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何以为家
“情书”二字说出口后，采西竹的眼睛忽地眨了眨。
可惜的是，许诚没有看到诸如生气、不好意思之类的有趣表现。
“你就不感到意外吗？你的朋友喜欢我诶。”许诚忍不住疑惑道。
“哼，要是那样的话我就成功被她耍了。”采西竹叉起腰，有些小得意地道。
“而且我那个朋友啊，属于是见谁都爱的类型，如果你对她真的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但我不建议你抱任何期待。”
便宜闺蜜，直接卖就完事了。
“不必了，我还是更喜欢有诚意一点的。”许诚摇了摇头拒绝了她的提议，毕竟一开始这就只是个玩笑。
实际上，根据采西竹对蒋欣悦的了解，她已经大概猜到她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想激将一下她。
‘你看，你再嘴硬不行动的话，你喜欢的人就要被我抢走咯~’
但很可惜，她的小算盘早就被看破，没起到任何作用。
然而，采西竹也有没料到的一点：那张纸条上写着的联系方式，不是蒋欣悦的，而是她的。
…
37路公交终于缓缓从远处驶来。
两人再次坐在了最初相遇时的位置。
但因为车内气氛很安静的缘故，许诚并没有主动说些什么找话题。
闲来无事，他便刷了刷扣扣，看看网友在群里面又整了些什么抽象玩意。
一如既往地，群里涩图、弔图满天飞，看得他直乐呵，嘴角止不住地弯起。
他最常刷的这个群，之前是一位游戏代练的个人接单群，但后来因为群主找了别的工作不干了，这个群慢慢就变成了纯聊天娱乐性质，退了不少人，但剩下的群友大都十分活跃。
其中群主偶尔也会冒冒泡，吐槽一下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种种不快。
说起来，自己还是这个群的狗管理呢。
禁言大权在手，颇有一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感觉。
随手送几个骂人的小伙伴进小黑屋后，许诚又随手从图库里发了几张黑丝涩图出去，其中还包括一张他自己的画作。
表面上是个清纯男大的许诚，背地里也是有些小爱好的，他在p站上甚至还有自己的账号呢。
很快，群里就刷出了一连串的螺旋舔屏表情，以及一系列令人汗颜的逆天发言。
“prprprppr~”
“极品！舔爆！”
“涂上奶油炫我嘴里！”
男人的快乐，有时候就是这么简单。
一张涩图，就能让人瞬间放下各种成见，达成奇妙的一致。
仅有的争吵，无非在于不同xp党派之间的偏好而已。
比如黑丝还是白丝？网袜还是裸腿？
许诚自己一般都是海纳百川，来者不拒。
‘这小子……在傻乐什么呢？’
一旁的采西竹看着他拼命憋笑的滑稽模样，不禁感到纳闷不已。
但由于许诚手机贴的是防窥膜，从侧边看过去只能瞧见一片黑，所以她并未察觉到他在公然看涩图的虾头行为。
不经意间避免了一次社死。
突然间，采西竹感觉到自己手机也震了一下。
拿出来一看，发现是实习工资到账的信息。
并不算多，只有四千元。
除却一千块用来交房租水电，她每个月只有三千块的可支配资金。
这对于一个还没大学毕业的实习生来说，已经算是高的了。
不知是不是掐准了时间，她刚刚收到工资，一个备注名为“父亲”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看到这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的一瞬间，采西竹就感到一股窒息般的压抑感迎面而来。
每次父亲和自己联系，都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因为还在公交车上，不方便接打电话，于是犹豫几秒后，她选择了挂断。
“前方到站，解放二路和谐家园，请乘客们有序上下车……”熟悉的车内广播忽然响起。
“学姐，咱该下车了。”
许诚收好手机从座位上起身，顺便提醒了采西竹一句
“嗯，好。”她闷闷不乐地回答道。
回家的路上，气氛莫名地十分压抑，许诚几次试图聊点什么，都被她心不在焉地敷衍掉了。
期间，她的手机又震动了一次，但还没超过一秒就被她迅速挂断，同时脸色也变得更加阴沉了许多。
见状，许诚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上楼之前，他忽然看到不远处有一家蛋糕店还开着，于是打算去买点吃的，犒劳一下自己今天的精彩表现。
“学姐，我去买点蛋糕，等我一下！”
他丢下这句话迅速跑开，可回来时，却发现采西竹早已离开。
而诡异的是楼上301的房间里，也没有灯光亮起。
“奇怪……学姐突然间怎么了？”
许诚的直觉告诉他，她突然由晴转阴的心情，多半是那个被她挂断的电话导致的。
