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夜路
终于回到家了，这回家的路似乎比往常要长一些，平时走着走着就到了，她清楚地记得自己经过的每一个店铺，记得那些店铺中哪些是还在营业的，哪些已经关门了。
她一进门，就把包扔在沙发上，说“哇，我到家了，好累。”
“那就去洗漱，然后休息吧。”樊何一躺在沙发上，墙壁上的电视里播着他喜欢的纪录片。
“让我先躺一会儿。”说着，李然就坐到垫子上，顺势躺下去了。她说“拐角的地方好像新开了一家五金店。”
“我去你那儿的第一天就看到了，是不是新开的吧？”
“是吗？之前好像没看到过啊。”
“你之前没注意吧，我看他们家的装修不像是新开的。”
“你观察地挺仔细啊，在街角呢，又不是在楼下。”
“我也不记得了，当时以它做参照还是什么的，反正就是记得那里有一家五金店。”
“那可能是我每天都是晚班，没太注意吧。”李然思考了了一会儿，犹豫地问道“你来找我，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啊，我没和别人说过，怎么了？”
“没事，就是瞎聊。”
“那我问你一个问题啊。”
“嗯，你问。”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是因为害怕影响我的事业，还是因为害怕粉丝和媒体曝光你？”樊何一从沙发上坐起来。
“……”李然不知道如何作答，她只是想知道他们为什么又找到这儿了，她说“都不怕，但不想，不想影响你的事业，也不想我被曝光。”
“放心吧，我没和别人说过。但是我有一个问题，和我朋友说也不可以吗？”樊何一能够到达今天的位置，有努力也有机遇。
“你的朋友？我不知道。”李然只是从他的口中听说过他的朋友，她没有和他们相处过，他们之间的友情有多坚固或昂贵，她是不清楚的。
“你是不是不相信他们？”
“我？怎么说呢，我又不认识他们，谈不上信不信。”
“他们也很忙的，没时间管我去哪儿了。”
李然盯着天花板，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得到她的地址的，但毕竟是樊何一前脚离开，异常后脚就来了，她便随口问问樊何一罢了。她看着这小小的房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是他们非要得到不可的呢？如果真有这种东西，她拿掉便是了。
或许不是因为她有什么，而是因为，他们过着富裕的生活，却又觉得一切都太容易得到了，于是，就想要什么都没有的她来陪他们上演一出爱而不得的遗憾戏码，于是他不会和她沟通，她只是这场游戏里的一个npc，是一个为了衬托他深情人设的npc，可在那是他们的游戏，也是她的人生，她的青春就无辜地为他热烈的青春陪葬了。
许久，都没听到李然说话，樊何一问她“你说过你相信我的对吧？”
“嗯。”
“你记得在心里也相信我，如果你真的遇到了你解决不了的事情，记得还有我，如果我也解决不了，我们都解决不了，那就把它暂时在那儿搁置一会儿吧，放松一些，或许，当我们解决不了的事情不能再影响我们了，其实也就是我们把这件事解决了，好吗？”
“嗯。”
“我也想像剧本里的霸道总裁一样，无所不能，披荆斩棘，能够解决一切危机，但我必须承认我没有三头六臂。我也经历过被遗忘，被嘲笑，被讽刺的阶段，现在也在持续着，只不过相比之前，黑我的人少了一些，维护我的人多了一些，这个世界太大了，人太多了，里面的关系错综复杂，我改变不了什么，我只能努力地做好我自己，然后从负面情绪里跳出来。”
李然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她正在重建思想，这是乐观与消极的战斗，这样的斗争不止出现过一次，但有时候，当她喝了那碗鸡汤，重新站在那些声音里的时候，消极还是会战胜乐观。
樊何一也不知道李然在想什么，他也不确定李然能不能听进去，他叫她“李然，你有在听吗？”
“嗯。”
“虽然你经历的事情和我不太一样，但困扰应该是一样的，在错综复杂的关系里，我可能不能完全独善其身，我可能是一个被引导着去做某件事的人，但我一定不是那个被设置好程序，只会执行程序的人。所以，相信我，嗯……就是大胆一点，尝试着真正地相信我。你看过《城南旧事》吗？那个小女孩儿问小偷你分得清好人和坏人吗？人太多了，我分不清好人和坏人，我也分不清海跟天。李然，小女孩儿分不清海跟天，是因为她见过课本里的大海但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大海，而课本里的大海是别人眼里的大海。而你见过我，也见过你之前说过的那些人，你会分得清我和别人的，某一天或者某个时候，你不相信我了，不要沉浸在那样的情绪里，那个时候，你可能觉得我和他们是一样的，但真正的大海绝对不会是课本里的大海，你先冷静一下，你会发现我和他们是不一样的，不要立即给我判刑，好吗？”樊何一一口气说完了她想说的话，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已经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还揪着窗帘。
