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斩尸
“相公自我得了怪病，从来没人敲过咱家门了，是不是乌鸦来了？”
男子书生打扮，将痛苦压在心底，笑了一下，“娘子你可别信那些传言，都是编出来骗小孩的。”
枯瘦的女子也笑了一下，眼眸中多了些神采，“我小时候我娘总说乌鸦的故事。”
“那时候县里有一伙人贩子，听说偷了不少小孩，我娘那时候也这么说，就是害怕我出去玩被人贩子偷了。”
“相公你今年一定会考上秀才的。”
“我今年把握十足，等我考上了，骑着高头大马带娘子游虎崖县。”
……
灵魂的强大可以强化肉身，屋中的对话传入王凌的耳中，只觉心烦意乱。
顾小白嘴里咬着一根草，双手抱在后脑勺，席地而躺闭着眼睛，脸色平静。
天亮了，女人一早起来换了一身体面的衣服，熬了一碗白粥，留了一封信，深深看了一眼眼角布满泪痕的丈夫，轻轻退了出去。
打开门，眼神瞬间失去了光泽，冲着葱叶行了个万福，“让三位久等了。”
王凌越发难受了，看那女子如风中残烛，索性将黑牛让了出去，此刻唯有祛亡的重量压在身上才能让他暂时忘记这份沉重。
老牛哞了一声，载着女人向她的去处而去。
男人躺在床上，泪流满面久久不愿睁眼。
他的母亲就是被乌鸦带走的他岂能不知，他妻子的父亲也是被乌鸦带走的，两人心知肚明，只是不想那么凄苦罢了！
粥还微热，男人捧着腕，嘴唇颤抖着。
打开信，我做梦都梦见你金榜题名，你骑着马我坐着轿，一日游遍京城，此去不复见，待君金榜题名时，梦里复欢言，勿念！
泪水打湿纸张，只留遗憾，不见爱人笑颜。
虽是阳光明媚，可葬生坑依旧很阴冷，这里埋的故事太多太多。
女子被顾小白搀扶下了黑牛，还道了一声谢。
这声谢谢，让顾小白转过了头。
嚎啕大哭的，临死发疯反抗的他都能接受，唯独不能接受这种。
葱叶已经和阴影融为一体，谁也不知道面具下是什么表情。
“你有什么愿望？”王凌满头大汗，心却很冷，想比面对这种情况，他宁愿去与怪物厮杀一场。
“唯独遗憾不能亲眼见到我相公考中秀才。”
王凌叹息一声，“可需要银钱资助？”
“我相公是个读书人，他有他的傲骨。”此刻女子眼里有了光。
王凌越发难受了，背着沉重的剑走到一边，一言不发。
等待死亡的过程是煎熬的。
女子坐在黑暗的深坑中，抬头看着天空的太阳，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直到太阳当空，一缕光照在她的脸上。
她的眼睛突然变得很亮，仿佛看到了什么，站起来笑着张开双臂，然后倒在地上。
鉴亡司的判断从未出错，他们总是能先死亡一步找到将死之人。
“接下来该怎么做？”王凌有些难以开口。
“砍下尸体的头。”顾小白转过头来，眼神冰冷。
王凌犹豫了，因为他的剑胚太大了，他想给这女人留下全尸，也算体面。
“用我的刀。”
王凌拿着刀，看着地上的尸体，迟迟下不去手。
“这时候斩下头才是对她的尊重，你想看着她变成怪物，你心里的负罪感会轻一些，可你想过她还有她家人的感受吗？”顾小白破口大骂，这是王凌成为斩尸人最重要的一步，他不能插手。
“唉！抱歉，若有来生，你再来骂我！”
咔嚓一声，锋利的刀如切豆腐一般斩断了女人的头颅。
“这世上没有来生的，死就是死了。”
葱叶一挥手，地上出现了一个坑。
王凌将女人的尸体拼好，放进坑中。
“这就是魂屑。”
王凌看去，那洒落一地的血竟然变成了银色的粉末，散落在尘土中像极了天空的星星。
“这……”
“对将死之人尊重，才能让我们维持人性，这就是斩尸人的路！”
“有人背弃过这条路？”王凌语气低沉。
“屠城灭国，脚踏万千尸骨只为脱离死亡，他们是长生教，乃是我们斩尸人不共戴天的敌人！”
“王凌斩尸人这条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收起你的妇人之仁，唯有变强你才能守护更多。”
顾小白此时像变了一个人，眼神犀利杀气腾腾。
收集魂屑也是有方法的，这东西唯有灵魂之力能吸收，也唯有灵魂之力能触碰。
这也是王凌修行的一部分。
只是他对于灵魂波纹的操控太过粗浅，免不了在收集的时候吞了一些。
见证女子的痛苦，见证她的喜悦，然后在极端情绪中，让自己变为一把冰冷的剑！
斩尸人的修行何其残酷，以他人的喜怒哀乐为磨刀石。
人心难言，总有无法言语的情思。
“这不公平，凭什么我们能感受到一切，那些埋葬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也能被我们察觉，而他们的家人一无所知。”
听到王凌的话，顾小白冷笑一声，“一个死人的秘密，成了你心里的枷锁，你以为这是好事？王凌忘记才是最好的选择，用你的灵魂波纹将其磨碎，然后你才是你，否则你会疯的，变成长生教那样的疯子。”
王凌沉默了，他知道这是金玉良言，可他有心狱，这些秘密都化为细沙填在了心狱之中。
葱叶离开了，走的悄无声息。
回去的路上，两人沉默无语。
“下次我教你厮杀，去杀他娘的怪物！”
王凌背着剑脚步沉稳如山，“好！”
没有回王家，王凌将剑放在净夜衙然后直奔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是城中最高档的，去的路上王凌看到顾小白在打酒，犹豫了一下，“我请你喝好的！”
“我喝我自己的，你倒是可以陪你师傅我喝一点。”
春风醉本来不允许客人自带酒水的，奈何王凌给的多。
“你知道十两银子能买多少斤粮食吗？”
一壶酒十两，确实很贵。
“不知道，我姐挣那么多钱，总得花出去吧，不然他们怎么挣钱？”
顾小白被呛了一下，这是什么道理？
“给你说你也不懂，今日我体验体验生活，把你的酒给我！”
“那我喝啥？”
“你体验体验有钱人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