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节
屋外又是一场众所皆知的绮丽盛宴。
她透过泪眼看着这副模糊的轮廓——最后一次了，她发誓这是最后一次了，过了这一次，她保证所有的明示暗示都不会再有了：“因为他说，你是为了我……他说……你爱我，所以……”
关竞风坐在对面看着她，深邃的眼不太愉悦地眯起，大半晌后，突然站起身：“那我先走了，还有点事。”
“不要道听途说！”关竞风突然硬着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该死！余绍廷那混蛋是没有让她吃饭吗？
她的心，瞬时从二万五千里的高空坠落到底。
可那一些时光啊，到底又是怎么了，竟然将她和他变成了现在这副难堪的样子。
“无谓的想象？”她笑了一声，用力地撑起自己的身体，慢慢走向他：“无谓的想象？”
“我不希望你做无谓的想象。”那一头传来的声音仍是冰冷得毫无感情。
“你……怎么来了？”芯辰诧异。
“为什么？”他依着她的话问了一句，只是那口气很明显的是不上心。
关竞风微拢起眉，不是因为这句过于疏远的话，而是……
他是不是也一样？因为相对无言，所以只能转身离开？
黑暗中，她看着这一副熟悉的轮廓，从十二岁看到现在的深邃轮廓，他侧对着她，所以她能看得清他微凹的眼、高挺的鹰勾鼻，还有下面抿得死紧的薄唇。
而这中间渡过的那些漫长的年岁，就这样随着那一巴掌，什么也不是了——否则那一次在警察局里，他又怎么会将以往对她的担心、焦虑全数投到另一个女人的身上？就连她不发一语跑出去，他都不再追上来。
尹芯辰吓了一跳，黑暗让她完全没注意到同场还有其他人，只是当那把熟悉的声音在音乐中响起，一瞬间，她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芯辰，”关竞风的口气很轻，但也很沉稳，“你已经是成年人了，自己动脑子想一想，你那天穿成那个样，而且还说出那种话，哪个正常男人在那种情况下不会做出和我一样的举动？”
他和她之间，就这样了。在这个黑暗的空间里她努力得几近疯狂地搜遍整个大脑，却徒劳地发现好像除了这两句话，就再也找不出其他。
“药呢？”
关竞风的脚步停下来，可是那样子似乎并不因为这句话而意外。
下一刻，靠近沙发的小灯被打开，昏暗的灯光下，对面沙发上坐着的霍然是那副和音乐盒息息相关的高大身躯。
关竞风的薄唇紧了紧，黑暗中她仍看得到他深深摺起的浓眉，看上去是那么不耐烦。
“好。”
“等一下！”突然，她开口，一大片混乱的想法突然从脑海里一拥而上，她也不知道到底自己是怎么了，只是突然之间，那几乎要埋入腿间的脸动了动，转过去。
“啪”地一声，仿佛恩断义绝，两不相欠。
她还能说什么？
昏暗的灯光下，那副在音乐盒旁缩成一团的细瘦身子骨竟然成了彻彻底底的嶙峋状。她一低下头，从脖子到裸|露出来的肩膀全是凸起的骨头，没有一丝丝肉。
第一次见面，他站在温暖的阳光里，伸出手那么友好那么疼爱地对她说“你好啊小朋友”。
“你不问问为什么？”
芯辰的眼泪突然无法自制地滚下来。
眉头的摺皱不自觉地越拢越深：“绍廷说你高烧不退。”
“这么多年了，它的音质还是那么好。”一把熟悉的嗓音神不知鬼不觉地掺入音乐中。
一种莫名的难堪突然朝她脸上甩过来。那种感觉，就和上次她费尽心机地打扮想陪他去应对王有为而他却对她的费尽心机不屑一顾一样——那样的努力，原来在别人看来也不过是什么也不是的无用之功。
芯辰停止了所有语言。
“芯辰……”
她呆呆地看着他，大脑在下一刻极其应景地当机，再也想不出自己还可以摆出除这个蠢样之外的什么表情。
到底过了多久了呢？从她第一次欣喜若狂地收到这个音乐盒，打开，激动得泪流满面地看着这一场舞会到现在，到底是过了多久了呢？
可是后面的脚步声依旧沉稳地响着，节奏不紧不慢，从始至终……
她安静地听着，细瘦的下巴抵在音乐盒边缘，伸出一只手指，轻轻抚过这场盛大舞会中那一对对翩翩起舞的男女。
这样比不解释还要令人难堪还要令人羞耻的解释，请问，她还能说什么？
“告诉我！”
“好。”她在另一边的沙发旁几乎缩成一团的身影微微颤抖着，扶着音乐盒的双手因为用力，泛起一片白，“帮我……把灯关上。”
而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话。
借住外头的月光，芯辰看着仅能辩出的深邃轮廓，低低地开口：“有一件事，有人怀疑杀害明析的人是你。”
“已经好多了。”芯辰别过脸，过于锐利的目光牢牢定在自己脸上，就像要挖出所有的秘密，令她害怕。
可一个多月前的那次见面，他俨然已是神色冷漠的男子，略带不耐地摺起眉，接过她攒足所有力气摔过去的那狠狠的一巴掌。
沉稳的脚步声传入她耳里，继而是小灯“啪”地被关掉的声音。
“吃过了。”
她慢慢走近他，近到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半米的距离：“那么那个吻呢？你吻我的那一次，也是我‘无谓的想象’吗？”
突然之间，芯辰笑了：“关竞风，你看我都病成这样了，还是不愿说句好听的让我开心吗？”
“也吃过了。”
“吃晚饭了吗？”
而眼前这个人也刚好没什么兴致欣赏她的蠢样，话说完后，一刻不停地转身，打开公寓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