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 戒指
小李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反手轻轻关上，扫视一眼，大厅没人。
他轻挪了两步，走到南屋的木门处，轻轻用铁片儿撬开一条缝。
屋内也没人。
他往里走了几步，一眼看到炕上裹着的两个襁褓。
两个？！
他快步上前定睛一瞧，糟糕！
两个红黢黢的小孩裹在被子里，完全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没空多想，他抱起一个就跑，婴儿被裹得紧紧的，“嗷”地一声哭出来。
“你别哭啊你！”小李急了，捂着这小孩的嘴继续跑，迎面撞上了尹父！
尹父看着有个人从他家方向过来，怀里还抱着个孩子，顿时急了，上去就给他一拳！
“你！”
“小李？”
尹父惊疑不定。
“你抱着孩子跑什么？！”
小李没成想在这撞上尹父，也急了。
“尹大哥，我家夫人生了小孩，我抱着去看看赤脚大夫！”
这蹩脚的借口，尹父当然不信的。
“你家夫人？”他琢磨一下，“你家夫人不是在镇上医院吗？”
“你跑这来干什么？！”
小李心里暗暗叫苦，面上还得紧着话头说，“大哥你有所不知，这孩子犯癔症，镇上的医院也没辙，我们合计到乡下烧烧符纸给孩子喂了，说不定能好！”
这就更奇怪了。
这从京城来的贵妇人，也能信乡野村间的土法子？
尹父连忙劝道，“大哥我劝你赶紧去大城市的医院，孩子的病可耽误不得，我们这儿的土法子可是医死过人的！”
小李都要急懵了，连声说，“大哥我知道，你放心我这就带孩子去！”
两人又说了几句，小李急匆匆带着孩子跑了。
尹父虽然觉得奇怪，但还是看孩子要紧，赶紧往家跑。
回家一看，女儿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尹父放下心，又把围栏加固了一下，转身冲奶粉去了。
这边小李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吓得直拍心口。
不枉他当初绕了这么大个圈子联系了十婶子的婆家，话里话外知道她婆家附近有个酒鬼，又娶了个赌鬼媳妇儿，两个人山穷水尽，几乎要到了卖孩子换钱的地步。
小李本来没想这么干，他想的是把十婶子婆家搞出点什么事儿，让他不得不离开尹家，她走了之后尹父又做饭又带孩子，难免有疏漏的地方，他很容易得手。
结果不知道十婶子的婆家犯了什么好心，硬是把那孩子偷摸接过来，让十婶子知道了。
这下可好，十婶子合计带一个也是带，带两个也是带，那个苦命的孩子就被带到尹家来了！
可问题就出现在，十婶子偷偷把孩子带到尹家也就是一会儿的事，怕尹家夫妇多心，还没来得及说一声！
哪成想，让小李掺合进来插了一脚！
这才出现开头那一幕。
小李也搞不清到底抱走的是哪个孩子，稀里糊涂地就去了镇上。
到医院小李就赶忙联系赵雅梅，那边厢早就安排好，就等孩子到了！
如此，这一桩虎头蛇尾的抢孩子风波才消弭于无形。
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尹家父母没觉得有什么，十婶子回家看见俩孩子只剩一个，大惊失色下也不敢声张，只得暗中慢慢寻摸。
这一寻摸，就是十八年。
直到两年前京城尹家派人把尹流月接回去，她才放下心。
小李千算万算，没算到赵雅梅生下死胎当晚，十婶子早早到了尹家，睡在了稳婆的屋里。
是以，他抓了稳婆，没抓住被稳婆告知赵雅梅生下来的是个“没生气儿”东西的十婶子。
别人不知道，十婶子还能不知道？
赵雅梅生下来的孩子一早就被处理掉了，小李连夜将她送去医院，这才错过了从稳婆屋里出来看情况的十婶子。
她知道，赵雅梅根本没孩子，那现在这两个抱错身份的孩子，一个是尹家夫妇的孩子，一个就是那一家赌鬼酒鬼的孩子！
听到这儿，尹笛明明白了。
这荒诞不经的事情，居然是当年的真相。
怪不得……
怪不得赵雅梅当初拿着一份亲子鉴定，说孩子抱错了。他看根本不是抱错，而是有些事瞒不住了！
不然怎么解释小李在这穷乡僻壤落草当了骗人钱财的土匪，稳婆被刺瞎了双眼，参与进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这么些年，尹业成不是没怀疑过，毕竟杏疏既不像他也不像赵雅梅。
只是被派去查这件事情的人要么没回来，要么回来无一例外说的是没问题。
尹业成怕她伤心，没有提亲子鉴定这回事。
要不是赵雅梅主动……恐怕还得长久地瞒下去。
尹笛明看着凳子上昏迷的小李，没什么表情。
这些破烂糟的事儿，居然只是因为大师的一句“儿女双全”。
被这句话困住一辈子，她妈也算是个人才。
至于小李和赵雅梅之间的事，他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无非就是两个一起逃难的人以为“患难见真情”，一个心甘情愿留在村里守着这个秘密，另一个压着秘密在尹家讨生活。
