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家教（三）
次日一早，苏青依旧早早就起来收拾了，等他出门的时候，宿舍其他三个人还在睡觉。
苏青照旧在食堂吃了三个包子一碗白粥当作早饭，而后背着自己的书包往校外的公交站走去。
正值周末，时间又很早，晨光熹微的校园里几乎没什么学生，苏青一步一步踩在由金黄落叶铺就的厚实又柔软的地毯上，听着脚下发出清脆的声响，心情也明媚起来。
到了校门口，苏青还记着昨天的承诺，于是脚步一拐，进了校门口的便利店，摆放糖果的货架上花花绿绿的，各种见过的没见过的放得满满当当，苏青仔细找了找，选了一袋草莓糖拿去收银台结账。
几块钱的东西，于望远没吃过，苏青其实也没怎么吃过，从小到大，他的生活里面只有黑暗和苦涩，这样甜蜜又会让人上瘾的东西，不是他能拥有的。
到了于望远家里，打过招呼之后，房间里照旧只剩下苏青和于望远两个人。
今天的于望远在于妈妈面前，还是和从前一样，低着头没什么情绪，像一个木偶娃娃，只是关上房门之后，这木偶娃娃便像是慢慢活了过来，有了自主意识一般，慢慢抬起了头，那双眼睛也注入了光彩。
关起房门的于望远，是那种有点小心翼翼，又有点期待希冀的模样。
苏青拉开背包，先一样一样掏出来上课要用的教材纸笔放在桌上，最后才拿出了那一袋包装的过于鲜艳的糖果。
于望远的眼睛唰一下就亮了，跃跃欲试地看着苏青。
苏青将袋子递过去，还没等于望远伸手又收了回来，看着于望远不解的神色，说道：“不能都给你，吃多了会蛀牙，每次给你一颗吧，怎么样？”
于望远连忙点点头，目光粘在糖果上撕都撕不开。
苏青微微垂着脑袋，骨节分明的手指拆开包装袋，随便挑出一颗，放在了于望远面前。
于望远下意识看了看房门，又小声问道：“真的可以吃吗？”
苏青将剩下的又封好口，塞进了自己的背包，而后拉上拉链，答道：“你想就可以。”
于望远再一次看了看紧闭的房门，像是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最终还是没能抵住诱惑，伸手抓起了这颗太过漂亮的草莓糖。
这一刻，于望远像是挣脱了无形却窒息的枷锁，牢牢抓住了一点属于自己的欲望和自由。
他将那颗小小的糖果紧紧抓在手里，激动而又谨慎，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微红，眼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苏青平静的声音响起：“尝尝看，你这么握着它，它会化的。”
这冷淡低沉的声音，唤醒了于望远的思绪，他终于回神，而后很听话地展开手心，将那层漂亮得包装纸剥开，露出了里面小小一个，艳红的糖粒。
第三次看了看房门，确认紧密严实，于望远终于将这颗草莓糖放进了嘴里。
那一瞬间，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尖上炸开，让于望远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而后，从未体验过的香甜滋味蔓延到了整个口腔。
多么诱人的香味，多么奇妙的口味，这就是妈妈一直说的违禁物么。
苏青看着于望远的表情，抬起指节敲了敲桌面，说道：“好了，契约完成，现在开始上课了。”
于望远从迷幻中清醒，转而乖乖摊开书本，开始听苏青讲课。
只是，往日里从不跑偏的注意力，今天总是被嘴里的味觉勾走。
苏青注意到于望远的跑神，再一次敲了敲桌面提醒，像一个冷漠的刽子手一样说道：“上课不专心，下次的糖果就没有了。”
一瞬间，思绪回笼，于望远又变成了那个乖乖巧巧的好学生。
课间休息的时候，于妈妈照旧端了两杯橙汁进来，清香的气味盈满了房间。
于妈妈笑着说道：“苏老师，辛苦你了。”
苏青淡然道：“不辛苦，于望远很聪明，辅导起来一点就通。”
于妈妈笑得真心了一些，说道：“那就好。”
转而看见于望远没动面前的果汁，面色淡了下来，问道：“望远，怎么还不喝，一会儿该上课了。”
于望远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没有回头，低声说道：“妈妈，我想先去上厕所，一会儿回来再喝。”
于妈妈对苏青露出一个有点歉意的微笑，然后对于望远说道：“好，那你去吧，快去快回，不要让苏老师等你。”
于望远起身，低着头走出房间，脚步声去了卫生间。
苏青将杯子里的果汁喝完，说道：“您先去忙吧，于望远回来我会提醒他喝掉果汁的。”
于妈妈像是有点犹豫，但最终还是收起苏青的空杯子出去了。
等得于望远回来，再度关上房门，这里又成了只有苏青和他自己的安全空间，于望远看了看面前的果汁，又抬眼看看苏青。
苏青笑了一下，明明是在自己家里，于望远却谨小慎微地不如一个客人。
“不想喝？”
于望远期冀地点点头，依旧用带着光的眼神看着苏青。
苏青点点头，说道：“那好吧，昨天说过的，朋友之间要互相帮助，我替你喝。”
说完，苏青拿起于望远面前的杯子，仰起头，喉结滚动，一饮而尽。
一连两杯满满当当的橙汁，苏青觉得自己的肚子都撑满了，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发着橙子的清香。
这要是多来几次，他整个人就要成了尿频尿急尿不尽了。
杯子落在桌面发出一声清响，与此同时，于望远也露出了一抹羞涩的笑容。
这是苏青第一次看见，于望远发自内心的笑容。
从未被认真听取心声的孩子，只要有一点点的关心，就会敞开肚皮，露出柔软的内心。
和谢然这个天然的乐天派不同，于望远很少有自己的情绪，他总是木讷又呆板，一说一动地完成所有指令。
现在，像是深渊里照进一抹阳光，于望远也开始有了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
仅仅是几句话，一颗糖果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