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文陵公的可怕学生
扬州城内的江家是个望族,作为经略于此地百年之久的一个家族,在民众中还是很得声望的,毕竟江家占着江南学堂半成份子。
江家府上今夜来了一批贵客,门口的小厮左右张望间突然被人削了下脑袋。
“哎哟!”吃痛的小厮揉着后脑看向来人,却见是府上大管事。
“不要多张望,今夜都是贵人,待会王家三爷会来,你切记莫要乱望来人!”
小厮神情畏缩应下,面容严肃的站直身子,连旁进的大管事也不再抛去目光偷瞟。
江府大管事等到了一批来人,却见只有自己派去的那些人。
而并未看到王三爷及文陵公的那个学生身影。
江府的正堂很大,同王、傅两家差不多大。
可能是因为几十年前建起的时候就料到了,这个望族的正堂常要谈些话。
江府主人家及一众贵客在漫长等待中听到了紧促的脚步声,来人面容渐显,正是江府大管事。
“禀老爷及各位贵人,事成了。”
江府主人家倒不像其他人那般激动,仅是略微轻笑:“成了就好,祁林呢?还有老夫们久等的那个小功臣在哪呢?”
“王三爷跟文陵公的那位学生没有来”
江府大管事恭敬躬身不敢略微抬头,实在是贵客太多了。
十余众人的正堂内,其中甚至还有休假回乡的京中朝官。
主人家轻疑一声:“哦?”
后其面带笑容朝堂内众客道:“无碍,事成即可,可有谈话细容及王府返话?”
“王家来了返书,那边王三爷复述了些谈话内容,我派人记下来了,然后便是王家攥下的返书。”
世家行事当真按部就班,有序不紊。
府衙谈话结束,虽由于康铭的抗拒,两人并未同江南集团照面,但王祁林回府便派人写下返书交予江府。
堂内众客便见江府主人家从管事手上接过纸张。
这主人家拎起纸张正欲阅览,却突然反应过来众客在场。
“哈哈,老夫倒是糊涂了,委屈诸位围着方桌一同看吧。”
“大事在即,江公谈何委屈之言。”
众客围着桌案上的几张泛黄纸张观摩,江府主人家将手指悬放半空挪动,眯着眼逐字逐句阅览起来。
江府大管事很是本分的悄然退出堂内,他明白这里不是适合他多露面的地方。
“不知州府之权,而同州府之任。”
众客听着江府主人家喃喃自道,皆各有思索。
有人出言:“百万两减税虽难一言而定,但有让步空间。”
都是成精的狐狸,自然明白朝堂不可能一次给江南减百万税,但被那个年轻人撕开了口子,就肯定有谈论的余地。
出声那人却被问及:“任大人朝中执度支司多年,文陵公这位学生提及的官制如何?”
任大人任蔺也就是今夜在场的京中朝官,户部辖下四司其一的度支司郎中。
任蔺深邃眼眸一直死盯着泛黄纸张,做过思考后看向众人,最后朝江府主人家拱手。
“此制若定,地方从部的主官必是与我同阶,承政朝堂主部副官侍郎。
届时我淮浙地方州府将增十余位六品阶官员!”
一言而出,众人哗然,堂内气氛瞬间沸腾不止。
巨大的利益面前,连富可敌国的江南集团都坐不住了。
江老此刻眼眸内也充满了血丝,这位主人家心神激荡的一一望过众人。
自从吴文晓抛弃江南,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朝堂上的尊重。
他们太富裕了,富到已经不想用金钱来掌控脚下这片大地。
可在欣喜浪潮冲袭之后,江老随即反应过来。
他清了清老迈咽喉:“诸位,老夫也是任过地方刺史”
“江公,现在不叫刺史,咱们要同朝堂上与时俱进,现地方官叫知府了。”
不满嚷声又起。
“什么知府,以前要不是江宁未赶上设府,而吴文晓这奸贼又弃我江南如敝履,江公应是地方封疆,任个江东道安抚使绰绰有余。”
今夜的情况果真让江南归心了些,有些人逐渐开始随朝堂改口官职了。
被打断的江老挥手,坦然轻笑。
“哈哈哈,不言,不言封疆之事,当年吾之职事,现在确实叫知府了。
可诸位莫被六品阶冲昏耳目,事自然是好事,但这个六品官无实权呐!”
