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送悼
“快看！那是什么？大鸟吗？”
“何止是大鸟，我看是飞行巨兽！”
“”
飘着云彩的万米高空，一只状如大鸟的白色巨兽若隐若现地从云层间飞过，轰声如雷，飞过之处还留下一条长长的轨迹，仿佛那飞行巨兽是在用天空作画。
“天啊！这是女神的神兽坐骑吗？”
“别再盯着看，冒犯了女神，会被雷劈的！”
“”
青町原的悼台前，站满了身穿白袍的人，初雪方化，人们虽然都加了毛衣，好些体质差的人也仍然在那搓手哈气。
按理来说平常送悼仪式不会有这么多人来，但“王君杀人”事关重大，东幻国许多百姓，包括丰臣平都怕女神会因此降罪，为表诚意，便不约而同地来为大胡子送悼。
名为送悼，实为做给神看。
可送悼才进行一半，为大胡子主持送悼的丰臣平悼词都还没念完，众人就被那飞兽吸引，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可还在他们说话之间，那飞兽隐入的云层里，竟缓缓飞下两个人来。
丰臣平见状，赶忙高呼：“女神降世！大家快跪下！快！”
咱们站在其中的帝清道仙本想跟着其他人一起跪，但跪下一只腿后，突然想起自己是【帝清道仙】，也因为有人提到神兽坐骑而想起自己的真龙坐骑。
他心想：作为帝清道仙怎能随意向其他神仙下跪呢？何况这女神又不曾传自己道法，而且即便那真是他们的飞行巨兽，看起来也过于笨拙些，哪有自己的真龙坐骑灵动。
于是他便又站了起来，还高昂着头看那两人慢慢落下。
这时，悼台上的丰臣平已经跑下台来，跪在众人前面，然后和身后的人一样低下头来。帝清道仙一旁的两人见他不跪，还拉扯了几下他的裤脚，见他不当回事，便不管了。
“你这蓝袍小生，见我降世，为何不跪？”
帝清道仙一直看着那从天而降的两人，他看丰臣平从那悼台下来，本以为他们会降到悼台上，可才降到百米高的空中，就停下来了。
仔细看去，那两人并非都是女人，而是一男一女，他们的脚下，下冲着青色火焰，全身皆穿着银色铁衣，虽然腰身酷似人类，却又更像是人形机器，不见一丝须发，但“女神”说话的声音很有气势，即便身在百米高空，那声音也压得跪在整个青町原的东幻国人不敢抬头。
咱们的帝清道仙一直以为神仙是像小说中说的那样仙风道骨，一身道袍和长发飘飘，哪曾想是这般容貌，但是他们又的确从天而降，而且悬停在那半空说着似乎只有神仙才能说的话，不免有些疑惑了，便忍不住问道：
“请问您是哪里来的神仙，为何这般装扮？”跪着的人们见帝清道仙这般问，都惊得额头出汗。
“我来自何处岂是你能知晓的？”女神说着眼里射出两道金光，细看了一眼帝清道仙，“明明是洛原贾人丰，偏偏叫什么帝清道仙，这修仙之道岂是你这一介凡人能参悟？”
咱们的帝清道仙并没有被她吓到，只是她早忘了自己曾叫贾人丰，对方突然提及，又说什么凡人不能领悟，突然就觉得头疼难忍，竟晕了过去。
而在场的其他人，都以为他突然倒下是因为那两道金光受了什么惩罚，一个个都在那跪着发抖。
丰臣平此时也有些发慌，赶忙一边磕头，一边说道：“女神息怒！我等只知此人来自洛原，并不知他的贾人丰身份！还望不要将他的过错迁怒于我东幻国国民！”众人也纷纷磕头跪求宽恕。
“哈哈哈，这帮傻子！”停在高空的男人笑了笑，然后和女人说道。
“别说话，这帮人可不傻，杀人事大，又要发火灾，要不然我还不想来，穿帮了麻烦就大了！”
女人低声跟男人说完，便高声向悼台下的众人说道：
“我做事可要你来教？尔等为了他的忘忧剑，只顾顺从那藤原秀欲的私欲去设法骗取，最终却杀死了大胡子，已犯了天谴之罪。而王君犯法，其罪最大，本当灭了你这小国，除去这害人死于刀下的欲望，但事情终归因外人而起，杀人也并非藤原秀欲原意。如今他已疯癫，又念尔等诚意，算抵了部分罪过，且罚尔等受那三日双峰天火劫，十日之内必至，生死几何，全凭尔等运气。若再犯杀人之事，我定不饶恕！”
