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盒饭小说 > 其他小说 > 谱章【哀惜交响曲】 > 第32章 雪周似七日·末雪

第32章 雪周似七日·末雪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缓缓摇曳的草丛,流露出遮蔽天空的云雾,云朵不堪一击的从空中落下,覆盖了瞳孔所及的世界,树枝末端的叶子也只能忽上忽下地被风吹动,然后融入浓雾当中再也看不见。

    铁栅栏,黑暗的大理石,让周围的环境看起来更加隐蔽,更加让人难以启齿去描述。

    云朵从天空当中坠落之后,已经无法再看到天空和地面有任何区别了,就感觉马儿翱翔在天空当中,而不是沉浸在痛苦的大地上。

    浓雾掠过艾恩呆板的目光,他小巧平淡的身躯趴在马背上,尽管自己的身体已经被浓雾所笼罩,但是他仍然能从这潮湿的空气当中,尽力抽出自己的双手,来安抚自己的马儿不要迷路。

    马儿不属于机器,它可以自由的行走,它虽然永远都走不出自然,但是它可以走出奴役和压迫,它可以让自己身上的肌肉比钢铁的零件还强壮,它也可以让自己的意志像是无限升空的飞机一样展望未来。

    浓雾,好像是沉重的工业在一呼一吸当中造就的一个新世界,但是天上的大雪仍然在不停地下落,站在大雪上,站在一朵又一朵的雪云上,腾云驾雾,能让他的精神感到飞升,也能让他感到虚无缥缈。

    马儿脆弱的四肢,在昏天暗地的世界里行走着,它的身躯就像一堆飘忽不定的鸟构成的,这些鸟儿张开翅膀,感觉他们随时随地都会飞起来,可是他们紧紧环绕在互相的周围,张开翅膀恐吓对方,让他们的心灵变得冰冷,让他们的体力变得疲惫,而四肢为了支撑它背上的某些轻飘飘的事物,它从未有过怨言。

    ……………………

    他们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前面发暗的灯光当中跳动着一些可爱的小脚步,它们的主人融入了浓雾当中,而一旁的铁栅栏也瞬时降落下来,轻轻的拦住了他们。

    层层递进的目光,停滞在了空气当中,时间在一瞬间融化成铁水,在思想的混乱,世界里构成了一列又一列的火车。庞大的内燃机轰隆轰隆的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但是周围飘荡着黑色的烟雾,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古老的蒸汽机。只不过他们之间隔着一个看不见的铁栅栏,到底判断这火车是什么类型的,已经不重要了。

    “呼哧……呼哧……………………”

    而它在这里存在的意义,则是艾恩永远记住了它,他一眼就迷上了这个大家伙,他在工厂里面曾经见过这个充满了压迫感和冲撞感的怪物,可是他从未感到过危险和恐惧,而是拥有对黑暗的接纳和对莫名其妙产生的情感的欢喜。

    他喜欢巨大的火车和凭空出现的铁轨,它们无视一切阻拦,从浓雾当中穿过,又从云层当中走出,谁也不知道常常的火车经过隧道时,它自己是否会幻想自己穿过了云端。

    而他也感同身受,艾恩趴在马背上,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他总是能接受,并且做出相应最正确的判断,而且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断他的想法,他会让自己的思想变得正确,变得远大,变得独行于众。他会像火车那样热情地接纳看不见一切的浓雾,而不是见到这种情景之后就落荒而逃。

    …………………………

    马儿继续向前走着,它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已经冻僵,但是它没有停下来,它的肉体已经有点不听他的使唤了,骨瘦嶙峋的这条腿根本无法拥有奔跑的趋势,只能在幻想当中让自己看起来腾云驾雾。

    艾恩缓缓睁开眼睛,又安静的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从平地拔起的无数工厂烟囱已经离他们渐行渐远了,恐怖的浓烟也不会再次遮蔽那一片的蓝天白云了,因为蓝天白云已经骑着马离开了,而被黑暗同化的星星也只能暗中为自己仅剩的光芒而欣慰了。

    高大的路灯上挂着一个破旧的雨伞,艾恩索性拿了过来,小手紧紧的抓着雨伞,空中浓雾凝聚成了无数个蓝色的双手,折叠成了蝴蝶结一般的长袍,在空中形成折射,让马儿的脚步变得柔和又轻盈,破旧的蓝色雨伞也在大雪当中有了自己的落足点。

