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奉水战】前纪（1）
繁华的城池边界，坐落着一间破旧的茅草屋。少年拖着筐子，从里面取出几只雪兔开始进一步处理。明媚的阳光透着模糊破旧的几层烂纸，照在少女的脸上。冰凉的河水将她的手指冻僵，她嘻嘻哈哈地笑着，跟哥哥开着玩笑。时不时扬起胳膊蹭一蹭早已冻得红肿不时流出鼻涕的小鼻子。
“哥，你说咱们这次去，还能不能再回来了啊？”
少年摇摇头。“不太清楚，但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起身，翻动着布袋，少女开心地讲着自己又买了什么东西。
“这个是果泥酒茶，可贵了呢！哥你上次说想尝尝，我这可是跟那个阿姨死缠烂打了很久才给我便宜的！还有这个…”少女取出一个表面用几层破布包裹着的小瓶子，里面有着半瓶混浊不清的液体。她毫不厌倦地说着，拿出一件又一件兄妹二人视若珍宝的东西。
少年默默听得入神，嘈杂的话语声从屋外传来。
“你们！行李都准备好了吗？所有人去城北集合！抓紧去排队！少了一个小心自己脑袋不保！”
那官兵叫嚷着，百姓们一个跟着一个排队往城北门走去，其中甚至有一些富贵人家，他们将自己的儿女送上马车，挥泪告别。
少年紧紧抓住少女的胳膊，两人被推推搡搡地往前走着。
“你们去这辆车！你们那辆车！”
大量的穷苦百姓被送上板车，有些甚至连行李都掉在了地上。
“再没有，什么其他。”女人坐在椅子上，双眼望向远天，怀里的女孩呆愣愣地盯着她，期待着故事继续讲下去。女人面色微变，轻吐一口气，直面烈日的整个沙滩瞬间降了十几度。
一辆小小的板车，坐了足足六个人。两人蜷缩在角落，裹紧着破旧单薄的衣物，两个鼓鼓囊囊的包裹，装着他们全部的家当。
车上的另一个角落，坐着一个浑身馊味的流浪汉，手上死死抓着一个几乎喝光的酒瓶。车上的人都拉远了跟他的距离。
一旁的马车上，少爷小姐们一改往日的打闹和风光。有些有能力的早已放下了身份的高贵。
只有沉寂与无言。
他们知晓。此一去。
便无法回来。
穷人们不屑一顾，他们也似乎清楚，自己的性命本来就如蝼蚁一般，不过是那些马车里面的家伙脚下的台阶罢了。
数月之前，那天空之上降下高耸入云巨柱。此柱，上视而无顶，下掘而无根。全球数国派出了数支强大的探险队前往巨柱的顶端，但都没有几个活着回来。而那些活着回来的，疯的疯，病的病。不得已，各国出此下策，让各国富贵人家和贫苦百姓以命探查。只因为当初这巨柱降下之时，那穹顶之上传来洞宇之声。
凡是有能真正活着通过试炼的，皆可获得传承！
“孩子们！此行，你们必要万分小心！那前面再走两天便是进入了试炼范围，所有的护送队伍就都会撤回，到那时你们只能自力更生，是生是死掌握在自己手中，若是有一丝懈怠！便死无葬身之地！”一位身披重铠的将军骑着高头大马沿着一辆辆华贵的马车讲话。“永远不要觉得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是安全的！因为在你放松警惕的那一瞬间，你们历经千辛万苦到达到达的补给点就可能被发现和摧毁！就在上个月，探险队方面派出的一位强者就陨落在里面危险的边缘区域！”
为首的几位公子少爷连忙打断，问出了自己想问的话。“那，怕是死在那种魔物手中？”
男人没有回应，深邃的目光穿过帘布紧盯着他们。
“你们说是，那它就是。你们从未相信，那便根本就没有存在过。我们曾经考量，这只是一场试炼，也终究是一场试炼。”男人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没有资格用人命来填充这个思索已久的猜测。
大雪纷飞，少女冻得往少年怀里缩了一缩。