说完，那二人便飞升上天了。
没一会，又听几声轰轰声起，只见那飞兽从云层飞出，瞬时之间，就消失在西边的天际。
众人见女神散去，便跑到帝清道仙身旁，将他团团围住。
“快！趁这外乡人还没醒，把他手中的宝剑夺来给大胡子君陪葬！”
“女神都说是他引起的，不能饶他！”
“可是他已经被女神亲自惩罚了”
“这怎么行，他顶撞了女神，即便女神饶了他，我们也不能饶！”
“我看就把他杀了，东幻国法令可没规定不能杀外国人！”
“”
“住口！女神能饶的，你们还能不饶？不赶紧配合我完成大胡子君的送悼会，然后回去找地方逃生，还在这寻思害人，忘了女神说的十日之内必有三日火劫吗？！”
丰臣平见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责怪咱们的帝清道仙，还起了歹心，气得额露青筋，双脚颤栗。
众人被他这么一呵斥，自然纷纷散开，回到原位继续进行送悼仪式。
还好木采风子也在那人群中，她虽然知道咱们的帝清道仙是痴傻之人，并无坏心，但方才见他冒犯女神，又被大家指责，就不敢走近。
见大家纷纷散开了，便过去往他脸上泼了些水，待咱们的帝清道仙醒来之时，她已经离开没入人群中了。
很快，仪式进行完毕，只见四个壮汉赤裸上身，抬起尸板上用包布遮好的大胡子军，往那悼台后的密林走去，丰臣平和一个中年女人则紧跟他们身后。
从悼台去往密林的有三条道，中间是给王宫及从政之人送葬的，路修得不宽，四米左右，但沿路建着石刻栏杆，上刻飞鸟走兽、五谷游鱼，寓意天上飞的、人间种的和水里游的都受王宫之人管理。
右边则是给从事奇欲产业之人送葬的，那路不仅十余米宽，虽无栏杆，但路中间用两米的石板刻了长长的图案，皆是各种姿态的男女图，图中将这些人的容貌雕刻得无比俊美，银媚万分，身姿又无比曼妙，让咱们的帝清道仙的脑海中再现了当时第一眼看到这东幻国岛时的感觉。
而左边的道路则是普通人的送葬道了，虽有五六米宽，但只铺了些碎石子在上面以防雨雪天路滑。而大胡子的送葬队伍，走的正是这条路。
可怜这大胡子，好歹也为藤原秀欲寻觅了几十年宝贝，又死在他的手上，死后却只能走这条道路。不过能有这么多人给他送终，他死得也值了。
那道路有些长，且越往里走，路显得越窄。
咱们的帝清道仙跟在人群身后，他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跟着去给大胡子送葬。他一会觉得自己和他好歹相识一场，一会又对这送葬仪式十分感兴趣，一会又觉得那密林深处住着神仙，但自从出了城，大部分情况下，他只是习惯了跟在人们身后而已。
那密林还有些幽深，越往里走，两旁的树木便越来越高大，还有许多榕树根须和藤蔓，粗得如同手臂。密林高处，藤蔓则横牵竖绕的，几乎将整个林子的大树都串在了一起。
不知行了多久，在听到水声的地方，一团黑紫色的瘴气在前方的根蔓间飘来飘去，空气中也瞬间冷了好几分，直把咱们的帝清道仙冷得牙齿打颤，手僵脚麻，然而那四个壮汉却毫无知觉般抬着大胡子的尸体就往瘴气中走去。
帝清道仙本来已经被冷得有几分胆怯了，但是见其他人丝毫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尽管其中也有人冷得发抖，却只是默默地跟着那四个壮汉往前走，他便只好继续跟着。
在那瘴气中大约又行了两三百米，那瘴气的颜色变成了雾一样的灰白，那四个高大的壮汉也很快消失在雾气中。
突然，帝清道仙脚下一滚，踩到了一条臂骨，好在那骨头不粗，不至于将他摔倒。
低头看去，我的天！何止一根臂骨，那路两侧，大小不一的骷髅头、手骨、脚趾骨、肋骨，密密麻麻铺了一地，只是在灰白色的迷雾中，看的不清，也只能看到四五米范围内的骨头，但看那铺排的样子和泥土被冲刷的痕迹，显然是被海水冲上来的，料想附近的土地上必然也都是骨头。