    ……………………………………

    在黑暗当中

    一个庞大臃肿的身躯在街头上不停地碰撞,他看起来已经喝醉了酒,并且狂欢了一个夜晚,看起来他的生活无比的奢靡,这些奢靡到底有多少鲜血来点缀也不好形容,总之,他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可以在这会儿,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尽情抒发着自己的暴力。

    他感觉自己喝醉了,但是又强制性的让自己认为自己没有嘴,他一边对自己破口大骂,一边在大街上哈哈大笑,然后他的身体就分裂出了两个怪物,他们的脸互相缠绵着,直接用钢筋和具像化的酒精连接起来,他们用这种方式来束缚空气来和自己做出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痛苦的双手暴露出扭曲的经脉,经脉连接着他们的身躯,明明身体始终是一体的,但是自己的想法和自己的肉体却从来没有任何同意的观点,而他自己的灵魂却为此感到无限的快乐,他的性格是扭曲的,他通过压迫和暴力来获得快感。

    而这个臃肿庞大的怪物,就是那个拐卖儿童来收童工的工厂老板,他无时无刻都在幻想着培育出无数个童工,从大街上随便捡个孩子过来就可以成为他的奴隶。

    他又想到了这里,他哈哈大笑,让自己对身体变得机械,因为他喜欢那种重金属碰撞的声音,这样它能体会到自己的高高在上,他的身体布满了扭曲的钢筋和管道,共同拧动成为了肋骨和脸庞,脸上长出了一个鬼怪的防毒面具,连接着的沾满油渍的铁管插到自己的肺上,肺连接到自己的双手,手的底下出现了一个步履蹒跚,衣着可怜的小孩,小孩只知道在手里面创造出扳手和螺丝钉,而他只要轻轻用点力,自己的左手下会冒出孩子的鲜血,孩子就会创造出更多的金钱,他会无休止的去用肮脏的手指甲创造出更多的红色喷泉,而金色的河流只会成为奴隶们曾经被压迫过的证据。

    他的目光无比的贪婪,他注意着自己手底下的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早已被吸成一具干尸,而他要借此机会获得自己的暴力乐趣,他便将这具尸体提起来,拧成粉碎的坟墓,插在地面上,证明自己曾经在这里殖民过一个无辜的生命。

    他不会哈哈大笑,他讨厌自己贪婪时候的样子,因为贪婪的时候,他的欲望总是无限的,而他只能去尝试获得,不能让获得自己来找他。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就变得无比的敏锐,他在大雾当中寻找着自己熟悉的气息,他经常通过这种方式来在这个摩革黎和如亚迭戈的和平租界里做出这种事情,仅仅是因为他是摩革黎的落魄贵族,他就可以无视这里的一切法律,来到这里的戈伊,在大街上流浪街头的戈伊,都被向他这样的怪物拉去做了苦工。

    他现在又开始狩猎了,就像是一个猎人,拿着一把枪,就可以掌握所有动物的生死权。

    他在浓雾中蠕动着庞大的身躯,在雾气当中看到了一个身影:

    一个小孩,一个看起来并不是很健壮的小孩,骑着一匹还未成年的马,在浓雾当中用他眼中的轮廓行走着。

    他惊喜万分,他并不在乎这个孩子是谁,他已经喝醉了,他只要喝醉,他就会无限纵容自己的暴力,而这个暴力和他从压迫那里获得的快感成为了一堆死亡白骨的主人,而他现在又像一条狗一样,盯着这个行走的白骨,贪婪的流下黄金。

    他的瞳孔开始萎缩,聚合成了黑洞一样的点,在周围瞬间暴躁起来,让空气显得温度很高,眼白的部分就像是扭动的水车,让眼睛当中的贪婪在自己的瞳孔当中不停地回转,让自己体会到快感,体会到邪恶痛苦和压迫暴力的扭曲心理所带来的奇妙感受。压迫者的头颅开始发散,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在喝醉的时候会做出什么事情,因为他甚至都永远不知道自己已经喝醉了。

