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济元十七年清明，韵山细雨密织，有人想破网而出，谋一线生机。

    栖乐已跪了三天三夜，她身前隆起的土堆里，埋得是双亲，就死在三日前。

    此刻她跪着，又不止是跪着。

    好在，她赌赢了。

    “小姑娘，你想要什么？”

    贵人擎着灰色油纸伞，身侧家仆提着精巧风灯，照亮脚下之路的同时，也露了一点光进入栖乐灰暗的余生。

    正当贵人以为她所要之物无非是粮食、金钱、住所等凡间常物时，栖乐动了动苍白的嘴唇：“读书明理，掌人生之道。”

    明明熹平国女子的宿命就是相夫教子，她的家人临终前还是留下这个嘱托。

    先不论要得非常之技，须经非常之苦。

    她孑然一身，凭何索要。

    贵人神色淡然，语气平静：“等价交换乃人生常理，小姑娘，你能给我什么？”

    “送终。”

    不止贵人一怔，家仆亦是惊讶地看向她。

    栖乐仰头，微微细雨浇了满脸，已辨不清冷暖，她道：“我可以为您送终。”

    “你也看到了，我有仆从。”

    “您的家仆已成人，少不了要成家立业，成家之人总比不上我这种无家之人。”

    眼前姑娘青衫破旧，求生之愿宛若簇簇新绿，世间少有。

    贵人早就心折，不然不会踏入这林间，平白沾了满身雨水。

    他略略一想，笑了笑：“罢了，也算伶俐，就跟着我吧。”

    栖乐正要扶地磕头，贵人一把托住她的手臂：“不必，你用陪伴换见识那刻，你我互不相欠，就算往后生亏欠，自有不折尊严的法子两清。”

    栖乐微弯的脊梁慢慢扶正，她疑惑地看向贵人：“您还要我做什么？”

    山林的云雾渐开，贵人看着半空那抹澄澈的青色：“等离开人世那天，我自会嘱托。”

    他好似早已知道寿命不久，说这话时，有种看淡生死的释然。

    之后，栖乐跟他去了仰韶倩山，贵人倾囊相授三年，栖乐渐渐掌握他毕生所学。

    直到贵人生死弥留，她才知道他的身份是熹平国的丞相云阙。

    而他时常念叨的那个少年，则是晞王世子越钦。

    云阙教了她两个很重要的道理。

    第一，不抱怨上天不公。

    造化无私，因尔所值，于偶然之中，应必然之命，即命在尔手。

    你永远是自己命运的掌舵人。

    若有所求，扬你所长、借势遂愿。

    第二，不纠结人生遗憾。

    少年之愿，无非青春时岁，踏径看花，不默世无闻。

    而非韶华殆尽时志才意满，痴寂一笑。

    人生之路，无论怎么走，皆有遗憾。

    栖乐知道，云阙也带着遗憾走了，只留下十个字的墓志铭。

    自己原无事，枉为他人忙。

    云阙入土归安后，栖乐重回韵山，将双亲的骨灰带回家乡月临安葬。

    三年后，她没有走云阙留的退路，而是走了第三条路，当仰韶的良家子入燕都参加选妃。

    进城那日，马车路过赋形园，戏台上演得是拜师学艺，师父给他定的五戒里，第五戒就是本身的责任。

    楼里唱戏之人声情并茂，其中有一句话，栖乐记得特别清楚。

    自己原无事，枉为他人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