任蔺思绪过后也发现,地方从部官员是从州府长史手里接过职事,并作细化分工。
此部主官上司为长史,何来事统领之说,副官事治理虽品阶低些,但毕竟接过了职事去,也要有相应的权力,故论实权副官要大些。
“但这可是六品阶!”
任蔺悍然出声,他出身江南,自然知道其实世家要的并不是同朝堂分划而治,他们只想在陈新皇室在进行大统治时,能分些应有的地位给他们。
江老站在堂前,略显瘦弱的老迈身躯背对所有人,没人看到他脸上难以置信的神情,喃喃细道:“康铭”
犹豫后老人下定决心,转身面朝众人。
“此制对我江南只有益处,老夫会去信吾儿江道,让他上疏提倡此制。
任蔺,你即刻返京,事不容缓,到京便同江道会谈此制!
余下的便看诸公了!”
在场众客皆是拱手回应,各承其任。
“见祁林纸笔所书,康铭问出知府钱立勉属吴文晓之系,此制应能畅行无阻过中书门下批红,诸位不必有多负担,文陵公这个学生”
江老停顿了,莫名叹息一声缓和道:“想不到文陵公这个学生,在府衙已经帮我们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先将事情的紧急程度提高,再让诸位放缓心弦不必太过担忧,这位江府主人家不愧是能同王、傅于扬州共处几十年的人物。
任蔺作为当场唯一朝官,经过喜讯冲袭,又被江老点醒其中门道,如此波折下来,他默默走到桌案前,按着纸张的手不自觉地用力几分。
而康铭这个名字,此刻不单是充斥在任蔺脑中,在场的江南集团众人都清楚,文陵公收了个了不得的学生。
江府挂着大红灯笼的门檐下传来畅笑,事已定,主客纷纷要散场了。
先前脑瓜上被赏了一拍的看门小厮顿时拘谨站立,眼神余光看到大管事谈笑间将府内贵客一一送出。
空旷无比的江府大堂转瞬便只剩两人,江老安坐在主位,静默看着不断观摩桌案上纸张的任蔺。
“老爷,都走了。”江府大管事走进堂内。
“嗯”江公略作思索,瞟了任蔺一眼,对其管事再出声吩咐:“待会你再去寻泗州刘家、徐州齐家这二家主人,告诉他们把对楚王大军的援供切断,要是有机会,可以”
任蔺正观摩泛黄纸张的身躯突颤,随即询问江公:“为何刚才两家主人在此未说?”
“那是因为楚王本不必死在我们手上,但是文陵公这个学生要他死!
刚才不说,当然是不宜宣张。”
直到现在,江老的心绪仍是难平的,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想不到,扬州城怎么会突然横出了一个如此心思缜密的文陵公学生。
江老对一切心知肚明。
此事皆因楚王心底深藏的叛乱之意而起,是文陵公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契机。
前段日子适逢儒会在即,江南世家群应文陵公。
文陵公当机立断,安排淮浙世家唆使楚王起兵造反,并对其承诺,江南将会是楚王大军坚强的后盾。
然而,谁都没料到,这个契机会被王公学生无限放大,以楚王大军结合盘踞江南的数十门庭,变成了今夜在扬州府衙同朝堂谈判的筹码。
最后估计王济东都没想到,楚王这个棋子在他的学生提出从部官制后,变成了江南集团想要推行此制,而必须交换给朝堂的投诚之物。
文陵公不会惋惜一个藩王的死。
而亲手扼杀楚王野心的那个文陵公学生,他会握着江南集团这把被楚王当做坚实后盾的利刃,刺向被冠上谋逆之臣名头的楚王心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