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都是为你
在殿宇明亮烛火的映照之下,穿金带银的淑贵妃周身散发着如宝珠般璀璨的光亮。
她幽幽几步来到窗边,看着外面一层一层森严的宫墙。
她说:“海宁,你应该知道,此次莲花庵之事涉及你惠阳姑母的丈夫南宫侯爷。按理来说,如此重大的案情,不仅南宫侯爷应该被关押起来严加审问,便是你惠阳姑母都应该软禁南宫侯府,不得自由出入。但——”
“正因为你惠阳姑母是你父皇最疼爱的皇妹,哪怕出了这档子事,你父皇不仅待你惠阳姑母一如往昔,甚至还几次交代下去,不许任何人因为莲花庵之事对你惠阳姑母有丝毫的不敬。”
这般的优待、这般的礼重,叫多少人感叹、羡慕?
“可海宁你知道不知道,你父皇为何会如此重视你惠阳姑母?”淑贵妃回头问。
海宁摇摇头,“母妃,海宁不知。”
“你不知道不要紧,母妃现在告诉你,那是因为当初你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你惠阳姑母就一直支持你父皇、帮助你父皇,甚至有一次你父皇遇到刺客袭击,也是你惠阳姑母奋不顾身冲上前为你父皇挡下致命一刀。”
“原来还有这样的事情……”海宁怔怔点点头,“若是如此,那海宁明白为何惠阳姑母在父皇心中的分量这般重了。”
“是啊,所以,母妃今日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清醒一些,你已经不小了,该长大了。与其一味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凌星洲和陆笙两人身上,你不妨学学你惠阳姑母,真真正正做一个有所谋划、有所盘算的公主。”
“可是母妃,惠阳姑母有如今的一切,和父皇登基为帝有直接关系,可父皇已经定了三皇兄为太子,我又怎么能像惠阳姑母那样成为长公主呢?”
“哈哈哈哈!”
淑贵妃纵声讥笑,眼底精光越发闪亮,“定下太子又如何?古往今来,早早定下的太子人选最后登基为帝者又有多少?而且,这次莲花庵之事,你父皇已经对太子有所不满了,只要我们在后面推上一把,未必不能将你三皇兄从那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上推下去。”
淑贵妃语气幽幽:“到时候,太子之位空闲出来,我与你父皇的五皇子未必没有荣登大宝的机会。若真有那一日,我成了皇太后,你成长公主,天下间多少男儿不是你想有就能有的,别说一个凌星洲了,便是十个八个凌星洲又有谁敢不遵从与你呢?”
“母妃……你……”
海宁一向被淑贵妃保护得很好,她从未在自己的母亲脸上看到这般对权势的浓浓向往,一时间有些惊住了。
但,当她在心底细细将淑贵妃方才说的那番话想了又想后,她的心底也生出了一股从没有过的澎湃欲念。
母妃说得是啊。
她几次在陆笙那丫头身上吃瘪,不就是因为璃王叔深受父皇信任么?
父皇是天子,他的意志便是天意,在这片大周的国土上谁也不能违逆,谁也不能反抗。
若有朝一日,这样一份不容违抗的权势到了她同胞兄长五皇兄的手中,无论她想要什么、想得到什么,五皇兄自然都会满足她的。
那时候,她也不必再绞尽脑汁想法子给陆笙使绊子了,直接随便想个由头就能教训陆笙。
是啊!是啊!
海宁越想,一颗名为“权势欲念”的种子便越发在她内心深处扎根发芽,不断长大,眨眼间便成了不容忽视的存在。
“母妃教训得是,海宁知道自己错了!还请母妃教导海宁,海宁往后应该如何做?”海宁恭敬往地上一跪,再抬头时,她眼中已经没有往日的稚嫩和刁蛮,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坚定。
淑贵妃颇为欣慰地点点头,伸手将海宁扶了起来,“来日方长,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具体要如何谋算,如何筹谋,母妃还需要仔仔细细思虑周详。不过,你能听明白母妃今晚和你说的这些话,母妃很高兴,我的海宁终于长大了。”
……
莲花庵一案牵连及广,再加上建明帝格外重视,哪怕一开始没查出多少实质性的证据,但几番查证之后,大大小小、上上下下共有四五十名官员受到处罚。
而南宫侯爷,南宫墨,也按律例关押牢中。
如此重罪,按照律法,南宫侯府上下都该受到牵连。但,正如淑贵妃所言,因着惠阳长公主和建明帝之间的情谊,建明帝不仅没有迁怒于惠阳长公主、南宫侯府其他人,还给了惠阳长公主去天牢看望南宫侯爷的恩典。
晦暗无边的天牢,南宫侯爷被单独关押在天牢最里处,往日气势威严的南宫侯爷,如今的脸上有着明显的颓色与疲倦。
“……”
再次见到南宫墨,惠阳长公主眸光略带几分悲痛,摇摇头,不解问:“侯爷,皇兄一直以来都十分信任你、倚重你,哪怕这些年你与太子的关系愈发亲密,皇兄对你的重视也不减分毫。我实在不明白,你为何能做出如此朋党比周之事?你对得起皇兄的信任、对得起你身为臣子的本分么?”