    …………………………

    艾恩在浓雾中安静的趴着,沉睡着

    他感觉自己正在无限的静谧当中飘荡,让自己变得寒冷,让自己无法感觉到自己身上的任何一处肌肉可以去运动。

    当他沉迷在寒冷和沉寂中时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方式腾空飞起,自己的四肢还僵硬的下垂,自己的马儿已经被暴力的掀翻,并且自己连同雨伞也重重地摔在地上,无法起身。

    艾恩痛的瞳孔骤缩,想张大嘴缓和一下自己无法呼吸的苦闷,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动不了,他撕裂开了自己早就冻住的眼皮,看到了一个苦闷的,充满压抑感的事物:

    褶皱的像废纸一样的身躯,张开了无数贪婪的手臂和尖锐的爪子,在毫无血液的开膛破肚之后,在从来没有一颗流动鲜血的心脏的身体上,只有褶皱的空间映射出扭曲的心理,只有尖锐的爪子,锋利的切割开了他所拥有的财富。

    艾恩在地上无助的看着这个让他熟悉的恐惧,他无法想象或者理解为什么这种怪物会纠缠他不放,为什么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个正常事物,这些东西为什么要围绕着他来折磨他?

    他来不及去想,便被自己的马儿奋力一跃,这匹饥饿的马感到了危险,感到了它曾经熟悉过的压迫和痛苦。它骨骼分明的前腿将他艰难地往回一收,用嘴叼着他的衣服,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艾恩甩了出去。

    艾恩残破的衣服在空中终于有了自己的轨迹,他的身体又一次遭到了重摔,他艰难的在浓雾当中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只能看见马儿的轮廓,摇摇晃晃的老板正在不知所措的看着周围,他顾不得其他事情,他在痛苦和迷茫的浓雾当中穿梭着,在地上奋力地爬行着,尽管白色的大雪看起来是那样的洁白,但当他用力抹去冰雪的时候,底下只有肮脏的踩踏和跪在地上的痕迹。

    摇摇晃晃的褶皱纸片开始愤怒的膨胀,臃肿庞大的怪物一把提起瘦弱的小马,狠狠的抓住它的鬃毛,照着它的肚子上踢了一脚,他抡起自己沉重的拳头和充满愤怒暴力的扭曲面孔,连同马儿的恐惧一起,沉重的击打在它的身上。

    马儿没了反抗的动静,它本来也没有多少力气,庞大的拳头打在他的身上全是它坚硬的骨头,它一直将目光盯在把艾恩扔出去的那个方向,老板摇摇晃晃的扭曲蠕动着身体去寻找大雾当中的艾恩。

    ………………………………

    艾恩混乱的思考和痛苦的肉体当中爬到了一个没有浓雾覆盖的地方,这里十分的狭窄,而前面就是另外一处的光亮,也仅仅不过是浓雾的照射。

    他感到了一丝绝望的慰籍,他希望自己在爬过去之后自己不会再像现在这么累,而他不得不这么累,他的双腿和双手已经冻得发紫,而能移动的也仅仅只有他微微颤抖的手指和他向前匍匐的胳膊肘了,这里的骨头摸起来十分的冰冷,已经成为了死亡和对灵魂暴力处理的起点。

    艾恩半睁着眼睛,感觉自己的耳朵已经听不见声音,他半侧着身体躺在地上,用自己的左手奋力地拍打自己的耳朵,一直到自己的耳朵被刮到流血,他才微微听见了一些声音。

    他听见了一些很奇怪的声音,让他感到有些恐惧

    他平静地睁开了带着血色的眼睛

    ………………………………

    在墙角处,一个恐怖的骷髅头冲撞在了尖锐的棱角上,棱角发生了凹陷,并且被某些恐怖的力量吞噬了下去,这种力量让他的骨头扩散,成为了连接在一起的筋膜和扭曲的脉络,血管在灰暗的墙上攀爬着,头颅完全凹陷进入了墙里,好像要连这个墙一起吞噬。

    艾恩惊恐的目光让他全身的肌肉跳动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而老板也被他的动静所点醒了些酒,他贪婪欣喜的看着眼前这个无助的孩子,满眼都是可怜的劳动力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他暴力的吼叫了一声,让艾恩的耳膜感到了一股沉寂的震动。

