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满字迹的纸张
导演拂袖走向摄影机，目光扫过，只见章若云正握着通讯珠，神色紧张：“瞧见没，这就是宣传，哪有那么容易被卷入漩涡之中。我记得章若云昨日还研读过李默的武学心得吧？”
“嗯，不过并非人人会深陷其中。”副导演回应。
话音刚落，章若云的声音陡然提高：“娘子，我以侠者之名起誓，昨夜确实在客栈中揣摩角色，绝未外出饮酒！你不信，我便将我所撰写的武学小传拍给你看，两千字的武学小传，稍候便传予你。”
导演望着疾步踏入休息室的章若云，也随之快步跟去，只见他从剧本中抽出几张布满字迹的纸张。
导演愣住，朝副导演摆摆手，两人悄然离去，远离人群后，导演才问：“真……真被卷进去了？”
副导演点头道：“似乎是如此。”
接着，副导演望向导演，沉声道：“我曾看过《战狼2》的访谈，吴晶大侠言，他当年也被卷入其中，每日钻研武戏镜头至深夜一两点。”
副导演说完之后，他那看似平静的眼神之中，却蕴含着一种让人难以琢磨的深意。他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导演，仿佛想要透过对方的眼睛，洞察到他内心深处的想法。
导演面对这番目光，却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轻松的笑容：“哦？何出此言呢？难道你觉得我也会被卷入这场麻烦之中吗？哈哈，你真是想太多了。恐怕我们这些人都在这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那位李默先生此刻正悠闲地在客栈里安然入睡呢。”导演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调侃和无奈，似乎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
“导演早。”
“早……李默！你怎么在这？程悼名师叔没告诉你，你的戏份推迟了数日？”
“是的，给导演添麻烦了。我还有很多要修炼之处，所以这几日想继续跟随剧组学习。”
“那导演我就不打扰您了，我写了一些关于我角色的武学小传及感悟，想请程悼名师叔指点一二，导演再见。”
“哦，好。”
导演看着李默手中厚重的武学小传，又是一叠密密麻麻的纸：“肖老，五竹这个角色竟有这么多戏份？”
副导演瞥了眼李默手中的纸张：“似乎还不及一半。”
“等等，李默说他去找程悼名师叔？程悼名师叔也来了？”
剧务答道：“是的，导演，程悼名师叔，还有吴钢大师，田雨师伯，余容光师叔，李淳师兄，宋怡师姐，全都在。”
导演咽了口唾沫：“所以，我是最后一个到的？”
剧务迟疑道：“呃，他们是来得太早了。”
“胡说！”
导演转向副导演：“肖老，明日咱们。”
“如果传出去，《庆余年》导演让主演等，让程悼名师叔空等，别说其他人，李默一人的粉丝就能淹死你。”
导演浑身一震，苦笑道：“我真不想卷入啊，我们剧组不必如此！”
“呵呵，您自便，没人逼你。”
“行了，明日咱们提前一小时到！”
怎么会这样被卷入呢？
这个李默，真是……故意的吧！
女子妆扮间，李淳看着不远处的李庆，对身边的宋怡笑道：“宋怡，你们当初就是这样被卷入的吗？”
宋怡笑道：“是啊，前后不过一日。”
李淳笑道：“我觉得做好充分准备，这种卷入毫无必要。”
宋怡看着李淳：“那你没见过李默的武学心得，相信我，看过后，你也会被卷入。”
李淳道：“你太夸大了，激将法对我无效。”
“那就你自己去看看。”
“看就看，拍完今日我就看！”
说完，李淳看着站在程悼名师叔面前专心聆听的李默，轻轻摇头，微笑。