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一下子袭入帝清道仙的心脏，他很想大喊出来，可是前面的人却如同僵尸一样，只是往前走，毫无声响，他甚至怀疑这些人进入这林中后就变成了鬼魂，而不是人了。
帝清道仙无奈，只好忍住口舌，将手中的宝剑紧握了几分。
又跟着往前走了百余米，前方终于亮堂起来，还能从密林的枝叶缝隙间看到远处不断翻腾的海水，而前面的人则纷纷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前面的海水声也更大了，似乎有千万条鱼拥挤在一起争水喝。
帝清道仙好奇那水声是如何来的，便穿过人群往前走去。
我的乖乖！
居然是无数头龟孙鱼在那里聚集！只见它们用方头上的双眼紧盯着四个壮汉，尾巴则疯狂甩动，似乎是在阻止后面的鱼会冲上前来和他抢吃的。
很快，封臣平趔趄着双腿站在一大石上，带领众人，先往海中鞠了三个躬，然后手举幡旗，面朝着那片乌泱泱的龟孙鱼，开启祭奠仪式。
“四眼神兽，祭我尸身。雄前雌后，萌佑子孙。女神在上，海神在下，四眼使者，度我亡灵，拜谢之极，献此肉身！四大送灵使，诸位送灵人，听我号令！”
“是！”
丰臣平高举着幡旗将送灵词念完，众人纷纷回应。
“至亲去布！”
一位中年女子用手绢压着鼻子，似乎是刚哭过，她走上前取下盖在大胡子身上的白布，大胡子一丝不苟的甚至那血痕都还没被清洗的身体则暴露出来，把那海中的龟孙鱼眼睛都看直了。
“祭尸！”
四个壮汉缓缓走入水中，那海里的龟孙鱼也开始蠢蠢欲动，若非是水深不够，恐怕早就扑上来了。当四人都走入水中时，丰臣平才转过身，看向众人。
“跪！”
喊完，众人跟着他一起跪下，而那四个壮汉则走到水没膝盖处，将那抬着的尸板一起放下，然后轻轻用力推入鱼群中，片刻功夫，那大胡子就在一群鱼的狂撕乱咬下尸骨不存，只剩下一汪血红色的海水了。
随后四个壮汉退回海面，也一样面朝海面跪着。又过了片刻，几根骨头和肉渣漂上海面，方才还密密麻麻的龟孙鱼，刹那间纷纷没了踪影。
“起！”
在丰臣平的号令下，众人一起起身。
“回！”
众人让出道路，丰臣平举幡走在前，四个大汉紧跟，众人则继续沉默着跟着五人离开了密林。
咱们的帝清道仙没有马上跟着他们走，而是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海，以及那方才聚集了千万头龟孙鱼的海湾。此刻血水已经散去，两边方才被那群鱼挤开的藤蔓又聚拢过来。
枝叶在海面上轻抚，骨头也在藤蔓逐渐汇拢的过程中被挤到沙滩上。
帝清道仙不明白那些如同女神秀发的藤曼是因何分开又如何聚拢的，但是他看到这凶残的龟孙鱼是这东幻国人用尸体喂养出来的，便觉得这东幻国比那金蟾国用儿童育金蟾还要恐怖，尤其是方才见这些几天前在街道上还热情爱笑的东幻国人，来到这里后一个个如同幽灵恶鬼，毫无感觉地就将大胡子的尸体送入这些恶鱼口中。
他们是如何做到的？
待帝清道仙再次回头看那些送悼之人时，他们已经走得远了，他又看了一眼海滩上成片的尸骸白骨，禁不住发了一个冷颤，便迈开步子追了上去。
当他再次来到那悼台前时，发现仪式还没有完。
只见那四个壮汉各戴着一个血红色的马头面具，怀中各抱着一个不着一缕的女人，然后围在一堆篝火旁，一边绕圈移动，一边和那女人大喊着一前一后地摇动着腰身，其他人则围成一圈观看，像是在看怪物，又像是在欣赏行为艺术。
丰臣平依旧站在那悼台上，直到那四个壮汉抬头齐声大喊，并各自将已经瘫作一团的女人横抱怀中后，才宣布整个送悼仪式结束，众人也抖着手哈着气纷纷离开，有的男人还笑着议论那四个壮汉围着篝火打转之事。
这时，天空再次飘起雪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