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赶路
彭季抱着一捆柴禾，站在门口，轻声询问：“老太爷，有两位壮士错过了宿头，想要进来过个夜。”
老太爷伸着脖子，往门外看去，见到外面有两名身高超七尺的汉子，正在向里面张望着。
“让壮士进来吧，都是天涯沦落人，该帮衬的还是要帮衬的。”
彭季将柴禾放在周道身边，转身走出门，将两人带了进来。
两名汉子身材威猛，宛若小山一般，两人都一身粗布装束，其中年岁偏大的汉子，下巴的胡须都蔓到耳边，脸上布满了皱纹，身后背着一把长弓，箭壶里插满了白羽箭。另一人背后背着一个包裹，手中握着一柄宽大的朴刀，虽然一身尘土，但难掩身上的彪悍气息。
“老先生，打搅了!”两位汉子很有礼貌的行礼。
“都是天涯流浪人，不必客气，不知道两位壮士从何而来，欲往何处去？”老太爷用着审视的眼光看着二人。
背弓汉子拱手道：“在下侯虎，这位乃是我的发小董昌，我们自剑州而来，听闻吴王孟祥和齐王白景仁欲讨伐伪朝，我等空有一身武艺，欲前往东都寻个出身。”
彭延广惊呼道：“我听闻剑州至此有近千里，不知真假？”
“我们一路过建州、跨赤岭，越信州，如此就走了大约三月有余，上个月在歙州还被到募兵的人抓去当了兵，不过他们说自己乃是奉化军，我们没听过，所以连夜当了逃兵。”董昌提桶倒豆子一般，一股脑把两人的经历说了出来。
老太爷眉头皱了皱：“你们在哪里听到的消息？孟祥继位没多久，便立其父的小妾为王后，对内信用佞臣，上位便将兄弟屠戮殆尽，如今吴国的亡国之相已露，你们当下去吴国，不过是给权臣当种地的肥料罢了。”
两名汉子听完老太爷的一番话，相视一眼后，两个人脸上都露出茫然之色。
“两位壮士且坐着说话。”老太爷向两人示意了一眼。
周道挪了挪位置，露出一大块地方，两个汉子，也不客气，席地而坐。
董昌从背上取下包裹，踅摸了一会，从里掏出两个收拾好的野山鸡，简单拾掇了一样，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侯虎盘腿坐下后，瞄了眼周道身上的刀刃：“老先生，你们这是要去哪？”
老太爷拉长音调：“我们啊……被仇家所不容，如今只能去东吴投奔亲戚，不知两位壮士可否一起同行啊？”
“多谢老先生，不过我们还是想亲自去看一眼，求证一下。”董昌小心的翻转着手中的烤鸡，语气很是平静的拒绝道。
一时间山庙里寂静无声，只有架在火上烤的肉发出的滋滋声，以及火堆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待鸡肉熟透，董昌取下来，分食给了众人。
彭延广双手捧着手，享受的闻着肉味，一口将大半只鸡塞进了肚子。
“好香的肉啊，长这么大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彭延广摸着肚皮，享受的说道。
侯虎一边吃，一边四处张望着，突然眼睛一亮。
“老先生，门外那马背上，怎么有两颗首级？”
老太爷放下手中的肉，细思慢理的回了句：“那是阻拦我们的仇家，我家这个下人杀得，不用大惊小怪。”
“你们要去东吴，此间穿州过府，这般招摇过市，不怕被人当着歹人捉了？”董昌牙齿撕扯着鸡肉，吐词有些不清。
“无碍!”老太爷满不在乎的说：“他们杀我满门，若是不将首级带去东吴，我怕我自己会忘了这份血仇。”
“老先生真君子。”侯虎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一夜就在你一句我一句的闲聊中，轻松度过了，东方刚刚发白，老太爷就催促着上路。
侯虎与董昌也简单收拾停当，跟着走到官道后，几番客套，便想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周道看着如此逍遥的两人，一时间有些失神。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你路过我，我路过你。
然后各自修行，各自向前，各自平淡，各自繁华。
一行人身无财物，如闲游般跨州过府，若丧家之犬般，时刻躲避官道之上的行人，本来三四日的路程便能出吴国，他们却足足走了近半个月，待到东吴边境，众人与逃难的一般无二。
彭延广身上少了那份纨绔，多了份成熟与沧桑。
老太爷则眼见清瘦了许多，脸颊的肉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陷的眼睛和凸起的鹳骨。
彭季脚上的鞋，已经破破烂烂，脚趾都露了出来，牵着马，深一步浅一步的走着，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周道一脸的灰土色，一手扶着马鞍，一只手提着天罚刀，双眼布满血丝，整个人看起来疲惫不堪。他的衣服已经被汗湿透，贴在身上，显得狼狈不堪。
得来的马本来算不上肥硕，如今骨瘦嶙峋。
“过了前面这条河，便入了东地界，今天时间已经不早了，周道啊，你且前去，看有无人家，寻点饭食来，若无人家，那就找个避风的地方，生起火，等我们。”
马背上的老太爷，生若游丝的吩咐道。
周道眼下的想法很是简单，尽快填饱肚子，让自己有点力气赶路。
老太爷话音刚落下，周道便铆足了劲，撒腿歪歪扭扭的跑了起来。
不多时，一间面朝大河的茅草房，映入了周道的眼帘，茅草房外的亭子里放着几条简陋的桌椅。
“此间可有人？”周道双臂撑着腿，站在草亭下，有气无力的喊道。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周道的耐心都快被磨掉，一阵妖魅般的声音，从茅草房里传了出来。
“来了!来了!催命呐催!”
声音落下，门咯吱一声打开了一条缝，一个二十出头的妇人半掩着身子，涂粉簪花，斜倚着房门，嘴角勾起一抹媚笑，眼中闪烁着诱人的光芒。
“哎吆……不知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妇人脸上露出一副戏谑的表情问道。
周道想到当下的处境，讷讷而言：“我们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