总觉得整件事颇为滑稽。
另一侧，李默忐忑地看着程悼名师叔，如同小学生等待老师批改作业般。
程悼名师叔戴着墨镜坐在椅上，犹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时辰之久！他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手中那本厚厚的书籍，仿佛要将书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
他阅读得极其细致认真，不仅逐页逐行地扫视着文字，甚至对每个字都仔细斟酌品味。有时候，当遇到一些让人疑惑不解或者值得深思的段落时，他还会特意停下来，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然后轻轻翻过前一页，重新审视一遍之前的内容，试图从不同角度去理解其中蕴含的深意和奥秘。
又过了约四十分钟，程悼名师叔才放下李默的武学心得，抬眼才发觉李默一直站着。
“坐，坐，别站着。”
李默略显紧张，轻轻坐在程悼名师叔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待评点。
程悼名师叔看着李默的模样笑道：“轻松些，不必如此紧张。”
随后，程悼名师叔看着手中的笔记：“李默，你的这份小传与角色解析，放到任何一所武学学院都是满分之作。”
程悼名师叔并未说谎，因为李默的笔记透露出他的用心，用心到何种地步？
李默为五竹的每一句台词都标注了应有的神情、语调和心理活动，仅凭这份笔记，程悼名师叔仿佛已看到了一幕幕生动的画面。
如此用心的笔记，对任何热爱演艺的师长来说，都是满意之作。李默的认真超出了程悼名师叔的预期……
李默心中微松，程悼名的威望高如山岳，演技更是深不可测，他实在不愿错失跟随如此高人学习的机缘。
“然而！”
李默刚舒展开的眉头陡然紧皱，程悼名的面色变得异常凝重，目光直视李默道：“尽管你笔下的文字工整细腻，但你所给的答案全然偏离了主题。你呈上来的，是一篇离题的文章。”
李默心中一沉，脸上却未流露丝毫沮丧或不服，只静静地聆听着。
程悼名接着道：“我看到你对五竹这一角色的剖析，以及对每一句台词的细究，可否告诉我，为何你设定的台词标记全是节奏，却不涉及情感变化？”
李默回道：“因我熟读原著，知五竹乃机械之身，无情感可言。就像剧本中所写，当范贤让五竹想象所求何物时，
五竹几乎陷入了混乱！
这表明，五竹虽是精妙的人工智慧，但本质上仍是机器，故而无情感波动，唯有节奏变化。”
程悼名微微颔首，笑容满意地绽放。
塑造自己的角色
程悼名的反应让李默明白，自己并非不思考、不解角色，而是过于拘泥于角色设定，抑制了自身的演绎去贴近角色。
程悼名摇头道：“你错了。”
“请教老师。”
程悼名说：“李默，你须谨记，戏曲源自生活，却超越生活。你说得没错，五竹是机器，但若仅是机器，导演何不直接寻个机器人来扮演，而选你呢？”
李默想了想，诚实地回应：“弟子愚钝，未能领会您的意思。”
程悼名道：“李默，问你，电视剧为何物？”
李默一时竟无法回答。
程悼名道：“在我看来，电视剧是娱乐大众的艺术表演！我们作为演员，终极目标便是以各种手法触动人心。
让人悲，让人怒，让人喜，让人感动，只要能打动观众，便是成功。
你为了契合角色，压抑自我情感，竭力让自己成为机器人，李默，那并非表演，你参与的不是电视剧，而是记录片，你明白了吗？”
李默陷入深思，他似乎领悟到了程悼名的真意。
程悼名继续道：“五竹的角色看似易演绎，实则难拿捏。你需将所有情感展现，却又要在表现上与常人迥异。
待到揭示其真实身份，观众知晓五竹是机器人，会有那种‘难怪总觉得他古怪，原来他是机械’的恍然大悟。