一股没由来的担忧自心底浮现而出，让他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一时间，各种糟糕的可能都被他联想而出。
出于担心，许诚打算赶紧去找找她。
……
“喂？什么事。”
微弱的手机光照到她精致的侧颜上，在昏暗的客厅里像是聚光灯一般，把女孩的冷漠和厌恶一览无遗地展现而出。
“咳……那个……西竹啊，最近过得怎么样？”电话里传来了一阵沙哑的嗓音。
“挺好，不用您担心。”
像是在跟陌生人说话一样，采西竹的语气很是冷淡。
但这份态度让她的父亲采天明很是不满。
“你这孩子真是的，怎么上个大学还越学越回去了？怎么跟你爹说话的！基本的礼貌都没有吗！？”
“咱家现在经济困难，你弟弟天宇马上要上初中，学费一年好几万，你既然都开始工作了，怎么都不知道多帮衬一下家里？一天天的只想着自己，十天半个月都不知道往家里打个电话！”
听到这话时，采西竹的情绪异常平静，漂亮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涟漪泛起，随着窗外的夜色和忽明忽灭的白炽灯影，闪烁着冷光。
“呵呵……你要多少钱？一千？还是两千？”
“你怎么好意思开口一千两千的！？你都读大学的人了，毕业了随随便便不就月入过万，你就出这点钱给家里？打发要饭的呢！”
“天明，你看你养的什么好女儿，太不孝顺了，读个书都读到狗身上去了！真不如咱的宝贝天宇。”
电话那头忽然又隐约传来了一道尖酸刻薄的女声，令采西竹的心情更加压抑了一个度。
什么时候，孝顺要用金钱来衡量了？
有的时候，采西竹很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上，更别说还是在这么一个糟糕的家庭环境里。
她的童年过得很不愉快，自上小学以来，父母就总是处于无休止的争吵之中。
经常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一言不合就摔东西挥菜刀。
在家里她从来不敢赤脚走路，因为随时都可能踩到没清理干净的玻璃渣或者瓷片。
“要不是为了你好，我早就和那个臭八婆离婚了！”
“要不是为了你好，我早就跟那个死狗离婚了！”
这样的话语，不止一次出现在她耳边。
但这种道德绑架，往往只会对年幼的孩子造成更严重的心灵创伤。
喜怒无常的父母，让她在家中无时无刻都必须察言观色，不能表现出一点不符合他们心意的行为，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遭来指责和唾骂。
终于在中考那年，他们耗不住离婚了。
采西竹被判给了更有经济实力的父亲。
但是她这个女儿在他眼中，却总是不受待见，认为她身上流着一半那个女人的血，令他很是厌恶。
不仅要供她读书浪费不少钱，还会影响自己再婚，纯纯的拖油瓶。
离婚后两年不到，采天明再婚了，结婚对象是一个学历不高，而且总喜欢浓妆艳抹的女人。
半年不到，她多了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采天宇。
他一出现，就将采西竹本就不多的家庭存在感挤压得丁点不剩，这个家根本容不下她这个编外人员。
直到高考填报志愿时，采天明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还有个女儿。
二话不说，就擅自将她规划好的志愿改成了会计学，原因是觉得这个专业好就业，毕业后很快就能拿钱。
事实……也如他所愿。
因为能赚到钱的缘故，采西竹在家里又受到了一点重视。
但这份靠金钱维系的亲情，根本毫无价值。
她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点意识到这点，傻乎乎地努力了那么久。
电话的那头还在骂骂咧咧，但她已经放下了手机，眼神迷茫地看着远方的夜空。
她早已失去了争吵的力气和激情，一次又一次的寒心，让她对这个家彻底失望。
“喂？你人呢？说句话啊，哑巴了？”
“说你两句你就生气，你这孩子怎么一点宽容心都没有！？”
“我生你养你这么多年，你对得起我吗……”
这个家，对于她来说已经是充满压抑的泥沼，唯有脱离，才能喘上一口新鲜的空气。
大学期间，她最怕的就是各种假期，宁肯一个人待在寝室独自打游戏，也不愿回到那个不能称之为家的家。
开始实习挣到一点钱后，这个小小的出租屋，就是她在世间唯一的小避风港。
手机因为没电而自动关机，烦人的咒骂声也戛然而止，周遭的一切归于平静与黑暗。
‘好累……明天还要上班……’
采西竹长叹了口气，孤零零地坐在沙发上，娇小的身影被窗外的繁华灯光拉出长长的影子。
明明年纪不大，却隐约透露出一股莫名的沧桑之意。
忽然，门口传来了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学姐，你在家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