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 章 寄蜉蝣于天地

    穿过柳林深处，是一片湖泊，中有一露天小舟，四人围坐，泛舟于湖中。

    赵世子拿出一管羌笛，轻轻吹奏，左公在倒酒，老道在喝酒。

    看着远处的霞光万道，瑞彩祥云，宋清歌发起了呆，这样的景色她从前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的，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只觉得这个画面似乎在课本里见到过，“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望得出神，不由得念了出来，“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真的不能太早遇到太惊艳的人，否则每看到一处美景，都会想他在身边。

    白胡子老道像是发现了珍宝一般，“这是苏轼的赋，想不到小丫头还挺有学问的？”一边拿扇子指着宋清歌一边对左柳公说。

    老道一言唤醒了沉醉中的宋清歌，“哈哈哈，这还是个刚成仙的小仙，尚未开化，你若喜欢，收了做徒弟也是好的。”左公笑眯眯地看向老道和宋清歌，老道也赞同地点点头。

    “啊，不是不是，我是在课本里看到的，随口说的！”宋清歌慌忙解释道，可不能跟他们扯上关系，不然就真的回不去了。

    只见老道摸摸胡须，笑道：“诶，无妨无妨，这千百年来老夫最喜欢的就是这首赋，今日你偶然说出口，那就是与老夫有缘，从何得知的，不打紧！”

    没等宋清歌继续拒绝，赵世子淡淡地说：“前辈，清歌如今是在下的首徒，刚拜师没几天，前辈如此怕是不好吧？”见这老道为人随和，他的语气也随和了许多。

    说到这里，宋清歌看了一眼赵世子表示：你可真能编！

    “哟？赵光明那小子……”说到这里，老道忽然眨眨眼，欲说出口的话戛然而止，“咳咳咳，你是他徒弟？”

    宋清歌和赵世子对视一眼，随即点头，说：“啊对对对！”

    听到这里，老道微微抬头，左手抚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说：“不对呀！”他似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秘密，又仔细扫视了一遍这“师徒二人……”话说到一半又止住了，把宋清歌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那老道随即叹息一声说道：“虽说如今天庭的规章相较从前好了不少。”随即语气激动道：“ 可是师徒恋从古至今都是为人不耻的呀！你们这样以后日子很难过的！”

    “前辈！”赵世子和宋清歌两人异口同声，声音严肃。看对方张口了，两人又一次对视，赵世子使个眼色表示让她先说，她随即开口道：“我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就不是，您不要再开玩笑了！”

    见两人面露愠色，老道眨眨眼，眼神回避看向左柳公道，“左老头子，这酒不错，这酒不错！”喝了一杯酒下肚。

    左公开口打破僵局，“行行行，不聊这个了，今日也算是与《赤壁赋》有缘，今日我等且论一论这赋中所言‘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四句。从前那苏轼以静和动两种形式开解，而今我等真成了仙，比长江还无穷。若是如此，又该如何解？”

    本来左公看着那老道想要他先说，谁知那老道像是沉醉在酒中，一直不开口。赵世子见状，开口道： “月有阴晴圆缺，做沧海之一粟看完身边之景便是一生，可羽化登仙后看完世间万物，却也过不完一生。作为神仙生命无穷无尽，守护万民是责任；作为人，哪怕到了山穷水尽，照顾好自己也是，大家各司其职，彼此相安。何来‘羡’之说？”

    宋清歌反驳：“你说得太轻巧了，神不会绝望，没有恐怖。就拿生死来说，只要你想，你就可以看到一个人轮回转世上千年，如果死了，再过一个甲子又会回来。对你而言，不论守护的是哪一世都是同一个人。可是在世人眼中，这一世过完了就是结束了。人生短短几十年，有些路虽然难走，但大多数前面都有人走过，所以即使难好歹知道前面会遇到什么。”说到这里，她有些迟疑，但继续说道：“可这世上活着的人都没死过，所以无数人才会有对长生的渴求。”

    左公见状，笑道：“哈哈哈哈！那你说说，若是今日我等如苏轼一般泛舟于湖上，你该如何开解那位友人呢？”

    宋清歌摇摇头，“我不知道，因为我……”她欲言又止，思考片刻继续说道，“不久前我才来这里，哪怕是现在都和所有人一样，害怕死亡，那是一种如浮萍一般不知将来会飘向何方的恐惧。所以我也会羡长江之无尽。”现在的她，可是比死了还前途未卜。

    “你说错了，神不是无有恐怖的。”世子垂眸，转头望向宋清歌，这些年他巡视人间，见过太多生灵无辜被害却又无能为力，一百多年前，眼见着耶稣的信众在人间屠戮，那时他恨自己不能如混沌那般随意处置人，看着自己守护了千百年的生灵如此被糟践，地府里上报的死亡名单一天赛一天多，若是耶稣那边止不住……他无法往后想，这样的恐惧，世人是不会懂的。

    世子看向左公，两人对视，同样见证过那一场人间大劫，他是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