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8月7日
秦左第一次知道北北的生日，还是在他爸去世的时候。
当时秦左拿着户口本，看到上面赫然写着：8月7日。
那是个让他铭刻于心的日期，是晟煜的生日。
他曾说过要陪晟煜过今后的每一个生日，可是连第一个都还没等到，他们就分开了。
他从来没留意过北北的生日，甚至不在意北北的出生。
他也没在家里见过秦明和和钟瑶给北北过生日，连周岁宴都没办。
也或许是他们偷偷给北北过生日，故意没让他知道。
秦左能理解他们的想法，毕竟他妈妈走了也没多久，他们不愿意刺激他，增加他的怨愤。
秦左看着那个日期想，他和这个日子还真是有缘。
就像是一种宿命的羁绊，不管是晟煜，还是北北，他终究都无法放下。
北北生日这天，刚好是周末，秦左答应带他去动物园，还给他换上了一套早就买好的新衣服。
新衣服的图案是动物乐园主题，北北开心得不得了，说他今天和动物园里的动物宝宝是一样的。
“哦，那你是什么动物啊？小猴子？还是大老虎？”秦左牵着北北的手，正好站在一个老虎笼子前面。
“嗯……”北北看着围栏里趴在地上的老虎，正懒洋洋地打盹，他摇摇头说，“都不是，我是兔子宝宝。”
“北北为什么会是兔子啊？你不喜欢狮子老虎吗？”
秦左不禁觉得好笑，一个狮子座竟然想当兔子，真不知道北北长大后是什么样子的，会像晟煜那样吗？
可是很难把晟煜的形象跟兔子联系在一起啊。
秦左皱皱眉，怎么又想起晟煜了。
“北北喜欢哥哥，哥哥是兔子，所以北北也是兔子。”北北很认真地说。
秦左蹲下来抱住他，“原来北北这么喜欢哥哥啊。”
“嗯，哥哥不要扔下北北。”北北搂紧秦左的脖子，突然难过道。
“嗯？”秦左放开北北，奇怪地看着他，“哥哥怎么会扔下你呢，北北为什么这么说啊？”
“哥哥把家里的东西都装进箱子里了，哥哥是不是要走了？”北北的眼泪在眼圈里打着转。
“北北……”秦左帮他擦掉眼泪，心想这孩子小小年纪心思可真重。
他又责怪起自己，是他没能给北北一个安稳幸福的家，才会让北北变得如此敏感。
“都是哥哥不好，没跟你说清楚，哥哥没有要丢下你，收拾东西是因为咱们要搬家了，咱们要去住大房子了，北北开心吗？”
“真的？咱们要搬家了？”
“对啊，咱们明天就搬家，季叔叔给北北准备了一个很漂亮的房间，北北想看看吗？”秦左笑道。
“想。”北北开心地点点头。
秦左把他抱起来，边走边说：“但是咱们得先把今天愉快的过完。那边有卖棉花糖的，哥哥给你买个棉花糖。”
“好棒，有棉花糖吃了。”北北兴奋地挥舞着小手。
在动物园逛了一天，北北玩累了，秦左带他去拿订好的大蛋糕，然后两个人像平时一样搭地铁回家。
一想到以后可能不再有那么多机会搭地铁，秦左很珍惜眼前的一切。
他仔细地观察着周围，仿佛想把他曾走过的每一个地方，看过的每一处风景，都铭记在心。
又一次经过晟家老宅，又一次驻足。
最后一次了，秦左想。
最后一次再让他看看这栋房子，也许他再也不会从这里经过，再也不会期待从那扇窗里看到什么，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哥哥为什么总看大房子？”这个问题，北北曾经问过很多次，秦左都没有回答。
这次秦左答道：“……哥哥认识大房子的主人。”
“大房子的主人是哥哥的朋友吗？”北北歪着头，好奇地问。
“嗯，很好的朋友。”
“哥哥，那咱们去邀请他一起吃蛋糕吧，北北今天有大蛋糕了。”北北开心道。
“北北真乖，懂得跟朋友分享了，不过不用邀请他了，他不在家。”秦左拉了拉他的手，“走吧，咱们回家吃蛋糕。”
秦左远远就看见一辆黑色路虎停在楼下，走近一看，果然是季云泽。
他颀长的身躯倚靠在车门上，指尖的烟已经燃了半截。
季云泽看见他们，赶快熄灭了手上的烟，“回来啦！”他笑着上前，蹲下身抱住北北。
北北高兴地叫着季叔叔，攀着他的脖子不肯撒手，季云泽索性把他抱起来。
“季哥，你怎么来了？等了很久吧，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也没等多久，我就是那天突然想起，北北好像快过生日了，又听你说今天要带他去动物园，我猜你可能是要给他过生日，我就过来凑个热闹。”
季云泽单手抱着北北，打开后备箱，“北北，快看看，这是叔叔送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
后备箱里是一辆看起来很豪华的进口遥控车。
北北盯着遥控车两眼放光，开心极了：“喜欢，谢谢季叔叔。”
“季哥，你没必要这么破费。”秦左并没有北北那么开心，只觉得又多欠了季云泽一份人情。
“这有什么破费的，你别想太多啊，我这又不是买给你的。”季云泽笑道，“你看北北多开心，你就别扫他的兴了。”
秦左不再说话，默默跟着他们上楼。
季云泽陪北北玩遥控车的时候，秦左去厨房做了几个菜。
他实在没什么做饭的天赋，平时和北北吃饭主要以填饱肚子为主，色香味一样没有。
今天头一次，有除了北北以外的人吃他做的饭，本来想直接点个外卖的，后来不知道哪根筋不对，还是自己动了手。
