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选择和赌
出乎俞冬烬自己的预料,他并没有被莫闻霜突如其来的表白打个措手不及,表层的喜悦和激动之下,只有水到渠成之后绵长又柔软的安心。
莫闻霜的“爱意”从来没想过掩藏,他喜欢拉着俞冬烬额手十指相扣,喜欢亲吻他的额头、鼻尖和手背,喜欢赖在他怀里不走。
他还愿意在时间缝隙的此岸,把完全的自己和盘托出,玫瑰柔软馥郁的花蕊展露的时候,没有人会在意沙漠里燥烈的风。
俞冬烬想,这应该就是两人最好也最长久的结局了。
如此漫长的四年半,但凡有一个人行差踏错一步,不论再如何弥补,都再也拼凑不出一个能让如此殊途的两个人相守一生的结局了。
俞冬烬想起裴月的话。他稳重、成熟又理性的母亲,在他对着一本书发呆的时候,收走了他手边的烟盒。
裴月的珍珠耳钉在灯光下折射出柔和的光晕,像她这个人,看似温柔大方,实则理性到了极致。她说:“我从来没有反对过你和莫闻霜的感情。
“但是我也从来不支持。”
“我确实私下和他见过面,也督促他坚定自己的选择,到了取舍的时候就不要后悔,但我并不是在故意分开你们。”
“阿烬,你现在应该意识到横亘在你们中间最深的沟壑是什么了。它并不是莫闻霜想向你藏起的过去,而是‘观念’,是所谓‘门不当户不对’的东西。”
俞冬烬问:“那你是在帮他吗?”
裴月笑了一下。她看着自己几乎从未有过迷茫的儿子,手指擦过杯子边缘:“就算没有我,他也会做出正确的选择。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迈向分岔路口的时候是自由的,但很少有人会拥有回头的权利。”
“莫闻霜要对自己的人生负责,他要为自己追求十几年的梦想负责。换言之,他首先是‘莫闻霜’其人,然后才是别人的朋友、小狗的主人,才是你俞冬烬的男朋友。”
俞冬烬看着手中那本和他毫不相关的书,书扉页上还用铅笔写着莫闻霜的名字。书里面全是莫闻霜的笔记和感悟,是他一点一点堆积起来的梦想的星星。
罗伯特·麦基的《故事》,如果没有莫闻霜,俞冬烬估计不会翻开它。
“那为什么不能在我的扶持下走这条路?”俞冬烬问出这个他最不能理解的问题。他看着自己的母亲,就像十四岁生日晚上一样无措,但他此刻更加迷茫,迷茫到堂堂俞总只能向外人求解。
俞冬烬问:“我有钱,也有人脉,他想拍电影我可以投资、他想重读本科我也可以把他送进海市最好的艺术学院,为什么非要两败俱伤?”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像风中残烛,在满室明亮的吊顶灯光下消失殆尽。
裴月把自己的女士香烟拿在手中把玩,却没有抽出一支来点燃,她的目光带着长辈的慈爱,和属于局外人的怜悯:“因为你没能让他产生‘信任’,所以他不会拿自己的梦想和后路去赌你的永恒不变。”
俞冬烬知道裴月说的没错。莫闻霜当时不信任俞冬烬,难道俞冬烬就全心全意信任他了吗?就连俞冬烬自己都不敢下定论。
他们相知相伴的第一年,是一个逐渐发现矛盾的过程。虽然他们从没爆发过激烈的争吵,但那些由生长环境和观念形成的差距无法磨合,直至最后,没有挽留、分道扬镳。
裴月没有在俞冬烬这儿呆太久,她最后只留下一句话:“如果等闻霜回国,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我和你父亲都会支持你的选择。”
三年,足够快步向前的旅人走过许多地方,俞冬烬用漫长的时间缅怀初恋,并在无时无刻不回忆的梦里不断加深这段爱意和遗憾,他主动探究莫闻霜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爱好、他将要行走的路。
而莫闻霜选择把这一段温暖和美好裱起来束之高阁,成了天上仰头才可窥见的星星。他一步步在自己的路上越走越远,展露锋芒,从无人问津到声名鹊起,虽然不可能够到俞冬烬的高度,却和当时狼狈的旅人大相径庭。
莫闻霜自认是个没什么良善观念的利己主义者,他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在乎陈条旧则,万事都在允许范围内先考虑自己的感受——他必须这样高高挂起地生活,才能不让过往的烂泥淹没。
所以他面对和他差距巨大的俞冬烬,还是贪恋那点温暖,一头扎了进去。直至分别,在前途和不可磨合的恋人间,他自以为果决地选择了自己的梦。
时至今日,在二人重逢后的不久,莫闻霜彻底放纵了自己的心,把许久的酸甜辛涩开诚布公,做出了最后的选择——
他愿意相信俞冬烬,他选择用自己的余生去赌俞冬烬的永恒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