半天下来，已经有不少人在板车上冻死。他们的尸体随着板车摇晃的嘎吱声中滑落到雪地上，雪花没多久便掩埋了那些逝去的生命。
“我们身份这么尊贵，为什么还要和这些穷鬼一起被护送！”车上的几位贵小姐嚷骂着，这么冷的天气车上点着炭火竟然都会让她们的娇躯冻僵！
旁边几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的贵小姐就没有这般，她们要么死死抓住包裹蜷缩在角落，要么紧紧抓着自己好姐妹的手互相轻声安慰，要么自己一个人靠在窗边麻木地注视着痛苦呻吟的穷苦百姓。她们深知自己从小到大娇生惯养所荒废的年岁，区区几种简单无比的治疗术根本无法帮助她们从如同边境死地般的试炼之地活下来。诸如探险队方面的派出的超绝强者都陨落于其中的边境区域，更不用说那危机和压力到底有多大。
“真臭啊！那些贱民身上散发出来的腐烂味道简直熏臭了本公子的衣服！”
“这些贱民不过是我们成神路上的垫脚石罢了！等到了地方，我们就驱使着这些家伙给我们开路！”
……
少女想着，她不明白那些人的生活那么轻松，为什么还总想着自己的利益拿着别人的性命给自己铺路？但她不敢动，也更不敢作声，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一些。
天渐渐黑了，车辆都停了下来。富家子弟们通过护送队伍的帮助下搭起了一间间帐篷。温暖的篝火点亮了漆黑漫长的夜晚。
穷人们蜷缩着，躲在角落，盖着几块破布，勉强不被直接冻死。
少年想了想，在附近找了一圈，几棵雪中的树木高大挺拔，虽然他还小，不知道那是什么树。不过依靠他那长久以来在野外雪地上打猎的本事，他看出了一棵大树应该会十分安全。
翻了翻包裹，取出一张陈旧的毯子，不过有幸，它保存得很完好，这也几乎是他们的小家里那少有的几件相对崭新的东西之一了。
至少比睡在雪地和树叶上强，少年这样想着。
两人爬上了树，少女很快铺好了毯子，只是见哥哥迟迟没有回来，她有些着急，躲在各个帐篷后面偷偷找着。
“将军！那百姓里面有一个孩子说要找您！”
将军微微抬头，把手中的肉放下。“一个孩子吗？”
“是！”
“那就让他进来吧。”
少年有些紧张，经常外出打猎的他早就听闻了这位将军的事迹，若是本就品行不良，想必根本也不会通报，也更不可能见自己吧？
那将军微眯着眼，盯着少年。
“孩子，你来做什么？”将军的声音不失威严，却也充满温和之气。“哈哈，不要害怕！我只是防止有刺客一类给我带来麻烦，因此在你进来之前才戴上了头盔。”
少年有些拘束，苦笑着从身上的破布口袋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小袋子。
“麻烦您代我收好，这是一件信物。”
那将军摘下头盔，往后退了几步，便站起身。“这是？”
他拿起小袋子仔细端详了一会。仅仅是袋子，就有金银丝线牵连缠绕。又绣上了蟒蛇和凤凰的图案。再看其内，有一金丝包裹的圆球，只是打开，便迸射五彩光芒，定睛一看，那上面满是晶莹剔透的珍奇宝珠，又有层层金片包裹。其内好似有机关技巧，颇为奇妙。
将军循着痕迹，缓缓拧动宝珠，每转动一圈，便有一支宝钗从中掉落，直至拧动八圈才停下。直至此，整个宝珠大半全都空了，其内中心却还剩下一个发着阵阵微光的小珠子。
“此物你从何处得来？”将军皱起眉头，自知不妙。
少年摇了摇头，不作答复。
“还请再劳烦将军件事。”
将军抬起头，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少年，他的神情越加凝重。
“我知道我没法活着回来，还请将军把我妹妹送到安全的地方。若是不能，便充以艺妓或是他法，但千万不要让她葬身雪原尸骨无存。这也就是我最后的请求了。”