此刻看着这一桌不伦不类的菜，他极其后悔。
“呃……我其实不太会做饭，那个，要不我还是再叫个外卖吧。”秦左尴尬道，马上拿起手机想叫外卖。
季云泽按住他的手，笑道：“不用，今天就吃你做的。”
他看了看那些菜，“嗯……看着还不错。”
他夹起一块虾仁滑蛋放进嘴里，表情有那么一秒钟的迟疑，然后给出了看起来很真诚的评价：“嗯，不错，挺好吃的。”
“真的？”秦左有些怀疑。
北北吃了一口，眉头一蹙说：“哥哥，好咸啊。”
“啊？咸了？”秦左自己也尝了一口，表情扭曲地吐了吐舌头，喝了口水，又让北北也多喝点水。
他看着季云泽，“这么咸你还说好吃？”
“啊哈哈，我本来就重口，吃着还行。”
北北又夹了一块菠萝咕咾肉，刚放进嘴里就吐出来了，“哥哥，这个好苦。”
“啊……可能是肉烧焦了。算了算了，北北，你还是吃蛋糕吧。”秦左切了一块蛋糕放在北北面前。
季云泽噗嗤一声笑了，秦左皱着眉问他笑什么，季云泽说：“你啊，以后还是等着别人伺候你吧，下厨就不是你该做的事。”
秦左哼道：“就知道你会嫌弃我的厨艺。”
“我不是嫌弃你，我是想告诉你，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或者不擅长的东西，你是要在舞台上发光发热的人，就把厨房留给别人吧。”
“那现在怎么办，真不用叫外卖吗？”
“不用了，吃蛋糕吧，你买了这么大的蛋糕，北北也吃不完。”
秦左看着蛋糕，思绪突然飘回到了过去，感慨道：“以前每年北北过生日，我都只能给他买一块小蛋糕，还跟他说，只有过生日的时候才可以吃蛋糕，他还是第一次吃这么大的蛋糕。”
季云泽把一块切好的蛋糕递给秦左，“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们为什么会过成这样？哪怕只有琴行那份工作，也用不着这么省吃俭用吧。”
秦左沉默了，破旧的老楼里时不时传来管道的轰鸣声。
半晌，他才开口说：“为了还债，我爸走的时候欠了亲戚们一大笔钱，一天不还给他们，我都不能安心，我爸也不会安心。”秦左低着头，盯着那块蛋糕说。
“哦……那现在呢，还差多少，需不需要我……”季云泽想说要帮他。
“不需要！”秦左猛地抬起头打断他的话，“我想靠自己。季哥，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可以为你工作，凭自己的努力赚钱，但我不能直接拿你的钱。”
“好，我知道了，你别激动。但是秦左你记住，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跟我说，我愿意帮你，想帮你。”
“谢谢你，季哥。”秦左轻轻叹气。
他从不愿在别人面前卖惨，可是偏偏在季云泽面前，他所有的难堪都被看尽。
三个人一起把蛋糕吃完后，季云泽帮着秦左收拾剩下的残局。
两个人挤在狭小的厨房里抢着洗碗。
“还是我来吧。”秦左从季云泽手上夺过盘子，“季哥，你先去坐一下，我很快的。”
季云泽站着没动，目光落在秦左无名指的戒指上，眼神黯淡，“这戒指……之前看到以为只是个装饰，后来无意中发现你脖子上的项链挂着另一枚一样的，所以，它背后是有故事的？”
秦左手上的动作陡然停顿了一下，随后漫不经心地说：“现在也就是个装饰。”
“不能说吗？”
“没什么好说的。”
季云泽默默看着他没再追问。
秦左咬了咬下唇，觉得气氛莫名有点尴尬，正想着再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就听见季云泽的手机响了。
季云泽擦干手，接了电话，嗯了两声就挂了。
“小左，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季云泽看起来不太想走，却不得不走。
“好，那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秦左倒是松了一口气。
季云泽走了，秦左放下手中的碗，怔怔地看着手上的戒指。
戴上戒指的那一天也是8月7日，是他给北北过的第一个生日。
那天他难过极了，等北北睡着后，他一个人大半夜跑到晟家老宅的门前，看着那扇已经很久没亮过灯的窗，他多希望那扇窗能忽然亮起来，多希望那个人就站在窗前，多希望能跟他说句生日快乐。
“晟煜，生日快乐。”
他眼中的泪水跟着水龙头里的水，一起流进洗碗池。
细碎的哭声，就像不完全的音节，被淹没在源源不断的水流声中。
“晟煜，生日快乐。”他喃喃道，就像那天一样。
从那天起，秦左就知道，晟煜是他身上不可磨灭的烙印，越疼就越深刻。
他爱他入骨，已经不能自拔，他可以没有他，但不能忘记他。
秦左戴上那两枚戒指，一枚套在自己的手指上，一枚挂在晟煜送他的那条项链上。
他用这种方式守护着他的爱情，就像一个虔诚的信徒。
看起来，那么愚蠢，那么笨拙，那么执拗，那么……坚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