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第 128 章
贺退思以为, 自己与程芳菱的婚姻美满幸福,已是世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想他们夫妻两载,相敬如宾, 没有发生过一次争吵,彼此包容着对方一切的不完美, 甚至因为程芳菱年纪小, 他故意地不愿她过早生育, 但也许就是前面两年太过于顺利了, 在芳菱终于怀孕之际,他却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他的表妹,原本已远嫁的柳丝菀回到了长安,而且这次回来,她已是孀居之身,宗族的男人侵吞了她丈夫的遗产, 她再一次走投无路了,只能回来寻他投靠。
贺退思与柳丝菀, 有着青梅竹马的总角情谊,她知道他不可能弃她于不顾。
面对柳丝菀的眼泪, 他确实心软了。倘若他不心软, 那么柳丝菀将无处可去。
但他的妻子还怀着孕,他知道。她最为介怀他与柳丝菀的旧事, 若是知道定然不快, 贺退思不想她怀着他的骨肉还忧愁多思。他做了一个, 令他险些后悔终身的决定。
他瞒住妻子, 将柳丝菀安顿在了他长安城中的一处私产中。
表妹再三地对他发誓、保证,说绝对会乖乖地待在这间僻静的小院中,不会出门, 不会打扰到任何人,只请表兄放心,她绝对不会让宜芳县主发现。
贺退思心有戚戚焉,神魂不属般,朝她胡乱点了下头,道了声“你安歇着”,便离了小院,之后便没有再过来。
柳丝菀带着自己从婆家跟出来的老妈子,两人相依为命,在此间暂住。满心期待着贺退思能再来,虽说当年他因负疚没有娶自己,而是选择了程芳菱,但柳丝菀心中始终深信,表兄对自己有情,现如今他瞒着夫人将她安置下来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但她与秦嬷左等右等,却也没能等来贺退思,柳丝菀渐渐心浮气躁,只能不断安慰自己:不可能的,表兄不可能心中没我,或许只是道德观过重,约束了他。或许是那个宜芳县主太粘人,纠缠于他。
但一连多日都不曾来看她一眼,柳丝菀终于有些按捺不住了,“秦嬷嬷,我放下
了夫家那边的一切,将财宝对那些贪心的白眼狼拱手相送,我就是为了今天投奔世子表兄,可他怎的一直都不来……难道他因我嫁了人,心中现在没我了?”
不、不可能的,世子表兄不是那般凉薄之人。
秦嬷沉思片刻,宽慰她道:“夫人这是思虑过重,近来京里不太平,陛下卧病不起,许是世子另有急务也未可知,现在就言败,为时尚早。”
柳丝菀朝她病急乱投医,道:“那么嬷嬷,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秦嬷道:“我听说那宜芳县主心肠肚量极小,最不能容人,别的不说,现在世子爷毕竟将您安顿在了长安,她若是知道了夫人现在就被藏在这儿,只怕不定同世子怎么闹呢。”
说到这儿,秦嬷目放精光,俨然是想到了绝妙之计策。
“宜芳县主一旦妒火中烧地闹起来,必将府宅上下搅和得乌烟瘴气,世子心烦意乱,无处容身可去,他一定是会来夫人这边诉苦逃避的,届时夫人不要敲边鼓怂恿他们夫妇离心,只说,宜芳县主为人善良大度,定是自己的存在招了县主的嫌恶,该是自己离开,也免误了世子与县主的良缘。夫人请相信我,依着世子仁厚端方的个性,他听了这话,定更是舍不得夫人您离开,届时,嬷嬷再教您些手段,哄得世子不但对宜芳县主意冷心灰,更在失意落魄之际,定常来您这儿小坐,一来二去的,总是能聊到床榻上去的。只要过了这一关,相信以世子的为人,他会负起这个责任,届时夫人便可以重回留侯府了。”秦嬷嬷说得自个儿热血沸腾,一双浑浊老眼晶晶发亮。
一路行来,柳丝菀对秦嬷嬷的忠心与魄力深信不疑。
既然秦嬷如此说,柳丝菀便重重点头,“我都听您的。”
秦嬷对她说,一切依照计划行事。
隔日,她便特地地上街去,故意地向程芳菱身旁的丫鬟露马脚。
果然不出所料,没过几天,程芳菱的婆子就发觉了异端,接着秦嬷就回来,再也不出去招摇惹眼了。
再接着,就听说了程芳菱因为
某些缘故,搬回了程家的消息。
秦嬷听闻之后,大喜过望,回来对柳丝菀报喜,乐得手舞足蹈:“成了!夫人,成了!万没想到这宜芳县主如此不经激,才一得知夫人您的存在,居然也不同世子说一句话,就直接回了娘家了。”
柳丝菀听完又是高兴又是羡慕,道:“我若是有一个如此得力的娘家,想来……也不会遭此横祸,输了一切还输了世子表兄。”
秦嬷最是不喜柳丝菀的多愁善感,蹙眉握住她柔软白嫩的小手,道:“夫人不必自扰,现在咱们已经成功了第一步,想来接着世子就会上程家的门了,咱们现在静观其变,对世子那边什么都不要做,但世子不在留侯府之际,夫人就偷偷背着他,借着去看望舅舅的名义,去见留侯。想来程家人还没从留侯府撤退干净,他们人多眼杂,如果看了去,肯定回头向那宜芳县主禀报,那世子登程家的门,便又会碰一鼻子灰了。”
柳丝菀一切听从秦嬷行事,“嗯,我这就准备好,去见舅舅。”
事情全在秦嬷计划掌控之中,果不其然,程家遗留在贺家的人并没有全走,两府因为结亲,不少下人中都会有私交来往,柳丝菀来贺家拜见舅舅可不是什么隐秘,下人的嘴巴又碎,很快,全府上下暗中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世子爷背着世子妃在外头养女人,世子妃发现了,于是立刻搬回了娘家。
自古以来,男人便花心,因此虽然是贺家的下人,也多数是支持和同情世子妃的,觉就算世子有恻隐之心,也不应该背着怀孕的妻子收了表妹作外室,何况程家也是大家族,焉能受此奇耻大辱?
