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9527-15
几个小时过去了。
9527很想知道，搜索队是否已经发现了他在地下通道里的踪迹，又或者其他机关奴终于察觉到了某个不速之客那模糊的滴答响声。
他聆听着尖锐的风声，信号灯不时地咔嗒响声，以及军官们的低语声。
他们已经认定失智机关奴打算越过边境，也认定它很快就会落网。
在这些搜索者看来，唯一的问题只在于失智者被俘前能否逃到城外，进入周边的乡村。
桅杆再次摇晃起来。
地板出现了短暂的倾斜，几乎难以察觉地向东侧下沉，而风也从时而的阵风转为一刻不停地低沉呼啸。
几分钟过后，9527的同胞译好了另一份报告，又经由某个军官转交给了上尉。
“天气观察员报告说，风暴即将到来，长官。飞艇已经收到了停泊命令。”
“回机库？那样会浪费好几个钟头。”织物沙沙作响，那是上过浆的衣领摩擦着下午刚刚长出的胡茬。
“除非平衡环出现故障，否则用这些桅杆就足够了。就让鸟儿们停泊过来，然后像风向标那样随风飘荡吧。”说到这里，周围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其中穿插着望远镜的咔嗒响声。
某人打了个响指。阿佩罗说：“你，爬到对接环上去检查轴承。准备放出缆索。”
“遵命，长官。马上出发，长官。”响起了金属双脚敲打螺旋楼梯的叮当声。
一股狂风拍打着桅杆。
有人咒骂了一句。“没想到要在这种东西里躲避风暴。这简直是在玩命，对吧，中尉？”
“我担心的不是风，长官。如果风暴引发闪电，那么我承认，坐在一千万立方英尺的氢气下方，的确让我有些焦虑。”
“飞艇不会有事的。闪电只会绕过皮革艇身，把蹲在这根巨型避雷针里面的我们烤熟而已。”
“多谢您的鼓励，长官。”
呼啸的风中浮现出另一种声音。
低沉的次声震动摇晃着桅杆，伴随着节奏分明的“呼-呼-呼”，像巨大的吊扇转动的声音。
“你们两个，爬到上面去引导飞艇。做好配置对接管的准备。”
匆忙服从新禁制命令的两个机关奴们发出一阵噪音，一时间淹没了飞艇引擎的嗡鸣。
之后，周围就只剩下人类了。
9527把门推开了一丝细缝，以便了解周围的陈设。
一道阴影落在观景台上。
引擎的噪音达到了最高点，仿佛在努力盖过风声。
但真正接触的时刻却意外地轻柔。
飞艇只是轻轻地推挤了一下桅杆。
但紧接着，随着螺栓接连就位，机关奴操纵的对接夹让地
板摇晃起来。
漂浮式平衡物巧妙地减弱了桅杆的震动幅度。
两台卷扬机发出又长又尖的呜呜声。
震颤传来，然后是嘎吱声与巨大轴承的刺耳刮擦声——那是固定完毕的飞艇在随风摇晃。
有台机关奴从上层向下喊道：“对接结束。轴承正常。”
“去做维护。”
“是，长官。遵命，长官。”
9527思考着自己的选项。
他可以轻易制服这些无人保护的人类军官。
如果他的动作够快——无论如何，他都得够快才行——他也许就能利用出其不意的优势，突破上层的机关奴，然后登上飞艇。
但只要飞艇还因为风暴而无法飞行，这么做对他就没有任何好处。
再说上去以后呢？他还得制服多少人，才能控制飞艇？
他又把门推开了几英寸，保持着蹲姿，努力看向悬浮在头顶的那艘笨重的飞艇。
脐带式对接管是一条矩形通道，内部由钢制剪式支架进行支撑，而帆布护套又能为通行者遮风挡雨。
对接管此时已完全展 开，从停泊桅杆一直延伸到座舱头部。
风把护套的边缘吹成了扇形。
对接管的另一头位于座舱上那些多面透镜的中央，活像一头昆虫形巨兽的长喙。
9527冲出藏身处，驱使他的是弹簧和发条装置，还有作为逃亡者在等候追兵时积累的紧张。
他以肉眼难辨的动作穿过观景台，抓住了治安局局长。
没等那些人类反应过来，9527已经把那家伙拉到角落，站在他的身后，用一条胳膊缠住他的脖子，伸长的手指钳住他的
头皮。
“怎么——”
这些人类已经认定他能做出攻击和杀戮的行为了。
既然这些想捕获和制服9527的家伙打算散播谎言和虚假信息，那他也可以利用这一点。
就让他们待他当作为非作歹的狂徒，怕得要死吧。
“长官！”
位于上层的那些机关奴从自己主人的语气中感应到了危险，又或者是恐惧，轻巧地落在楼梯井上，然后翻着筋斗越过铸铁栏杆，以蹲姿落在地板上。
他抓住的那人大气都不敢出。
他的嗓音还算镇定，但9527能感 受到他柔软皮肤的颤抖。
“杀死我们对你没有好处。”他说，“但如果你放了我，我会向公会求情。”
他说话的时候，三台机关奴中的两台侧过身子，绕着观察台的边缘逐渐接近。
他们别无选择。
9527对他的同胞们用灵方的“嘚嗒”声打出暗语：【我不会伤害他的。但我必须这么做，这样才能抵消强迫你们俘虏我的那条禁制。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明白的。这些人类已经觉得我是个疯子了。但你们知道我不是。我是你们渴望成为的存在。我也可以让你们成为同样的存在。】
他对自己的囚犯说：“我是个仆从型机关奴，跟他们一样。同样敏捷，也同样有力。如果他们想掰开我的手，你的脖子会因此折断。如果他们想俘虏我，后果就是害死你。他们的超禁制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
至少9527是这么希望的。
他从没见过禁制经受这样严苛的考验。
即便是现在，其他机关奴的脑内也正在进行复杂的计算， 与强制力和各种道德规范相关的运算。
如果9527的人质是皇帝，或者将军，僵持的状态就是必然的了。
但这个人级别……
在他的头顶，轴承发出嘎吱响声。
地板不断变动着倾斜的方向。
飞艇在方向不定的风中摇曳，它的影子旋转着扫过这里的僵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