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马幸福劈腿

    bd逻辑、数据都没问题，已经良好运行快十年，会员遍布大江南北，但在西南市场一片空白，信息的闭塞意味着认知的闭塞，大家对外来事物习惯性地竖墙，市场拓展缓慢。

    梅姐电话中无意说到bd项目还有人在熵都，本来是北境人，后来去了熵都定居，去熵都算是享受生活的旅居，不轻易见人。王平凡欣喜若狂，软磨硬泡，从梅姐那里要到了这人的手机号码。

    神秘人物是名60岁出头的老太太，患严重眼疾，凭当年的魄力和胆略，在bd项目投入全部身家，经过6年的沉淀，资产早已裂变暴涨，妥妥的人生大赢家，妥妥的大咖。有梅姐做铺垫，老太太很坦诚。

    这案例太有说服力了！

    瞎眼老太太没法看手机，让加女儿微信直接和女儿对接，女儿也被她带进了金融圈，全职做网络金融。

    同是烙庄人，为了套近乎，王平凡叫马幸福加了老太太女儿的微信。聊了几次，对方答应到工作室走一趟，为bd项目在熵都的发展尽绵薄之力。

    5月25号，一个稀松平常日子，故事原本的鲜亮开始暗淡。

    王平凡邀约了朋友李姐姐，回到工作室，马幸福已经从地铁口接回瞎眼老太太母女二人。女儿叫王雪帧，中等个子，长发及腰，皮肤白皙，穿一件中规中矩的碎花旗袍，大方脸，虽然五官不够精致，但气质清纯脱俗。

    王平凡由衷赞叹到：“好美呀！”

    大家落座，一阵客客气气的家长里短。王雪帧35岁，不再年轻，但拥有一个女人最好的年龄，更何况王雪帧未婚。

    马幸福定位讲师，王平凡安排他上台为大家系统讲解bd项目的商业逻辑，主攻对象为王平凡的朋友李姐姐。李姐姐做保险，手上资源丰沛，平凡一门心思要拿下她，纳为自己的左膀右臂，好携手开辟熵都市场。王平凡提前和马幸福做好了攻略，邀请王雪帧母女，就是想借力，促单成交李姐姐。整套逻辑其实是讲给李姐姐一个人听的，她才是今天的主角。

    站上讲台的马幸福侃侃而谈，可他的眼睛却钉子般落在了王雪帧身上，所有人成了空气，包括王平凡。王平凡木然地坐在后排，他看王雪帧，王平凡看他。

    讲解结束，马幸福和王雪帧不约而同去了阳台，阳台没有空调，他们在一片窒息的闷热中聊了些什么没人知道。屋内安静极了，没人说话，尴尬地等着，时针嘀嗒嘀嗒从王平凡心里滑过，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王平凡脸若冰霜，示意做饭的钟点工阿姨叫马幸福。阿姨天生一副大嗓门，或者是故意为之，一开口石破惊天，马幸福顿觉自己的失态，赶紧回屋。王平凡提醒他给李姐姐再捋一捋，自己要出去买菜，中午留王雪帧母女吃顿便饭。

    王平凡的脚步如泥般沉重，跨出房门，绷着的身体瞬间溃散。怎样走出院子的，不知道，买了些什么菜，也不知道，王平凡大脑混混沌沌的，脚步轻飘飘的。

    王平凡回到单元门口，恰好碰见马幸福送王雪帧母女走。马幸福陪在王雪帧身边，软软糯糯的。老太太说有事饭就不吃了，王平凡客气了几句，不再挽留，目送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心里翻江倒海。

    送走了王雪帧母女，马幸福赶紧找到王平凡，他明显感觉到了王平凡的异样。捱到晚上，王平凡一阵噼里啪啦爆发，醋意倾泻一地，她固执地认为，如果马幸福足够爱她，眼睛里不会有其他女人，真爱就是偏爱，这份感情是他俩的私产，别人觊觎或觊觎别人都属于侵权，她得保护自己的权益神圣不可侵犯。

    王平凡紧攥着一抔沙，迷失在荒漠。

    两人第一次吵架，王平凡的情绪从未有过的低落，马幸福看王雪帧的眼神像把刀剜着她的心，她感觉到了威胁，被深深的不安笼罩。

    屋漏偏逢连阴雨，第二天，王平凡突然接到姐姐电话，父亲心脏病突发，情况危急。王平凡心急火燎地赶回娘家才知道老潘去过娘家，说王平凡和一群乱七八糟的人搞传销，还离家出走，还闹着要离婚。年事已高本就孱弱的老父亲哪经得住这样的刺激，老潘走后当场病发。

    送进三医院抢救室，一直捱到下午都没出来，王平凡颓然坐在手术室外潸然泪下，一向倔强好强的她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脆弱。