    他的世界一下子又变得很安静

    ………………………………

    艾恩现在什么也不管了,他也不管自己的身体是否疼痛,他也不管自己的意志是否坚定,他只想往外跑,他只想离开这个鬼地方。

    艾恩无神的双眼已经没有了灵魂,满满的溢出的疲惫和痛苦,而这个年久失修的巷子,到处都是殴打过的痕迹和鲜血,周围的一砖一瓦都显得如此脆弱,感觉无时无刻都会伴随着暴力的发生而震动。

    扭曲的怪物腐蚀着自己的身躯,身体的每一块都变成了带有立体主义的抽象事物,它们在空中形成自己的形状,然后构成它脸上奇特的表情和他的诡异面容,扭曲的脸颊出现坑洞,形成了一个畸形的下巴,眼眶只有一个,另外一个眼眶扭曲成了抽象的符文和黑暗的文字,配合着他恐怖的面容来恐吓这个反抗的孩子。

    但是他的身躯始终肥胖又巨大,因为他曾经吞噬太多的东西,他曾经从无数的地方掠夺了无数的利益,这些东西变成了他身上的赘肉,永远无法消磨掉,他只能在这个狭窄的巷子里面横冲直撞,让自己看起来狼狈不堪,但是又凶狠无比。

    他一直在撕裂自己的身躯,想让自己更快地往前跑,但是他始终没有办法移动的更迅速,他身体还是那样沉重,而这个灰暗发黄的巷子上垂下的那个铁栅栏已经摇摇欲坠了。就像是大革命时期的断头台,下1秒就要斩杀一个旧制度下意图蒙混过关的腐朽者。

    艾恩的脚趾因为自己不顾一切的向前爬已经变得扭曲,脚趾甲盖已经被崩飞,鲜血在空中不停地喷洒,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的痛苦,而是麻木的恐惧,而是他对于这些不听重复的恐怖事情的害怕。

    巨大的怪物突然朝他更加迅速地扑过来,他一下子自然反射的朝着墙上一扒,反倒还拉回了自己的身体,而这一下冲撞,上方的铁栅栏直接从几米高空落下。

    “咚!…………………………”

    ………………………………

    艾恩在原地还没有缓过来,他感到痛苦,他的眼泪已经止不住了,眼泪是那样的热,让他感到自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恐惧,而更让他恐惧的,更让他费解的,是面前趴着的这个压迫者。

    这个压迫者曾经无视过他的反抗,曾经让他的反抗成为泡影,让他被迫害过的可怜心灵成为了他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消磨的阴影,而这样恐怖的一个存在,现在也只能在他的眼底下成为一个行尸走肉和被处刑者。

    艾恩喘了好久的气,而那个怪物只能趴在地面上,他的身体被铁栅栏贯穿,上面腐朽的金属感觉也要快被它吞噬,而它现在在吞噬之前还什么事情都无法做到,它从来不对这个弱小的孩子抱有什么戒备,它觉得这些被压迫的“弱小者”永远都只会弱下去。

    而艾恩也伴随着他自己的恐惧,缓缓撑起了自己的双腿,他恐惧的颤抖着嘴唇,努力的想要离开,想要让自己的手离开那堵墙。

    他紧紧的盯着地面,因为刚刚他在扒着墙这同时,大脑当中出现了无数的恐怖和麻木的无奈,自己也只能认为自己想的一切可能都是幻觉,他也只能弯曲着膝盖在那里发呆。

    ………………………………

    冬天是那样的寒冷

    而他身上的鲜血是那样的燥热

    艾恩平淡的盯着这个怪物,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已经没有了之前对未知的迷茫,他或许还会在自己的脑中去思考,这个怪物的强大和不可战胜,但是他的愤怒已经到达了极点。

    在这长久的时间以内,他感觉自己仅仅度过了七天,因为他认为苦难是必要的,他便愿意去接受这些苦难,他感觉自己的思想仅仅经历了七天的变革,他认为这才是“天”所具有的含义。但是有变革就有痛苦,可是他的痛苦从来没有自我的发泄过,这些痛苦是谁带来的?他自己愿意的吗?他从来没有过这种扭曲的心理,而他现在已经拥有了机会,让这种痛苦以另一种方式发泄到痛苦的创作者身上。

