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情劫（六）

    山顶上，远远望去灯火通明，山间的春蝉吱吱作响，水仙仙子坐在对面煮茶。被莫名其妙强拉到这里来，赵世子虽说感到奇怪，但也终是既来之则安之。

    “家徒四壁，令世子看笑话了。”

    “仙子太客气了，只是仙子把我带到这里来，应该不是只为了请我喝杯茶吧？”

    “什么仙子不仙子的，我早已从仙班中被除名，滚滚红尘中，一个蠢人罢了。”仙子一边说着，一边给赵世子倒茶，“再说，世人不都说仙子都是貌美如花的，你看看我，与貌美如花搭边吗？”

    “仙子当了上千年的神仙，自然是不会纠结这些外在物的。”赵世子守护人间上千年，这千年来世人眼里的美丑之分时刻在变，他早已分不清什么是美，什么是丑了，转而又道：“而且方才仙子还怪我哐你，现如今怎的反过来了呢？你虽说从仙班中被除名，但你既然能支撑自己千年不死，那必是想变成什么样就变成什么样的。”

    听到这里，仙子没有搭他的话，自顾自说道：“我听说许多修道之人都曾渡过情劫，不知赵世子你可有过？”

    “难道仙子把我带到这里是想听风流韵事？”

    感觉到了赵世子的不耐烦，仙子也只是淡淡地说：“那倒不是，我这倒是有一桩风流韵事想说，不知世子可愿意听？”

    赵世子看了看手上的报警装置，一天都没有动静，侥幸想来今天应该会无事，不由得也放松了下来。只是还没等他开口，仙子就自顾自道：“我给这座山取名叫‘君子山’，是因为在一千三百多年前，这片土地上曾出现过一个闻名古今的女皇，你大约也是知道的。”

    赵世子知道她说的是武则天，也就点点头。

    水仙子接着道：“她曾开设过一次恩科女试，允许女子参加科考，第一名称作‘部元’。”

    “这事儿我知道，我记得那一年的部元是一出身贫寒的女子，叫……”赵世子有些迟疑，但还是想了起来，“叫冷槿枫……后来她嫁给忠勇侯世子为妻，唐玄宗时她丈夫被封为建南节度使，她也就离开长安，跟随丈夫去上任了。”

    夜色暗沉，水仙仙子看不清赵世子的神色，只听到了他的暗叹。

    “敢问世子为何叹息？”

    赵世子饮了一口茶水，说道：“叹她生不逢时罢了，当年这位部元的才情是长安城一顶一的好，就是当时内宰相上官婉儿都未必比得上的。只可惜红颜总薄命，那几年唐朝发生了四场政变，换了五个皇帝，她都侥幸躲过了，却没躲过战乱。”

    仙子笑道：“世子好记性，只是我好奇您观望了人间上千年，能让您记得这么清楚的女子，想必是对世子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吧？”

    夜色暗沉，赵世子也没有发现水仙仙子期待的眼眸。

    赵世子讪讪道：“那时候盛世气象、海晏河清，天仙府无甚大事，我便投胎去往人间历劫，有幸见过她，确实是个才女。”

    “是啊。”说道这里水仙仙子的语气都豁达了起来，“当年武皇被逼退位时，她就站在武皇身旁，对面站着的是她的丈夫；后来太子重俊政变，忠勇侯世子被连夜叫去护驾；再后来玄宗即位，整个忠勇侯府都在皇帝和太平公主之间左右为难，最后世子帮玄宗逼宫，她草拟了赐死太平公主的诏书。”

    仙子说完空气突然安静一阵，春蚕依旧吱吱作响，煮茶的水顶开了茶壶盖，见赵世子不说话，她自顾自道：“可惜好不容易盛世气象没几年，又爆发了安史之乱，此时算来她不过才四十多岁，人人都说她在历史的长河中消失了，其实她和她丈夫走散那天，她跟着玄宗一路西行，她丈夫留下来应对敌军，两人相互许诺等这一场风波过去了，就去她的家乡‘君子国’安度晚年。只可惜他们从那之后再也没有见过了。”

    见她说得这么细节，赵世子大约也猜到了眼前的仙子就是当年的部元冷槿枫，只是依旧不明白她跟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要我说人活着的时候就不能放手，不然死了，追悔莫及，世子你说是不是？”

    面对这个问题，赵世子轻声低语：“她没有死。”她喝了王母娘娘的琼浆玉液，地府都找不到她，她怎么可能会死呢。

    听他似是自言自语又带着遗憾惋惜的语气，仙子笑道：“看来世子是有过情劫了。”

    此时赵世子手中报警器忽然亮了起来，说明附近有人遇难，夜色漆黑，他看不到仙子是什么表情，而他手中的报警器渐渐从黄色变成了红色。

    他只得起身作揖道：“晚辈还有些事情，不能继续陪前辈喝茶了，望前辈见谅！”

    仙子没有说话，只听得她摆弄茶器的声音叮当作响，赵世子也管不了其他，只得朝着报警器指示的方向飞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仙子对月独酌，闭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