    深夜11点，老父被推出手术室，心脏被强行搭了三根桥。特殊时期，床位紧张，每个病人只能留一个家属陪护，负罪感深重的王平凡主动留下。姐姐搀扶着老泪纵横的老妈妈走了。

    核检，拿药，取各种报告，上上下下一通忙碌完，王平凡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带，只好给马幸福打电话，叮嘱他把日用品送到医院门口。

    王平凡下楼，马幸福的车已经停靠在大门口路边的树荫下。王平凡拉开车门坐进副驾，期待着马幸福会心疼地安慰几句，这一切皆因他而起，但马幸福明显心不在焉。

    叮~，马幸福微信铃声骤响，他猛地坐直了身子，扒开手机去回信息。显然，他一直在等，和对方一直在聊，他一直在神游。

    王平凡反应极快，出其不意抢过手机。王雪帧，他和她聊得正异常热乎，他在约她见面。

    王平凡压了压，用马幸福的口吻接着和王雪帧聊，撩她叫她宝贝，说马上开车去接她想马上见到她，王雪帧说太晚了，改约第二天下午在工作室见。

    王平凡的手无法自控地颤抖，当即表露身份：“我是他的女人，工作室是我的，和他无关，工作室不欢迎你！”

    王平凡删除了自己和王雪帧聊的部分，把手机递还给马幸福。

    “凭什么抢我手机？凭什么看我微信？手机是我的底线！”

    马幸福叭叭地抽着烟，异常愤慨，仿佛做错事的是王平凡。王平凡处理问题的方式让他震惊，说有智慧的女人不该如此。

    马幸福气咻咻地一根接着一根烟的抽，汽车里烟雾弥漫，空气怪异。

    当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爱着一个男人时，她是没有理智的，更没有智商，只被愤怒的情绪左右。

    王平凡颤声问到：“为什么？”

    马幸福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第一次清晰地阐述了他的情感观：“爱不是束缚，而是给足空间，如果对方有更好的遇见，只能说明自己不够好！”

    把王平凡和王雪帧放在一起比较，如果他要跟王雪帧，王平凡就该理所当然放手，因为是王平凡自己不够好，王雪帧是他更好的遇见。这他妈都什么强盗逻辑，这不明摆着吃着碗里看着锅里骑驴找马的把戏么！如果是这样，自己这么付出算什么？对我不满意，至少你应该结束了这段感情再开始下一段，利利索索的，找个七仙女都和我无关！

    这是王平凡的情感观——非黑即白、二元对立，接纳一个人就忠于一个人，进入一段感情就专一于一段关系，更何况，他们这么好，好到像个连体人，如胶似漆，夜夜欢歌。

    王平凡第一次感觉到了马幸福的陌生，或者，她根本不了解他，之前展示的部分仅仅是想给她看的部分。马幸福忘了在苏州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忘了在北京极寒的孤苦无依，也忘了被烨烨扫地出门无处可去的狼狈……，当全世界都向他背过身去时，是王平凡伸出了援助之手，给他爱给他关怀给他钱给他出路，可饱暖思淫欲，马幸福上演了一出农夫与蛇的故事。王平凡捂进心怀的是一条毒蛇。

    马幸福的一张薄嘴皮儿上下翻动着，唇尖上那颗痣像只小小的苍蝇顽固地趴在那儿，他在说些什么，王平凡全然不知。

    咔嚓一声脆响。

    王平凡小心翼翼捧在手心的东西轰然坠地，内心随之裂出一道罅缝，蹦出两个小人，一个倍受痛苦折磨，一个在一旁嗤嗤冷笑：你不如人，你孬，你弱，你太可怜了，你不配得到，你太屈辱了！倍受羞辱的小人反扑过来，和另一个小人撕打在一起。

    王平凡捂着胸口，一阵锥心刺骨的疼。

    老潘不停地打电话，发微信，王平凡干脆把他拉入黑名单。老潘在住院部门口徘徊，强烈要求见王平凡道歉，并许诺承担所有医疗费。没有分寸的闹腾导致的严重后果，老潘始料未及。王平凡拒绝见他，最后一通电话，王平凡声嘶力竭地吼到：“如果我父亲有个三长两短，我要和你拼命！”

    王平凡想要拼命，想要和老潘拼，和王雪帧拼，和马幸福拼，不，她那么爱他，怎舍得，她只想扒开他的心看看，扒开自己的心给他看看。王平凡伸出去的手擎在黑暗里，像呐喊的旗，她想起义，想战斗，想像斯巴达克的勇士一样在号角声中冲锋，想宁死不屈地在悬崖之巅赫然而立！