    这是他的心,他疲累的过去,他的肉体告诉他的…………………………

    “艾恩?……不,你没那个必要问自己……你已经很久没有相信过你自己了……”

    他不愿意再去强迫自己相信周围的混乱环境了,在这超现实的景象里,他甚至没有想过今天为什么会如此的混乱,为什么在经历一场梦幻的拯救之后会遇到这样的痛苦。

    如果他没有经历过这一切,他可能会快快乐乐的去探索这个巷子里面有什么宝物,他也不会为此感到疯狂,而在他从黑色高墙当中跳跃过来,他从暗黑的浓雾当中逃离出来之后,他仅仅感觉到了自己的愤怒。

    他的肉体和鲜血告诉他:你没有任何另外一种方式来感觉到如此舒畅的发泄了,这是适合你的,无比矛盾的快感,这种快感是你不停被压迫的本质所提醒你去需要的,没必要在乎自己的想法,去顺从你肉体的感受!

    ………………………………

    艾恩就在这迅速的混乱当中,就在自己想法和自己自言自语的交谈当中,让这个怪物感到恐惧,因为他正在不停地接近自己。

    怪物没有他自己的心,他仍然认为艾恩是弱小的,是什么也做不到的,而他还在贪婪的吞噬着铁栅栏,吞噬着本就腐朽的物质,让艾恩更加的愤怒,更加的同情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存在这样的混账。

    ………………………………

    “去吧……去吧……你为什么不去呢?”

    …………………………

    〈看看那个红色的东西是什么?〉

    〈是一个有些生锈的铁棒……〉

    〈那上面有什么?……你喜欢的蜘蛛网……有你喜欢的钢铁,那个东西会让你感觉到很凉快,是不同于这个冬天的凉快。那是一种能让你感到解脱的力量,能一下子忘记一切的力量……〉

    〈这样,你就可以促使你自己发现新的东西,你从来没有拥有过的,你在未来会将它发扬光大的东西,那就是暴力……〉

    〈这个词是什么意思呢?……〉

    〈看看你的周围……想一想,这些东西能给你带来什么高兴的……〉

    艾恩耳鸣了,他很不喜欢自己这样去对待事情,但是他的目光很狰狞,而且本来已经凝固血液的手指现在又开始滴落黑色的血。

    他抬起灰色的目光向周围看去……

    艾恩在小巷里面看到了小孩子带血的牙齿

    他看着飘荡在空中的红色物质,他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他仅仅为这种物质感到恶心,挥了挥手,就看到了地面上扭曲的怪物。

    他瞪大眼睛,蹲了下来,原本嚣张跋扈的怪物一下子被这恐怖的景色吓住了,它在地面上用扭曲的脸庞呆板的,看着这个已经丧失了理性的孩子。

    艾恩在这个怪物的身上,看到了扭曲的灵魂和贪婪的黄金双眼,这些东西闪闪发亮,亮得让他晃眼,亮得让他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厌恶,而且是对一种极高的尊贵的厌恶,他认为这种尊贵不应该存在,他没有任何的想法去证明自己是如何得出来这种结论的。

    而在说这些事情的同时,他更加接近了那个微微发红的铁栅栏。

    他看着隔着铁栅栏的一道门,自己的眼睛和瞳孔开始摇晃,他好像看到了里面是一个漂亮的城堡,城堡里面跳出来给他快乐的奖励的金色小人,拿着飞过天空的迷彩飞机想要吸引他的目光。

    ………………………………

    艾恩在看的入了迷之后…

    他的瞳孔瞬间缩小,双手在铁栅栏上飞速的摇晃,以奇迹般的愤怒扯下一个本来就不牢固的铁棒,然后死死地盯住这个怪物。

    他摇晃着自己的身子,他尝试让自己的腿变得更稳固,因为那根铁棒正在晃动,他恐惧的目光正在闪烁着他钢铁般的史利提兰,那股属于他灵魂的矛盾力量,现在已经流动到他的全身。

    他没有去注意那个怪物恶心的脸庞,也没有痛苦的大喊,也没有释放出多余的暴力和杂音,在安静的雪天里,他狠狠的挥出第一棒,地面上听到了清脆的响声,而怪物的喉咙和舌头因为这一下打中了头颅上的铁栅栏而被无情的抵在地上,然后被他疯狂的碾碎。

