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中午一吃完饭，他就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上午上课的时候，他拿出东京地图和上面的地址认真比对，又在下课时请教了神谷老师这个地方应该怎么去。
经过老师指点，他得知这里坐电车不合适，要是有自行车最好，骑车十五分钟就能到，走路的话估计要四十分钟左右。
他的心情相当急迫，按照规划好的路线手持地图和路边的路标比对，一路上都是小跑着奔向了工作地点。
头一次去这个工作地点他只耗费了半个小时。
大老远他就看见了那个门头。
地址所标注位置是一个商铺，门头上挂着的招牌正是神谷老师帮他记下的《日本百货中心》。
站在门口打量了一下店铺，他觉得这地方怎么也和日本百货中心这么高大上的名字挂不上边。
店铺面积倒是不小，但是又脏又乱套。
门口横七竖八的摆着几十台大小不一的冰箱，这些冰箱显然都是二手货，几乎个个脏污不堪。
通过店门望进去，店铺里面更是乱的不成样子。
也不分什么种类，什么旧桌子椅子凳子冰箱彩电洗衣机等等，乱七八糟随意堆的到处都是。
店门也没有关，他先是小心翼翼的在门口说道：“中午好，打扰了，请问有人吗？”
等了一阵屋里没人回应，他又稍微放大声音喊了一遍，还是没人回应。
于是他小心翼翼的走进去，听到里屋正在叮叮咣咣的不知道干什么，显然店铺的主人正在里屋工作，噪音太大没听到初鲁的声音。
他干脆直接走到里屋门口，门同样的也没关。
探头进去一看，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穿着白汗衫脖子上挂着白毛巾，正满头大汗的用锤子在拆解一个旧桌子。
初鲁又敲了敲本来就开着的门，那老头这才回过头来看到了他。
老头一看他，明显感觉到挺高兴。
老头仿佛知道初鲁日语水平很差，于是连说带比划的指着他正在拆的那个旧桌子，他立刻明白这是让自己帮忙干活。
初鲁的强项就是力量，拆一张旧桌子那还不是小菜一碟。
不过他还是先观察了了一下那桌子，发现已经被老头用锤子给砸的不成样子，这说明老头肯定就是要把这桌子破坏性的拆开。
于是他锤子也不用，一手薅住一个桌腿，一只脚蹬住斜对角的腿，一发力，桌子登时四分五裂。紧接着又上去几脚那桌子就可怜兮兮的变成一堆烂木头。
老头刚才在这里为了把这个碍事的桌子拆开，可是好一番费工夫。
桌子是纯实木的质量很好，老头用锤子砸了好久也没给弄开。
本来看见初鲁这体格子，老头就觉得挺高兴。
结果初鲁一上手连两分钟都没用就把这个结实的桌子给拆了个七零八落，这充分证明了眼前这个小伙子的孔武有力，老头简直是大喜过望。
老头拿来一张名片递给初鲁，上面的名字是“日本百货中心社长：藤原近岸”。
接着又把他带进他狭小的办公室找出纸笔，两个人进行了一番沟通。
沟通的结果让初鲁大吃一惊！
他是万万也没想到，给他介绍这份工作的人，居然就是那个报警把长毛抓起来的瘸腿房东！
那个房东没退休之前，是一家日本超大型财团下属银行的行长。
因为腿部意外受了重伤不得已提前退休后，在上福冈买了那个两层的公寓，共有十二个房间可以对外出租。
公寓的位置不错，离电车站很近所以很容易就能租出去。
附近又能领略农村的自然风光，他每个月收收房租加上自己的退休金，退休生活一直过得很惬意。
有一段时间也不知道从哪里去了五六个外国人租他的房子。
刚开始也没什么事，顶多是不够安静有点吵闹，结果没想到这帮人都是黑户，突然有一天集体被出入境管理局抓走了。
瘸腿房东也受到牵连，不仅被罚了不少的款，甚至还被拘留了几天。
这还不算，等瘸腿房东窝着一肚子火回去之后，发现屋子也被那帮人搞得脏污不堪，不成样子。
为了收拾屋子，他不得不又付出了相当数额的清洁费。
从那时开始起，这个房东就记恨上了外国人。
