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假疯子(9)
林子礼抿起嘴,两片嘴唇黏在一起,他完成了周良延的要求——闭嘴。
“大男人一个装什么可爱。”
说完就松手了,很想对林子礼说一句抱歉,刚刚行为有些冲动。
看见他那张脸,语言风格就变了,全是命令式的语气。
要么在窗边往下看,要么,下楼散步。
这个小小的房间没什么有意思的,除了坐着的那个人。
那个人的乐趣,也是来源于取笑自己。
他不怕累,推开门往外走,一层一层楼梯往下看,他猛然间想起坠楼的人。
她为什么会掉下去呢,不想活了,还是,有人害她?
没有利用价值了吗?
脑子路边的一场混乱,他很怕有一天林子礼也会遇见这样的事,在这里丧命,只会让他徒增伤心。
下楼并不累,看见柳茗,穿着厚厚的羽绒服。
女人笑着问,这么冷的天还出来散步?要注意保暖啊。
冷吗?他并没有这样的感觉,身上还热热的,可能是因为楼层太高,每次下楼也算运动了。
他摸摸脸,还是热的。
柳茗问他,孔健最近是不是总来找他说话?
女人告诉他原委,这个空间有点自闭症,家里人不懂,以为他是不是有精神问题,就给送疯人院来了,实际上本就不需要来这的。
“自闭症……”周良延没想到,他能主动坐下来,跟自己说话,想必也是很大的决心。
柳茗走了,留下周良延一人在院子里,出来本就是没有目的,现在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长椅上没有人,他坐下,冷风在脸上划了几下,伸手摸去,皮肤已经冻到发木,没有感觉。
想回去,不知道回去应该怎么面对那个人。
由着他对自己胡说八道?
周良延坐在长椅上,直到天黑。
这个时候,林子礼看自己不回去应该也会出来,两人一起去食堂,做好遇见孔健的准备。
门口出来的人都不是他。
周良延在长椅上坐着,孔健远远跑来,拉着他往食堂跑。
在食堂门口他回头,期待能看到熟悉的影子,或者,他毒舌的声音也好。
还是没有,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食堂里的灯光闪的他双眼一痛。
揉揉眼睛,吃饭的时候心不在焉。
孔健或许是发现了什么,停下来,“你怎么了,吃饭好像在想什么。”
周良延摇头,孔健或许不会相信自己的表现。
“你一直在走神,怎么了,跟你室友吵架了吗?”
他还是摇头,加快速度把碗里的食物吃完,站起来,手里的碗没握住,掉在地上。
没碎,只是发出了很大的声音,大家往这边看了一眼,随后各自干各自的事。
他看着地上的碎片愣了一瞬,告诉孔健自己要回去了。
“下次再跟你聊天,今天有点着急,先不说了。”
孔健在后面面无表情的送他离开。
周良延掀开门帘,走廊里的空气也比室外暖和许多,冷热交替,脸上发痒。
十几楼,没有电梯,硬跑上去,房间里空无一人。
腿这个时候才感觉到酸,没站稳软在地上。
后悔。
为什么要在外面浪费时间,呆坐许久反而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天黑了,灯光最亮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周良延站在窗边看着远处的繁华。
那里一定很吵闹,夜晚,是灯红酒绿的开始。
几秒,腿部肌肉开始哀嚎,光是站着就会发抖。
他回到床边坐下,门被粗鲁的推开,林子礼终于回来了,几双手使力,他就躺在自己床上了。
周良延想站起来,但是休息过后的腿完全没有力气,每一寸肌肉好像被啃噬的酸。
爬过去,最先碰到的,是他的手,冰凉。
周良延差点哭出来,第一反应是,他没命了吗?
“没命还能送回来吗?”
林子礼是醒着的,没力气起来,刚刚在床上恢复了一点体力,终于能说句话了。
周良延真的流出眼泪,在他的面前,幸亏外面天色渐黑,不然就要挨笑了。
床上发出一声低短的叹息,他抬起头,林子礼的上眼睑挡住大半个瞳孔,眼睛只剩下一半大小。
不好笑,一点都不好笑,偏偏这个人还拿自己开玩笑,问他,我是不是很可爱,这个样子?
周良延不回答,伸出手摸向他的胳膊,试图找到针孔。
叹息变成笑声,林子礼扭了扭身子,“这次扎的是这只胳膊,你找错了。”
周良延用胳膊的力量支撑自己站起来,趴在他的身上去摸。
没想到,他这么轻,记得刚来这里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摸不到,小小的针孔,早就在被黑暗吞咽的干干净净。
“疼吗?”
林子礼怔愣,最后发出长长的一声“嗯”。
周良延整个身子压在他的身上,看着他带上下起伏的前胸,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是多么尴尬。
庆幸现在是一片黑。
“怎么还起来了?”
“再不起来,你就要喘不过来气了,我总不能把自己室友变成一具干尸吧。”
床上发出笑声,周良延看不清他脸上具体表情,但是能猜出来,是多么欠揍。
“怎么,是不是想带我浪迹天涯了,这个鬼地方,一天也待不下去了吧?”