听到惠阳长公主的责问,南宫侯爷只是悠悠然笑了笑,说:“惠阳……你说你不明白,你当然不明白。”
她的确不知道,这些年来,皇上对他的倚重,朝中百官对他的奉承恭维,京城百姓对他的称赞敬仰,有几分是因为他南宫墨,又有多少是因为她惠阳长公主的身份?
“你、你怎会如此想?”惠阳长公主蹙眉,完全无法理解南宫墨的心理,她说:“本宫第一次见你,是和父皇一起在城楼之上看状元游街。虽然你并非状元公,可你是那年的探花郎,春风得意、意气风发,风姿英气不输任何人半分。往后种种,也尽是你自己的能力和实力,与我何干?”
“哈哈哈哈!”
南宫墨嘲讽地笑着,连连摇头,末了,他说:“惠阳啊惠阳,难道你当真相信这样的鬼话么?”
大周三年科考一次,自他高中探花之后,三年又三年,三年再三年,前前后后出过多少位状元、榜眼、探花?可那么多人里,又有几个像他这样时至今日还在朝堂之上留有姓名的?
“那是你——”
“不,不是我,是你。”
南宫墨背过身,视线格外平静地看向狭小铁窗外的一方天空,他说:“先皇在世时,你就是先皇最疼爱的公主,先皇为了让你高兴,甚至打破了驸马只是一个每月领取俸禄、不得参与朝政之闲职的惯例,让我进了大理寺处理刑狱。更不用说,当年你曾舍命救下当今皇上,皇上登基之后为了答谢于你、感激于你,对我诸多照拂。”
如此,他一乡野小村寒窗苦读出生的读书人,才成了如今人人敬仰的南宫侯爷。
可是——
他虽有这光鲜亮丽的一切,他又如何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后编排他、议论他,说他南宫墨不过就是一个仗着有个长公主妻子才能平步青云的家伙罢了。
他的自尊、他的骄傲如何允许自己受到这样的诋毁!
“你……”
惠阳长公主沉默一瞬,她从没想过,与她成婚,成为她的驸马,对他来说竟是这般折磨、痛苦之事。
“不,不是的,惠阳。”
南宫侯爷转头,眸光闪动,紧盯着惠阳长公主,语气坚定说:“这辈子能与你惠阳相识相知,是我南宫墨此生最幸福、最开怀之事。我做这一切,就是为了能够堂堂正正、名正言顺地与你惠阳站在一起啊!”
他不断筹谋、步步经营,不断将自己手中的权势一点一点扩大,安插眼线,调查京中百官的各种阴私,抓住他们的把柄,让他们为他所用。
更别说,他暗中谋划,与那时还是皇子的苏荃私下往来,为他出谋划策,为他出主意炮制了陆家通敌叛国之事,为的就是将那时候并不显眼的三皇子推举上去。
这样一来,如履薄冰的三皇子为了稳住自己的太子之位,自会加倍信任他、倚重他,如此,等到皇上百年之后,他今日为苏荃所做的一切都会成为他下一朝的资本与功绩!
自然,这件事,他是不会说给惠阳长公主知道的。
他幽幽将手背在身后,继续说:“……后来,我慢慢的他发现,一个接一个调查官员的私事、找出他们的软肋,抓住他们的把柄实在是效率太低了。所以,我才谋划了莲花庵的地下暗娼。”
呵,那些自诩正义的官员,又有几个不是内心龌龊不堪的家伙?
他只是稍稍提了几句,那些人便急不可耐地自己跳了进来,当然了,有几个油盐不进的家伙,他也让人暗中下药,把人带到了莲花庵。
有了一次,便有了第二次,一来二去,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官声清白,自会为他肝脑涂地、竭尽全力、以他为尊,只可惜,他如此好的盘算竟被璃王和璃王妃给搅和了。
南宫侯爷眼底满是不甘,他回头看向惠阳长公主,说:“这事要是不被人发现,惠阳,用不了多久,听令于我的人便会数不胜数。”
听令于他,便是听令于太子。
等他将太子送上龙椅的宝座,他便是肱骨之臣,到时候,别说侯爷了,苏荃封他为国公都不为过!
“到了那时,惠阳,我才不愧为你的丈夫,我才能以我的身份、名义给你天下间最好的一切!惠阳,你明白——”
“混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