李然安静地听他说，看着天花板，笑容满面，他说完之后，李然说“好的。”樊何一还未开口，她又接着说“樊何一，你一本正经的时候，好有魅力哦，你的声音真好听！”
“……”樊何一沉默，说“是吗？那我还能没有魅力吗？真是的！”
“嗯，你最有魅力！”
“没有很矫情，也没有很华而不实吧？”
“没有，超帅的！”李然一边说一边比了一个大拇指，即使他看不到。
“那你听进去了啊？”
“嗯，现在听进去了。”她现在确实听进去了，此时此刻，乐观暂时击败了消极，当乐观与消极再次开战时，她会想一想樊何一，先喝一碗鸡汤，鸡汤或许不能救命，但能暖胃。
“什么叫做现在听进去了？你得记得。”
“我记得了，我记忆力很好的。”李然笑得暖暖的。
“你要是想来找我，或者去玩都可以和我说啊，我可以报销。”
“怎么，用粉丝的钱养嫂子？”
“啧！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不喜欢你这种说法，那我今天得教育你一下，我也努力了这么多年了好吧，什么叫做粉丝的钱啊！我的态度很明确的好吧，我和粉丝之间的联系应该是作品，绝对不是单身，可能被曝光的那天，会有不少人脱粉，那是没有办法的，我相信除了那些只喜欢我单身的粉丝，也有很多喜欢我的作品、我的态度和我的努力的粉丝。而且，我们是正常恋爱，没什么花里胡哨的东西。”樊何一有点不开心。
“我知道啦，我……好吧，对不起！”李然确实不知道怎么解释，可能是因为在网络发达的今天，她在社交平台上看到过无数粉丝破防的评论，下意识就想到了，虽然她作为粉丝的时候，对她偶像的感情状态不在意。
“那我接受你的道歉了。”樊何一嘴角上扬，得意地笑了。
“啧，你不会正得意呢吧？”
“怎么会，怎么可能，我……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不信，你有时候挺臭屁的，你知道吗？”
“有吗？”
“有啊！”
“啊！反正你不要想太多啦，也不用担心，我当然尊重我的粉丝，这和我们正常恋爱并不冲突，她们在喜欢我的时候，她们自己也交到了朋友或者在这个过程中也得到了其它的快乐，没有那么复杂的。”樊何一放开手里的窗帘，一边说“哎呀，其实我也不确定那天来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但是我会好好处理的。”一边坐回沙发上。
“嗯，加油。”
“嗯，我会有更好的作品，不辜负粉丝的喜欢，你不用有负担的好吧。哎呀，我有时候都希望你的三观不要那么正，就不会有那么多顾虑了。”樊何一看过她写的小说，去除掉她让他摘掉的背景，他觉得女主就是因为三观太正了，却遇到了不会愧疚的人，利用她的道德观和教养来伤害她。
“樊何一……”
“嗯？”
“我发现，你今晚很帅！”
“你又看不到我。”他突然发现他们习惯语音，即使在一起了，也没有打视频。
“看到了，在我脑子里，你的形象突然就高大了一些，超酷的！”虽然李然担心的不是他的粉丝，但或许是转移了注意力，又或许是她远离了那声音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又沉溺于在樊何一的声音里，她便暂时地平静了。
“是吗？”
“是啊！”
“那不要想太多了，去洗漱，然后休息吧！”
“嗯，好的，那我挂了？”
“嗯，拜拜。”
“拜拜！”
“晚安。”
“晚安。”
李然挂了电话，把手机随手放在地毯上。她走到窗边，看到樊何一的浴巾和她的浴巾挂在一起，她把两张浴巾都收下来，走到卫生间。她刷牙的时候，看到樊何一的牙刷，她洗脸的时候，看到樊何一的洗面奶，那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后来，她一直没有把这些东西收起来，就让它们放在那里，每天都会在重复的程序里看到它们，这和樊何一电话里的声音一样，提醒着她，她有她自己和樊何一。
于是，即使后来，那些声音已经蔓延到托儿所了，她也不再是那只跑出去接住飞盘的小狗了，她不陪他玩儿了，她只是一个沉默的np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