将军摇摇头。“孩子，自你们出来的那时起。就没有回去的办法了。关口已经被封死。哪怕现在随着我们沿途返回也风险极高，现在我们军队携带的粮草都只够回返路程的一半而已。我还不知道要冻死饿死多少兄弟。”
“不过这东西我会替你收好。交到应该交的人手上。”
少年走了回来，目光往角落一瞥，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你来干什么？”
“找你啊，谁知道你干什么去了。”
“你哥我还能被拐了不成？”
少女嘻嘻一笑“说不准呢！万一哪个痴心的就看上你了。”
“得了得了，回去睡觉。”
树上很挤，两人蜷缩着拥在一起。
光穿不透夜色，正如雪透不过尸体。
迷迷糊糊间，少年感觉有些不对，缓缓起身。那远处火光冲天，似兽非兽，似人非人的什么东西，不断传来吼叫声。
“醒醒！”把妹妹摇醒。两人立即下到树下。
大量的士兵举着火把，一把把长枪长戟上套着干草点燃火焰，捅向黑暗中未知的生物。
不过，这并不会有什么作用，在火光晃了几下后，它们便发起了攻击。只有武器真正扎在它们的身上的时候，才会感受到疼痛吼叫着退开。
直到天亮之时，这不知名的怪物才散去。
士兵拾回来几具怪物的尸体，交给将军。
那怪物皮肤漆黑如墨，尸身好似一摊烂泥，生时却又可兽立四肢爬行。
“大人，怕不是？”
“我知道是什么了。”将军点点头道。“把它们跟被袭击的弟兄和百姓一起埋了吧。”
大雪呼嚎着，随着风声掠过天际。看着眼前的惨状，和大量没有被处理的半掩在雪中的尸体，少年有些恐惧。
紧紧攥着妹妹的手，些许镇定，他无法相信，不过是第一天而已，就已经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这就是，所谓的，试炼吗？”
不少富家子弟尖叫着，他们哪里见过这般惨状，数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就那样散落在雪地里，甚至还有断臂断腿插在雪地上。何曾想象，昨天至少还是能说笑的活人。
又行有半日，便算是到了地方。
“下车吧，再往前走，就是真正的边境了，真正的，试炼之地的外围了。”将军的声音严肃冷漠起来。“你们不会有任何的援军，死了，就是死在里面了。也更不可能有人进去找你们的尸体去收尸！”
…
而至于那些贫民百姓，将军只不过是跟手下随意告知了些许话语，他们便下去转达通告了。
目光扫过兄妹二人时，他停顿了一下。
那是什么？
沧海一粟罢了。
人群散却。真正的求生开始了。
又怎么可能被称之为，“试炼”呢？
“走吧。”少年的面色越加难看，他很清楚接下来将要面对什么。在没有多少食物储备的情况之下，根本不可能支撑两个人活下去。
哪怕平日里自己一个人来到雪原上打猎，也会在一些位置合适的地方建造补给点。若是走得远了，猎人们还会共同合作搬运货物和材料原地建造房屋，虽然小屋不会很大，但在一些暴雪天气时大家仍然可以在小屋内一起喝酒取暖，畅谈家常和收获。
但在这，不再有了。
或许在走出很远后能够找到一些以前的补给，甚至是尸体。不过少年对此并不抱有什么希望。而这里早已远离了寻常的打猎区域，就算离得最近的补给雪屋也足足要走上四天。
他们并不可能回头了。终点是巨柱之顶。
回头瞧了瞧。
士兵们正紧盯着人群赴死。
光芒正在黯淡，就如同面前一切的崩塌。或许今日的场景是当年的那般。
女人站起身，夕阳正埋没于海平面。
这地方，大的吃小的。
没错吧？
“冷吗？”女人牵起小女孩的手。
“不冷！”女孩摇摇头，小脸被海风吹得通红。
“那孩子，从哪里知道冷？就算说了，你在不动用什么的情况下，怎么知道是真是假？”
女人笑了，他们的建议从来都没有废话，也向来都是可取的。
“不，我有我的方法。”
继续讲着，故事的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