?”李慎被压得疼得直呲牙,急忙将腿缩了回去。

    “大,你看这屋里黑不隆咚的,我也看不清楚,把你压疼了。改天啊,我去和东家说说,看看能不能给咱家弄个油灯啊?”李元一向父亲解释着,还说出了自己的奢侈打算。

    “别,千万不要在东家面前提这些小事,因小失大,得不偿失。多亏醋坊收留了我父子二人,否则我俩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醋坊的东家和掌柜的是救命恩人,我们现在看不见,到天明了不也能看见吗?是不是?”李慎一如既往地念叨着醋坊的救命之恩,在他的心里,生命是第一重要的事情,其它的事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何必在东家面前坏了声誉,毁了自尊呢!

    李元一看了一眼李慎,坐到了炕边上,弯着身子,将鞋上的带子解了,脱了鞋子,身子一歪,躺在炕上,看着屋顶那裸露着的橫樑竖檩。“大,你就在家好好养病吧,只要俺在醋坊当伙计,就不用愁吃饭的事了,只要有俺一口,就有您的一口,绝对不会让您饿着的。”李元一给父亲打着气,最近这段时间,他觉得父亲老了许多,也憔悴了不少,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股威风,也许父亲真的老了。李元一心里想到这些,多少生出些莫名的悲哀。

    “呵呵……,大自己去看病,你就不要管我了。我看那东家和掌柜的都是好人,他们能收留我二人,已经冒了很大风险了,你小子以后可要知恩图报呀。”李慎又一次不厌其烦地和儿子说着醋坊的好。

    李元一翻了一下身,双腿蜷曲,折塄着身子,看着父亲,“放心吧,大,我们虽是扩廓部下,但祖上也是汉人,汉家文化俺从小就跟大学了不少,作人当以仁、义、礼、智、信为准绳。大,你说是不是啊?”

    “是,看来我儿学会了好多作人的道理,你长大了,大就放心了”。李慎现在才似乎觉得儿子已经不再需要自己的教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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