当你带给人们一声惊叹的醒悟时，你就成功了。”
李默心头的迷雾瞬间消散，眼神焕发出明亮的光彩，他终于理解了程悼名的教诲。
程悼名见状，笑道：“李默，你要记住，我们塑造的是角色的灵魂，而非复制角色。就算让你饰演一块顽石，你也该让它跃动起来，只要观众认同那是块石头，你便赢了。
反之，你若是演一块石头，就僵硬地趴在那里，那要演员又有何用？直接放块石头岂非更省事？”
李默深深点头，他现在终于醒悟，自己先前陷入了误区，艺术与现实终究相隔千里。
他的理解确实大谬，难怪程悼名会说他的答案全错，确是错了！
程悼名道：“五竹的角色虽易表象，但若想演绎得传神，对你而言是个极大的挑战。
他封存了你的眼神，封印了你的神情，甚至束缚了你的肢体语言，你唯一可依赖的，唯有你的台词。
你需要借助台词，让人感觉到他的与众不同，明明拥有同样的情感，却又透出一种难以言表的奇异。
李默，这对你是严峻的试炼。”
李默眼中闪烁着光芒，坚定地说：“老师，我不惧挑战！”
昨日他还嫌这个角色缺乏挑战，今日程悼名就给他提出了如此富有挑战性的课题，李默怎能不兴奋？
程悼名笑道：“那就太好了，有自信就好。那份考卷，我给你不及格，明日能否再交一份新作？”
“当然可以！我定当尽力！”
“很好。李默，我现在要传授你一些新的技艺，你愿学吗？”
“我愿意，非常愿意！”
程悼名笑容更为灿烂，他对李默说：“李默，你的天赋出众，无论在演技还是角色理解上，你的天分是我生平所见之最……
我从未见过有人不通演艺之途，却仅凭天资便将角色领悟至深。
“今日传授你的，并非什么秘传，只是助你更好地洞察角色的些许窍门。”
“请先生指点。”
“如今江湖上的艺人们理解角色，通常分为两派：一是‘法门派’，二是‘体验派’！
‘法门派’更为具象，以吴刚为例，为了演活《战狼》，他亲自踏入特种部队，随队训练月余，亲睹真特种兵的风范，从各个角度去体验，去融入。
‘体验派’则较为抽象，梁朝伟便是其中翘楚，据说他曾为演绎某一角色，将自己封闭于房内数月，不断揣摩角色应有的形态。
在他登台之前，角色已在心中鲜活起来，那一刻，他便是角色本身。
此法极为苦痛，也极需天赋，最怕的是，入戏太深，难以自拔。
李默，你如今扮演角色，是在编剧描绘的基础上不断叠加自我理解，使角色丰满生动。
然而，那始终不是你创造的角色。
当然，对你而言，这或许要求过高。但我期望，李默，你能铭记于心，将来能把编剧赋予的角色视作基础模板。
以此为基础，无论是观察，还是想象，你都要塑造出独属于你自己的角色，明白了吗？”
剧本如基本骨架，塑造属于自己的角色？
不知为何，听到“塑造自己的角色”，李默的心跳加速，原来，我亦可塑造角色，加入这场江湖的戏码。
程悼名默默注视着李默，他欣赏李默这样的深思熟虑，如今的演员，愿意思考的实在太少。&34;小子，你昨日不是已经来过，还携带着餐车和煮茶小车，为何当时不与我说上几句？是不是存心让我自言自语许久，看我出丑呢？&34;
李默淡笑道：&34;吴兄，您一番好意提点，我岂敢不恭敬倾听？哪里不对了？是我轻视您的好意，还是想显得自己聪颖过人？我可不是傻小子！多谢您，吴兄，多谢。&34;
&34;得了，我看出来了，你与谦兄一样，面上笑容满面，实则心思细腻，俩狡猾的狐狸。&34;
&34;多谢夸奖。&34;
吴钢边走边说：&34;你小子真是福星高照，听说程悼名师亲自指点你的演技，好运连连啊。如何？过关了吗？&34;
李默摇摇头，说：&34;未果，未达标。&34;
吴钢正焦急，李默却又笑道：&34;但收获颇丰！&34;
吴钢看着李默：&34;以后说话别总让人提心吊胆。不过记住了，程悼名师的指导虽珍贵，但切记，学其技艺不可模仿他，明白吗？你得塑造自己的风格，如此方能走得更远。一味模仿，顶多也就达到程悼名师的高度了。&34;