初鲁租公寓的时候是中介公司担保，再加上是他是有合法身份的留学生，房东才不情不愿的答应把房子租给了他。
然而明明说好一个人住，却住进去两个人。
这种不遵守约定的情况把房东惹毛了。
瘸腿房东又想起上次受牵连的事，一怒之下，什么通知都没有就直接报了警，这才导致长毛被抓。
等到初鲁被撵走那天，瘸腿房东挺受感动，也挺内疚。
他没想到外国人中还有初鲁这样守规矩的。
房东觉得自己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在初鲁离开后，房东果然大老远带着应该退给长毛的押金，还有收拾好的行李，去了出入境管理局把钱和东西都还给了长毛。
回去之后瘸腿房东还是觉得挺对不起那个留学生。
虽说外国人有不好的，不也有这种好的吗？就这么平白无故的给人撵走也太说不过去了。
恰巧瘸腿房东的朋友藤原社长找他诉苦，说自己的店铺因为招不到肯认真负责的力工，天天把他累的要死要活的。
瘸腿房东想起了初鲁。
初鲁在新宿上学，住在他公寓的时候还曾经拜托过他帮忙找工作。
藤原社长的店铺也恰巧在新宿附近，于是瘸腿房东直接把初鲁的电话号码给了藤原，让他直接联系一下试试。
并且房东还替初鲁做了口头担保，保证这个中国孩子会认真负责。
知道这一切的初鲁真是百感交集，他想起母亲时常在自己耳边念叨的那句话，“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藤原社长接着简单和他沟通了一下日本百货中心的情况。
可能神谷老师没听清，这里不是搬家公司，或者说搬家是副业，主要业务是拆家。
日本人的风俗习惯有很多都挺奇怪。
比如说一个人如果是在家里去世，那这个人所住房间的所有东西都会被扔掉，房间内所有的装修也要被拆除。
再比如说一个料理店倒闭，房子被另外的料理店租下来之后，别管原来里面的装修有多新，新店主一般也会把过去的装修通通拆干净，变成毛坯房的样子再重新装修。
这些风俗习惯给藤原社长提供了很多的业务机会，生意也一度相当兴旺发达。
过去藤原手下有好几个年龄和他相仿的工人，都跟着他工作了好多年。
可是等到这些工人因为年龄问题再也干不动而离去之后，藤原几乎就没招到过新的工人。
现在藤原社长手下只有一个五十出头的员工。
藤原也四处招工，可现在日本的年轻人很少有愿意干这种脏活累活的，就算有也抱怨他给的工资太低而磨洋工。
这种局面之下，藤原社长的业务都很难开展下去。
偶然的和瘸腿房东这位老朋友诉苦，让藤原打开了雇佣外国人的新思路。
本来藤原心里还有点疑虑，怕外国人不靠谱再干点什么坏事给他制造麻烦，结果瘸腿房东亲自担保，他这才决定试试看。
现在这个商铺的房子是藤原社长自己的产业。
有时候拆一些店铺的时候里面有些旧东西还有价值，就比如外面堆的那些冰箱，那都不是家用的，而是全不锈钢厨房专用冰箱。
遇到这些东西时，藤原就会拉回来洗干净，摆在店铺里，等于把自己的店铺当成一个中古店在经营（注：中古店就是旧货店），如果有人买那就等于额外又增加了收入。
由于这种拆家业务的状态不稳定，遇到一个大活可能要连续干上几天，也有时候几天都没有业务。
经过沟通，藤原决定有活的时候就叫初鲁过来干，每个小时给一千日元当天晚上结账。
如果赶上饭点公司也管饭，晚上工作太累或者第二天一早需要接着干活时，初鲁可以直接睡在店里。
如果赶上连续作业那就要旷课，也别管什么留学生一天只能工作四小时的规定了。
要是被出入境管理局发现这个情况，社长承诺自己会出面替初鲁打掩护，不过有可能的情况下，还是尽可能的安排初鲁下午或者晚上干活，以免耽误他的学习。
初鲁认为这个条件很好，他觉得这个社长人也挺好。
最起码知道尊重人，也不嫌他日语差，不嫌麻烦，连写带说面面俱到的给他把什么都讲的很详细，于是当场愉快的和社长签订了简单的劳动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