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旧院
翌日，清晨，太守府。
“那妾室原名兰唤，本是一乐女，十年前被张太守买回家，于三年前投水死亡。
她生前所住的宅院还没被拆除，就在左院。”
五人走在青石子路上，听何佑将查到的消息道来。
“买乐女做妾室？不会遭人闲话吗。”裴渝问。
卓挽点点头“所以当初这事传好一阵才渐渐平息，在洛州城但凡待个三五年的，都知道，我们就是找街坊打听来的。”
卓挽犹豫道“其实…这事我也没想到。”
裴渝看向卓挽，她继续说“因为我们爹的关系嘛，我们几个也见过不少大臣，张太守我是有印象的，是个为民的好官，挺严肃的一个老爷爷，比幼时教我诗书的夫子还像夫子……”
说罢卓挽摇摇头“挺难想象他会买妾室。”
“没错，”何佑点点头“而且张太守和张夫人的性格很类似…余大哥这两天应该见识过了，太守夫妻二人这么多年也算相敬如宾，加上张太守志在仕途，所以多年来也只有张夫人一个正室，直到十年前。”
裴渝问道“那你们可知道，三年前兰唤是为何投湖的？”
何佑口吻迟疑“这个坊间流传太多版本，有说是因为嫁入太守府后遭到虐待，忍不下去跳湖；有说是张夫人不喜，给逼死了；还有说是乐女有了情郎，被发现为保名节投了湖。”
裴渝缓缓点头，思考着什么，道“你们记得，昨夜遇鬼时，那女鬼唱的歌？”
卓挽和何佑对视一眼，同声道“——五鬼熄灭灾祸陨，君破城京好功名，十年祥和安里，如今永留幽潭底。”
“这应该是唱的……太守？”何佑语气犹疑。
“毕竟张太守就是十年前，跟随裴…尚书他们打入京城的功臣之一，这唱的应该没问题？”
裴渝道“你们知道第一句是什么意思吗。”
三人互相看了看，皆是摇头。
卓挽停顿几秒说，“灾祸陨我大概知道……应该是摄政王齐昭，和当年的督查院总督裴渝，但‘五鬼熄灭’这句，完全没有相关的记载。”
没有记载？
裴渝挑眉，想了片刻道“那你们知道，当年摄政王想用邪术求长生吧？”
三人点头。
“而摄政王所用之术，名‘五鬼掠命’。”
卓挽三人听的认真，黄录却蹙起眉。
裴渝继续说着“这是一种古术，用五盏特殊的灯，按规定的方法摆成一个阵，在阵中献祭活人，燃烧一天一夜，灯火不灭，就能长生。
不过五鬼掠命早就失传了，当年摄政王不知从哪知道了这个方法，用十年时间找到流落的五盏灯，想摆阵献祭京城，被皇帝阻止，摄政王本人也死在动乱中。”
卓挽恍然大悟“所以才唱‘五鬼熄灭灾祸陨’啊。”
“但你为什么会知道？”
一直没说话的黄录冷不丁插进来，怀疑地看着裴渝“这事京城是全面封锁控制消息，唯一有记载的是督查院机密枢，里面特殊等级的密令才能查看，为什么你会知道？”
话音落下，三人的目光都看过来，黄录的手已经握上佩刀，裴渝微笑道“余某不过活的久点，见过的多点罢了。”
“黄督卫，当年京城，也是有许多幸存者的。”
黄录一顿，裴渝却是道“先查案吧，我们到了。”
裴渝前方，石子路尽头，一座幽静的小院出现。
封烨皱眉道“等等，有人！”
只见小院门口，站着一位身着青白衣袍的人影，封烨握住刀刚准备上去，那人就转过头来。
“督卫大人？”
“张公子？”
那人回过头，正是张宁，裴渝几人上前。
“张公子，您为何在这？”卓挽疑问道。
张宁笑笑“不瞒几位…家父是洛州太守，而我却无意仕途，自己经商，等家父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也就该走了，想趁着还在，多来看看。”说罢，他目光忧伤地望向小院。
“公子…和兰唤很亲近？”何佑问道。
张宁叹口气“实不相瞒，几位，我家中情况你们也大概看到了。”他苦笑一下“家父家母向来严厉不苟言笑，对我也要求严格，整个少年时，我鲜少有轻松的时候，只有兰唤会主动找我，逗我开心，陪我玩闹……”