    消毒水裹挟着热浪一趟趟扑在脸上，王平凡躺在黑暗深处，心里下着暴风雪，她只想赢取自己人生的这场战斗。蚊虫肆虐，隐忍着任由它们吸食，直到一个个肚圆腹亮得意而去。麻药药效过了，老父亲疼得一阵紧似一阵地呻吟，父亲的伤口看得见，王平凡的伤口无影无形，黑夜从未有过的漫长，那个夜晚覆盖了王平凡的一生。

    王平凡蜷着，渐生些微的恐惧，这恐惧来自哪里，她不知道，直到和马幸福、老潘的纠葛不断加深加剧的时候，王平凡才明白这恐惧是源于自己对命运的不可控而引发的脆弱和孤独。王平凡害怕失去，害怕瞥见天堂后又坠落，她怕坠进故乡的一冬雪，雪地里，一个孤独的小孩深一脚浅一脚，没有星星月亮，没有城堡木马。

    有故乡的人才有春天，王平凡有故乡，但她的故乡是一冬雪，现在，那雪又开始纷扬。

    第二天下午，安顿好父亲，王平凡回到工作室，和马幸福爆发了激烈的争吵。她曾经以为，彼此在对方心中都是不可替代的唯一，可事实证明，自己就是只随时可被取代的备胎。

    “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

    马幸福的话冰冷如铁，像把刮骨刀掠过，无影无形，只有鲜血在王平凡心底喷涌。老潘挑衅，老父住院，舆论沸腾，王平凡四面楚歌，亲密爱人冷不丁从背后捅一刀，在这当口给了她致命一击。那是她相亲相爱的爱人，想托付终身的人，想把后背亮给他的人，她信任的人。可马幸福的心是座随时招租的楼，不同的租客住进来，不同的租客又搬走，来来往往，都是过客，女人们对房间只有使用权，没有归属权，归属权只写着马幸福自己的名字。人来人往是他情感世界的常态，任丽娜过后是烨烨，烨烨过后是王平凡，王平凡过后是王雪帧，王雪帧过后是李雪帧、张雪帧、刘雪帧……。

    可以接受离开，绝不接受背叛，绝不。

    马幸福缓了缓，解释说自己只是看小人书看入迷了，不是背叛。

    如果只是看小人书入迷，合上书页，一切不复存在，但自从见了王雪帧第一面，马幸福的心已出离，如果单单是见色起意，马幸福值得原谅，但他动了心——开始约她，开着王平凡的车，用着王平凡的钱，还可能去睡王平凡的床。

    无耻之徒。

    马幸福对王雪帧一见钟情，他矢口否认，但眼神出卖了一切，马幸福看王雪帧的眼神满是欣赏、倾慕、渴望、爱怜，这眼神王平凡熟悉，因为曾经他也用同样的眼神看过她，只有动了情的男人才会释放这样的信号。

    马幸福在微信上叫她“雪帧”，一念及此，王平凡再次浑身发抖，无法自控地咆哮：“绿帽子戴都戴了，还分颜色的深浅吗？”

    男人对一个女人所谓的爱是要用对方的身体来表达的，所以，如果没被发现，只要王雪帧愿意，马幸福和她搞在一起是迟早的事。生理结构探索见底，男人的爱就消失了，探索完王平凡，接着探索王雪帧，马幸福满足的是自己永无止境的探索欲。可速成的欢愉留给王平凡的却是无尽的痛苦，女人唯一能把控的只有自己的心，控制它不要贪婪，不要嗔怒，不要痴妄，不要蠢蠢欲动，而想通过掌控男人来获得一场爱情的长治久安，无异于自掘坟墓，火中取栗，要么毁灭对方，要么自我毁灭。

    王平凡陷落在自己的思维泥潭里无法动弹。她趴在会议桌上，双肩耸动。马幸福掰开她，王平凡的泪流满面让他动容。

    “对不起！”

    马幸福推心置腹地谈到了过去的通讯业，在那个行业，男女之间喜欢开荤玩笑，没有边界感，马幸福更愚蠢地抬出另一借口，私约王雪帧是为了让她投资bs项目，知道她有钱。

    两人正全力以赴做bd项目，王平凡一直没有拆穿他，越掩饰，说明他越心虚，王平凡就越绝望，他图的不仅仅是王雪帧的身子，在bd项目，王雪帧母女的实力王平凡望尘莫及。

    后来真正做bs项目时，马幸福的市场打不开，王平凡鼓励他去找王雪帧，结果被王雪帧拒绝，这是王平凡意料之中的事。聪明的女人不会瞎蹚浑水，介入别人的因果，更重要的是，马幸福是个一文不名的穷光蛋，只有经济价值才是一个男人不可替代的核心价值，王平凡异于王雪帧，她不图钱。

    “雪帧门”结束，生活重回正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