    但是他这会儿还在迷茫当中,他可能还没有听见这个怪物疼痛的证据,他也没有任何感受来发现自己已经因为过度的痛苦和精神的过度压抑而丧失了很多感官的能力。

    于是,他无声的又挥出一棒,在他结结实实地,完完全全的听到一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之后,他完全短暂的失明了,但是自己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捶打着某些脆弱的物质,他已经忘记了自己在干什么,而暴力仍然存在。

    ……………………………………

    他在混乱当中,好像睁开了自己的眼睛,实际上是他瞳孔对这痛苦现实的接受,而他自己其实没有感觉到痛苦,尽管他看到了满地的血肉模糊,他感受到他自己双手的暴力,他感受到了自己在这“七天”的时间里所度过的荒谬和无边的痛苦。

    他沉默在原地

    一直到那匹小马走了过来,马儿并没有什么大碍,它的嘴里面还叼着那把破伞,老板没有照着死的心打它,说不定还希望把它拉回去当苦力牲畜养。

    在空气飘荡的血腥味当中,艾恩失去了自我的任何想法,而这匹小马也只是安静的舔舐着艾恩的脸,没有任何惊慌失措,只是希望艾恩回到他的背上。

    …………………………

    艾恩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睁开无神的眼睛看了一眼小马。

    他的眼睛变回了明亮的黑色,他感受到了久违的美妙和感情,可是他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激动的笑出来了。他只能让自己的想法认为自己一下子无比的感动,而他的动作则是十分冷静的抱住了这匹马。因为他能从这匹马这里获得爱,获得一种言语无法表达出来的感性。

    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这件事情好像就这样结束了,暴力的过去和痛苦的过程,诡秘的景色和可笑的虐待,也在他趴在马背上的一瞬间,就那样和记忆一起不复存在了。

    ………………………………

    艾恩睁大自己的双眼,想要让自己在空白的记忆当中获取新的事物。

    他环视着在路灯底下照耀着的冰冷建筑物:

    一个又一个高大的方块,组成无数个搭建起来的楼层,楼房成为了他目光里面的一切,并且遮蔽了白雪和天空,遮蔽了虚伪的荣耀和工业的浓烟。

    他紧紧地抓着马儿的鬃毛,他不会和马儿说一句话,因为他始终不愿意给它添乱,但是现实不会允许他这么顺利的完成自己的目标。他抓着抓着,就一下子摔到地面上,因为他的双手已经冻得没有任何的知觉,身上被殴打过的脓血,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疲惫,他刚才发泄过的愤怒,让他对自己的身体更加无从下手。

    马儿静静的等了等他,发现他很久都没有反应,并且在地上痛哭流涕,无助的呻吟,它便不再认为自己的主人是在休息,它轻轻地推了推艾恩,艾恩只是僵硬的侧躺在地上,两条胳膊两条腿还在僵硬着缓缓腾空在半空中,几乎没有什么反应。

    它索性一下子斜躺下来,让自己的背完全朝向艾恩的腹部,并紧紧靠着他。

    艾恩其实无法从这匹马的身上获得任何温暖,马儿的光滑身躯比他还要冰冷,但是这让他也能有些概率抓住马的鬃毛重新趴在马的背上,他轻轻的抱住马的腹部两侧,小马迅速地翻了一下腿,用嘴叼起来地下掉落的伞,他就又趴在了马背上,马儿也在这平淡的帮助当中继续的向前走。

    ………………………………

    艾恩不在乎暴力和帮助,艾恩不在乎发泄和理解。

    在寒冷的冬天中,他的行为变得无比的迟钝,在这无比让人心情难过的天气里,他想起了自己曾经也有一个特殊日子,那个日子也下了大雪,大雪漫天飞舞,而且,他也离开了温暖的6419。

    他沉寂在不停落下的大雪当中:

    〈我是不是刚刚才过完生日呀?〉

    〈但是又感觉过去了好长好长时间……我可以再试试那天……在那天,在马背上坐着,认真地坐起来,并且用没有冻僵的双手安抚我的马,让我们一起驰骋在广阔的草原上,草原上没有冰雪,只有融化的露水……〉