周良延也发出“嗯”,音调拉长。
在他回到自己床上之前,两个人没有新的交流,林子礼闭上眼睛。
睡眠来的很快,随之到来的,还有离奇的梦境。
梦里他真的跟周良延逃出去了,两个人看了很多地方,梦境里的画面不断旋转,速度快到他头晕。
据说,清晰的梦就是平行世界,林子礼醒来,梦中的情绪还未消失。
那是一阵阵的酸苦,心脏上每一寸细胞都在流泪的苦。
不知道是为什么,明明梦里是一片美好,应该是幸福。
酸苦消失,躺在床上,林子礼感觉整个人只剩下一具空壳,情绪游离在宇宙里。
周良延还没醒,今天他出乎意料的没有鼾声,林子礼试着活动几下,对方没有反应,他这才确定,周良延是真的睡着了。
撩起衣袖,前一天留下的针孔还清晰可见,注射的时候他看的清楚,针头好像比以前粗了。
懒得管那些事,只是觉的注射点凉丝丝的,透明的药液流进身体里。
以前注射的时候,他会疼到不想活,但是自从上次没疼晕,对于身体好像有了掌控权,痛感在降低。
不过那群疯子们不在乎他的感受,只在乎他的身体对药物的反应。
对着他的身体转悠好几圈,还抽了点血,几个人叽叽喳喳的讨论。
他们居然也会说人话?
躺了很久,屁股麻了,他被扔了回来。
然后,就是周良延的一系列煽情操作。
他看看周良延,他睡觉的姿势很难用语言描述,林子礼想,他以前会不会是学舞蹈的,身体还挺软。
掀开被子,偷偷走下床,林子礼推开门,外面的冷空气把他堵了回来。
这个季节的温度比过山车还刺激,去食堂,回来就要成俩冰雕。
“你为什么总是醒这么早?”
“你不是也有醒的早的时候吗?”
周良延揉揉眼睛,“我那次是因为一宿没睡,天呐,以前你到底是干什么的,人体闹钟吗?”
林子礼站在门边,偷偷埋怨自己,手贱开门,冷气把他吵醒了。
周良延睁开眼睛,“你该不会吃到一次药扣光整个月的工资吧?哈哈哈哈……”
“我没工作。”
周良延的笑声在他的话尾停止,连带着表情一同凝固。
“没工作……”
“我是学生。”
周良延终于明白他身上怪异的感觉来自哪里了,还没有沾染社会,满身纯洁。
所以啊,太纯洁也不好,会被别人当成异类。
水房里的水龙头被冻住了,周良延用力敲着,落下来两块冰碴,没看见一滴流动的水。
“走吧。”
两个人裹上厚衣服,食堂可没什么好吃的,疯子们克扣的很。
每次吃饭都能遇见孔健,三个人坐一张桌子,林子礼没习惯,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会习惯。
柳茗说了,孔健有一点自闭,多说说话应该会有一些缓解,周良延听他说话的时候很认真。
说到搞笑处,还会笑出声来。
林子礼加快速度,匆匆吃完碗里的东西,找了个借口跑开。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周良延如此开心他就会不舒服。
降温了,食堂里本来就不暖和,出来更是瞬间成了行走的冰块。
长椅上坐着一个女孩,是他见过的。
女孩的变化很大,明明年纪不大,浑身上下充满了老年气息。
没有一点活力,表情麻木的吓人。
上一次见他,是在很久以前了吧,这应该是疯人院里年纪最小的人了。
“小妹妹,这么冷的天不要在外面坐太久,对身体不好。”
女孩没有反应,眼神也是飘忽不定。
“小妹妹?”
女孩像是没听见,好像犯困似的,合上眼睛,几秒后睁开。
这应该是个真疯子,天呐,这么小,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事情。
实在是冻的不行,林子礼进了大楼,几乎是爬回房间了,每上几层楼梯就要歇下来喘口气。
趁着楼梯间没人,他暗暗的骂自己的身体。
也骂那些疯子。
每次注射完药物都会这样,没有体力,浑身疲累到了极点。
再下去的时候没看见女孩,应该是回去了,林子礼拿了件外套,朝食堂走。
两人正准备离开,从孔健的表情上看,两人相谈甚欢。
呵,相谈甚欢。
周良延掀开厚重的门帘时,看到林子礼的脸都冻的发红,手里还挂着一件衣服。
他把衣服往周良延身上套,整个人膨胀起来,像个圆滚滚的小面包。
当着他的面说出来,你现在特别像小面包,还是充满氮气的那种。
数不清的“哈哈哈哈”在空气里扩散。
周良延动弹不得,实际上刚出来他没那么冷,速度快点,一会就能到房间了。
“其实,倒也不用……不过也挺好的,我先走了。”
孔健在他身后招手,周良延几乎不能活动了,整个人被紧固在厚重的衣服里。
于是出现了奇景:林子礼爬楼梯速度超过了周良延。
回到房间,周良延满身是汗,林子礼的手还是冷冰冰的。
“应该多穿的人是你,”好不容易才把身上的衣服折腾掉,林子礼冻红的脸还没恢复。
他把手伸出来,“哥,你给我暖暖呗。”
可爱的脸,怎么都不能让人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