&34;天啊，吴兄，我能达到程悼名师的水平，还不烧高香感激涕零，还奢求什么呢。&34;
&34;小子，你是想让我踹你一脚吗？告诉你，要不是看在你粉丝众多，我早就动手了。&34;
&34;哈哈哈哈哈，别生气，别生气。不过，程悼名师并未传授他的经验，只帮我分析角色，教我些演艺技巧。&34;
吴钢满脸惊愕之色，他难以置信地斜睨着李默，声音中带着一丝嫉妒和疑惑：“你这家伙怎么会如此幸运？程悼这样的名师为何会对你这般上心？甚至连指导演技的时候，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教导方式会影响到你。”他的眼神中透露出对李默的羡慕和不解，仿佛在质疑为什么好运总是降临在李默身上。而李默则显得有些受宠若惊，他也不明白为何程悼会对自己特别关照，但心中却涌起一股感激之情。他深知，得到这样一位名师的指点，对于自己的演艺事业将有着巨大的帮助。
&34;或许是因为我长得俊俏吧。&34;
&34;我去！&34;
吴钢踢出一脚，李默却灵巧地闪过了。
&34;听说你也把程悼名师卷进去了？&34;
&34;什么？&34;
&34;你不知道吗？听曙光师父说，昨日他去找程悼名师，程悼名师正在研读剧本，就没去打扰。你小子厉害啊，程悼名师多年不用熬夜看剧本，如今却被你卷进去了。&34;
李默如遭重击，呆立原地。若是以前，他定以为自己也卷进了程悼名的世界，毕竟连吴晶、吴钢都被卷入其中。然而刚才，程悼名在讲解方法派和体验派时，亲口说这两种流派在拍摄前都要将角色完全构建好。
对一个已构建完整角色的演员来说，还需要看剧本吗？
答案只有一个，程悼名师看的根本不是自己的角色剧本，他熬夜钻研五竹的角色，是为了帮自己啊！
&34;你小子怎么了？为何愣住？&34;
李默道：&34;唉！吴兄，您说得对，我何德何能。&34;
吴钢一怔，随即道：&34;你小子别被我一言击垮，我方才只是玩笑话，你小子还是挺受欢迎的。&34;
&34;所以，吴兄，您昨天的话真的是晶哥让您转述的吗？我记得来之前晶哥亲自打过电话给我啊，为何又要您再说一遍？&34;
吴钢脸一红，又踹了一脚：&34;滚！那边章若云和李淳的戏开拍了，你还看不看啊？&34;
&34;看，看，吴兄稍等我一下，我去拿个小马扎和笔记本，马上回来！&34;
拍摄准备就绪，演员章若云、李淳，导演以及全体工作人员都在磨蹭，似乎都在等待着某人。不久，只见李默手持小马扎，抱着画板匆匆赶来，众人才正式开始准备拍摄。
有趣的是，李默才来一天，就成了剧组的焦点。
李默依旧找个无人的角落坐下。
章若云望向角落里的李默，精神一振，说实话，他昨日确实受到打击。他自认演技尚可，但看了李默的笔记，发现自己竟有许多不足。
昨晚他没有玩游戏，也没出门，连老婆的电话都没接，一门心思研究角色。今早还被老婆责骂，想想都觉得冤枉！但想到能让李默眼前一亮，他觉得一切都值了。
同样关注李默的还有李淳，她只是单纯觉得李默搞得有些夸张，特别是宋怡，简直把李默捧上了天
程悼名点头道：“李默，塑造角色的关键，你可知何在？”
李默沉吟片刻，答道：“眼神、神色、身形、言语、形象。”
说完，李默看向程悼名，这次程悼名并未开口，而是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去看看别人的演绎吧，我稍作休息，待到下午我拍摄时，你再来，我会再教你些东西。”
李默才注意到程悼名眼中的红血丝，忙起身鞠躬，“谢先生指点，那弟子先行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