两年前，大约是两个人闹掰了，赵雅梅连出昏招，把孩子换了回来。
至于亲子鉴定……自然是由赵雅梅看着做的，真假尚未可知。
有些事情，还需要查一查。
尹笛明沉吟了一下，吩咐人去找十婶子。
要说有一个人知道全部的真相，肯定就是她了。
————
杏疏趴在床上，感到一阵心悸。
“怎么了？”温清礼看着她捂上胸口，关切地问。
“没什么。”杏疏勉强笑了笑，感觉心神不宁的。
最近也没什么大事，要发生什么了？
“你放心，尹家的事我替你盯着。”
温清礼低头看着她。
他不是不想插手，只是怕插手惹来她的不快。
只是到底身在局中，看不得她心力交瘁的样子。
“好。”
杏疏这次没再拒绝他的帮助。
————
“留下来的是那个酒鬼的孩子。”
十婶子肯定地说。
“我记得这件事，那个赌鬼的孩子留在尹家被养大了，老尹家夫妻俩的孩子被抱走了。”
“当时我用的花色不一样的包被，一直记着呢！”
这就明白了。
尹笛明眉头舒展开。
尹流月的亲生父母是那对赌鬼酒鬼，尹杏疏是尹家夫妇的孩子。
而尹业成和赵雅梅，从始至终就没有过女儿！
他是真的松了一口气。
要是杏疏是那样人家的女儿，他不确定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这样的家庭，这样的出身，恐怕会让她在温家更难过。
现在的乡下尹家虽然不富裕，但好歹算清清白白的人家。
卖孩子筹钱的赌鬼和酒鬼，算哪门子亲戚？
“多谢大娘，你放心，不会有人再来打扰你的生活。”
回到尹家，尹笛明直奔书房。
他意外地发现，赵雅梅也在。
“妈，您也在？”
赵雅梅温婉一笑，“我和你爸爸有话要说，笛明，你先出去等一下。”
尹笛明应声出门。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最后站得腿都麻了，他在想要不要搬个椅子上来坐着等的时候，赵雅梅出来了。
眼睛红红的，有哭过的痕迹。
她看了他一眼，默不作声地走了。
尹笛明莫名其妙，望着她的背影，还是进了书房。
“爸……”
尹笛明把事情这样那样交代了一遍，尹业成说他明白了。
“爸，难道这就……？”
“行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现在真相大白，你妹妹身世也可怜，就当她是我们的女儿，知道吗？”
“啊？”
尹笛明懵了。
那他这兜了一圈子查的事情，到底有什么意义？！
尹业成沉声道，“你妈妈身体不好，这件事情阴差阳错了这么多年，没必要再拿出来掰扯。流月既然回来了，就说明她和我们家有缘分。这件事情就到这里，不要再往下查了。”
？
？？
？？？
听听！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这！
什么东西啊都！
尹家办事儿怎么都这个德行？！
尹笛明忿忿地想，浑然不知把自己也骂进去了。
“知道了，父亲。”
这一声父亲叫得可真憋屈。
尹笛明退出书房，看见赵雅梅等在门口。
说实话，他对这个母亲也有点别扭。
她是个可怜人，也是个没有大智慧但小聪明不断的女人。
“笛明，你别怪你爸爸，要怪就怪我吧。”
“现在情况到了这种地步，流月要是回了家，外人要怎么看我们尹家啊？”
“流月已经认祖归宗，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好吗？”
尹笛明无所谓地笑笑。
与赵雅梅擦肩而过。
“妈妈，你说小李叔叔会不会知道，那个生下来就是死胎的女婴，是他的孩子？”
————
他早就知道了。
要问具体是什么时间，大约是出国前在天台上抽烟，看见一个寻短见的丫头。
“你为什么要跳楼？”
“我觉得没意思。”
“我给你讲一个孩子被抱错的故事？”
“其实我也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那你怎么知道的？这种事爸妈不都是瞒着孩子吗？”
“我爸妈说，我被发现的时候脖子上全是青紫的勒痕，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安定思公主，要被武则天掐死了。”
“原来是这样。”彼时的尹笛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你爸妈有没有说他们是在哪里捡到你的？”
“我爸在青山镇的镇医院工作，我是被从一堆死孩子里扒拉出来的。”
“那可真是缘分。”尹笛明咧着嘴笑了。
“不是，是因为我当时带着一个银戒指，反射的光闪到了我爸的眼睛，一把把我捞起来，发现我还有气儿。”
小姑娘拽拽衣领，掏出了那枚已经生了锈的戒指。
他定睛一看，巧了，赵雅梅也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