    艾恩在冻僵的嘴角抹起一轮红彤彤的笑容,他的大脑当中创造出自己原本属于目光的景色,并且在幻觉和无感当中回忆着自己在工厂里的时光,让他痛苦不堪,又浮想联翩。

    他在自己的梦里骑着黑色的高头大马,自己的头发随风飘扬,忘棠在天空当中遨游,遮蔽了星星与白云,而他自己在这无限的空间里面用广阔的声音,唱着空灵的响彻天地之声:

    〈我们沉沦在每一刻苦闷里……〉

    空灵的声音,让白云遥望过去属于它的一片天空,并且奋力地往回游动,而艾恩的惑沦声音还在朝着广大的天边自由的飞翔,但是永远也离不开自己的思想,但是他自己永远也解不开自己的思想,这声音也永远无法突破自己的壁垒。

    〈空气弥漫着浓郁的毒花香……〉

    〈它们亲吻我,让我晕如晃动的林荫〉

    〈而这里,只有我自己……〉

    〈我再也不会被欺骗到钢铁的火炉里〉

    〈因为我的心永远要比它炽热……〉

    …………………………

    〈我们现在在奔跑,还是在昏沉沉地休息〉

    〈你我都不会在这一刻,去幻想世间万物〉

    〈而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我永远只能被埋在大雪中〉

    〈暴风雪成为我的乳母〉

    〈让暴力和恐惧充满我的幻想〉

    〈但是这里只有我自己〉

    〈我看起来很自由,但是只有我一个去承担〉

    〈我希望我永远都不要再长大〉

    〈因为我不希望再过一个这样的生日〉

    〈我只希望好好休息……〉

    他用冻僵的双手继续举着伞,平静的睡了过去……

    ………………………………

    马儿已经睁不开自己的眼睛了,它现在仍然还在行走,是因为它的肌肉已经被冻得麻痹了。他还在长久的行走,并在这冰天雪地里面体会自己在这短短的“七日”里所受过的孤独和痛苦……

    它沉睡在一个冰冻的湖泊旁边,这个湖泊无比的庞大,而它也背着艾恩,斜靠在一个房子的旁边,闭上带有长长眼睫毛的眼睛,任由寒冷的冬日冻结自己的身体。

    ……

    冰天雪地里面总会存在温暖,这里也不例外,这里是一个已经冻住的港口,并没有来来往往的热闹,也仅仅开着一家小店。

    一个魁梧的,穿着红色棉衣的身影,带着他下巴上的大胡子从小店里面走了出来,他们安静的互相用眼神执意,然后这个大个子就嘎吱嘎吱的走过柔软的雪地。

    他为雪天感到快乐,他可以在自己的甲板上和另外一个孩子一起堆雪人,来度过无聊的时光。

    而他在暴风雪中一直尝试睁开自己眼睛,但是他一直看到在自己前面有什么东西,好像是在和自己招手,又好像是一个等待他的身影。

    他移动着庞大的身躯走过去,笨重的躯体看起来是那样的灵活,而他穿过浓雾和暴风雪之后,看到的则是一匹冻僵的马和它身上趴着的小孩。

    他一下子不知所措,环顾了一下周围,他确信自己刚刚看见的是什么东西在和自己招手,他尝试着在声音混乱的大雪当中呼喊:

    “欸!这是谁家孩子?!”

    他明明是在询问,可是现实却让他的行为成为了自言自语。

    他没办法,只能用试探性的眼光看着这个冻僵的小孩,小孩的睫毛被冰雪覆盖成了白色,脸变得苍白无力,他尝试着摸了摸还有些弹性的小脸,便不假思索的移动着肥壮的身躯把他抱到了一个红色的小空间里。

    …………………………

    这里有圆圆的窗户

    有仅仅存在一会儿的光芒

    也有一个新生的孩子。

    ……………………

    就这样,混乱的雪周伴随着最后一片雪花的落下,痛苦也就暂时向这个孩子新的保护者妥协了,在这思想变革的七天里,任何痛苦的事情,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而这个坚强的小孩不在乎

    因为他睡着了。

    “嘘……”
<< 上一章 返回目录 下一章 >>
添加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