程芳菱自然也从下人口中,得知了柳丝菀曾登贺家之门拜见了留侯的事,前脚知道,后脚,贺退思就进了程家的大门,他是来低头致歉的。
他致歉,就是重复他已经说了无数遍的话。
“芳菱,我非刻意瞒你,当时你怀着孕,本就多思,表……她来时,衣不蔽寒,鞋子都磨破了,脚趾血流不止,我也暗中查过,她夫君亡故以后,家产是
全部被她夫君的宗族叔伯夺占了,她是被人赶出来的,我虽与她无缘无分,但毕竟有着兄妹的名分和情谊,面对她无依无靠的前来投奔,一时……昏头,心有不忍……”
过后,他无数次内疚,反反复复地责备着自己,隐瞒得越久,越不敢让妻子发现。
可终究她还是发现了,并且是从别人的口中知道的。
他明白芳菱对于自己有多失望。
可是他不想和离。
情之所属,他清清楚楚,自娶她始,心里便干干净净只放着她一人。虽然这件事做错了,但他对表妹绝无任何超乎兄妹情谊的非分之念,若如此就和离,他岂能甘心?
程芳菱的声音偏冷淡:“我也之前就跟你说过了,你可以告诉留侯,让留侯替你做决定,她是柳娘子的亲舅舅,总不至于做绝情,定会为她好生再安排。归根结底,你就是不相信我。”
因为贺退思觉着,她肚量小,容不下柳丝菀,所以他自作主张,对已经怀孕了的他的妻子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
她是患得患失,她是担心柳丝菀在贺退思的心中始终占据着一席之地。
但她从头至尾喜欢的,并非一个无情的男人,既然选择了他,那么他心底某个小角落,藏着一丝的什么过去,她可以装作视而不见,只要他能对她做到坦诚。
但事实是他根本不了解她,错估了她。
如此,心上留着过去,行事背叛现在,这样的一个男人,于她而言,不要也罢。
程芳菱道:“谢世子三顾,如此造访,但是芳菱此志不变,你我和离,不论是嫁妆还是聘礼,全部都归你,我只想这个孩儿。”
她低头,摸了摸自己滚圆的肚子,目中含着无限温柔,闪烁着母性的光辉。可是她说出的话,却犹如刀子直戳贺退思的心脏,刀刀见血。
“芳菱,我错了,我错了好么?”
贺退思已经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办法挽回她的心。
倘若能换她原谅,他便立刻跪在她面前,祈求她的宽恕,他也能做到。
程芳菱摇
摇头,声音温温柔柔的:“不,我觉得,这也许就是你和柳娘子未尽的缘分,你们应该在一处。虽然分分合合这么久,经历了她流落北疆,你娶妻,她另嫁,还能有今天,可能就是天意吧,天意不可违。贺世子,我想,不管以前我多么多么喜欢你,但从今以后,我应该是……不会再喜欢你了。你走吧,和离书不日就送到府上,盼你早日签下。”
她招呼左右,对贺退思送客,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愿再听。
贺退思就这般,被左右架着胳膊,送出了程府。
不出一日,她便如她所言,向贺家递来了和离书。
门房为难到头痛,不知是否替世子妃转交和离书,去请示贺退思,贺退思失魂落魄地醉了酒,挥了挥衣袖,说出了一句在贺家人看来实在石破天惊的一句话:“关着门!不让程家人进来!不让……”
他们不进来,那就没有和离书,没有。贺退思醉醺醺地想。
门房大吃一惊——如此孩子气,这真的是他们家端方尔雅的世子能说的话么?
作者有话要说: 秦嬷嬷自以为手段高杆,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想借柳丝菀的东风攀附上侯府的势利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