张宁正沉浸回忆的美好，却看见几人越发微妙的目光，反应过来，连忙道“等等，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只当兰唤是妹妹！”
“呃…把自己，姨娘当，妹妹？”卓挽语句迟疑。
张宁一噎，自暴自弃道“几位是来搜查的吧，先进来吧。”
院中幽静，地面半草叶新绿，白色石块铺路，两侧栽着树，左边还有一座秋千，风吹过微微摇晃。
进了屋，屋内宽敞明亮，最里边摆着架子床，床顶垂下一层纱幔，被拢到两边，床前一座红木做的梳妆台，妆台上是竹叶窗。
在对面立有一整面书架，上面摆满了书，书柜旁横着一架子，上面挂着样式各异的丝巾。
中央则是书案。
“我和兰唤亲近，并非像几人想的那样。”
张宁道“府中清冷，少年人想说话没处说，这时来个同龄人，自然处得来…兰唤比我小两岁。”
封烨轻嘶一声，拉住何佑，小声嘀咕“乐女比张公子还小，这张太守都还买回来呐。”
何佑怼封烨一肘，朝张宁抱歉笑笑。
张宁摇摇头“无事，这点我也明白，但我父亲把兰唤买回来，却并非做妾室对待。”
“兰唤喜欢读书，父亲会找人搜集各种书籍，罗列了一整面墙，有空还会亲自指导兰唤的功课，也嘱咐我多陪兰唤，有父亲默许，一来二去，我们也很快玩到一起去了。”
张宁手攀着那面书柜，回忆道。
“竟是这样…”卓挽眨眨眼。
“张公子，兰唤姑娘很喜欢丝巾吗？”裴渝突然出声，他站在横架旁，看着一栏丝巾。
张宁啊了一声，回神道“这个，其实是因为兰唤喜欢把丝巾系在脖颈上。”
“张公子，敢问兰唤姑娘脖子上是否有什么印记？”
“你怎么知道？”张宁奇道“没错，兰唤脖子上有一个梅花印记。”
得到回答后，裴渝朝张宁点头“多谢。”
封烨移到他旁边，低声问“你有头绪了？”
张宁忽的开口“几位，在下有个不情之请。”
几人看过去，卓挽道“您但说无妨。”
张宁朝他们一拱手“恳请几位，务必查清这次闹鬼背后的装神弄鬼之人。”
他抬起头，面色十分不好“之前两次，因为母亲在，所以我也不敢表现太过，可我实在不想，兰唤死了还被人糟蹋名声，扰了清静。”
卓挽将张宁扶起“张大哥，那是当然，这本就是我们督查院的职责。”
何佑、封烨、黄录三人皆是微笑点头。
裴渝横架走到梳妆台，观察一会，又绕到书架旁。
卓挽朗声道“律法公正，明辨是非，我们定会给你一个真相！”
裴渝来到床边，看着床榻思索。
张宁连连说两声好“那么几位，搜查便是，我就在对面，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张宁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卓挽封烨二人干劲十足，正撸起袖子准备大刀阔斧地开始搜查，就见裴渝停在床边，看着床面，伸手按了按。
裴渝已经在屋里转了一圈。
卓挽来到他旁边“余大哥，有发现了？”
“嗯，你宣言讲完了？”
卓挽咳嗽两下，摸了摸鼻子。
这时，裴渝不知摸到什么，手一顿，又按了一下，他掀开红色的被褥，只见红木床沿上，一个暗格嵌在其中。
“找到东西了？”封烨也围过来。
顶上的小格子打开，里面的东西露出来。
“这应该是兰唤自己做来放东西的。”
“手帕、信封、糖块、玉佩、和半卷书？”
裴渝拿起玉佩，放在手中左右端详，玉佩成方形，四角圆润，通体洁白光滑。
裴渝又确认两眼后，横眉一挑。
把玉佩放回暗格，他接着拿起书，拍拍灰，书面上写着《三字经》，正翻着。
“不对，这是情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