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交易
温和青年按在肩膀上的手似有千斤重，若换平常人，怕是已经被按趴下了。
裴渝却岿然不动。
大启尚武，不谈江湖中各门各派，单说京城，就聚集了各个顶尖的高手，或做大家门客，或是世族护卫，更甚者是皇宫的宴上宾客。
而曾经，裴渝这个总督做的让人人畏惧、仇恨，又动不得半点，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整个京城，论武功，他是最上乘。
刀客纹丝不动立在原地，温和青年见状，脸色微变，凝重不少，龙眉少女也是认真起来。
本是艳阳天，一街之隔，外面，阳光正好，人潮来往，闹市喧嚣，里面，在这条光照不到的小巷，却寂静的可怕。
十几个官兵缓缓握住刀，他们有些不自觉吞咽一下，全神贯注地盯着最前方，那个抱着刀的高大身影。
只有那疯傻的杂役，目光痴痴地凝视地面，小声喃喃“鬼……”
青年另一只手悄然握住刀，和少女一样，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两人明白，这是遇上高手了，稍有不慎，恐怕非死即伤！务必得谨慎。
他们全身紧绷，一旦这位刀客有任何动作，他们会第一时间挥刀！
窒息的寂静中，裴渝用大拇指轻轻抵住刀柄，思索着。
打？还是不打？
打，余崎这个身份约莫就作废了，但这身份本就是随手做的，剩下还有几个可以伪装，没大碍。
不打，被他们抓走，黑店的事情暴露，估计要拖些时日……最好快点，迟则生变。
易容的东西还能做三次，之后得想点办法。
身上银两不多，到京城肯定不够用……还得找路子进京城。
加上这两个督查院的新人……裴渝眯起眼，有了想法。
他肩膀一松，正准备出声，突然，两把刀猛砍而来！直冲要害！
裴渝一惊，猛地拔刀，同时心里骂道：这是督查院哪队的新兵崽子？！话不让人说完就砍！
“铮——”，“铮——”刀刃相撞，只见裴渝一手刀鞘，一手长刀，竟是全部拦下！
少女和青年暗道不好，下一刻，刀客手腕一震，两把佩刀直接脱手砸在地上！两人后退几步，手臂被震的发麻！
“大人！”“抓住他！”后面的官兵正欲上前。
“等等。”却见那黑衣刀客收刀入鞘，转身冷然道。
“二位大人，余某话还没说完，你们却直接拔刀就砍，督查院就是这样行事的吗。”
见自己身份被道破，温和青年和龙眉少女神情更加凝重，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却见刀客没再动作。
过了片刻，少女试探道。
“既知道我们是督查院，又可否请大哥再和我们走一趟？”
谁料那刀客却是应下来“当然，我也没说我不配合。”
青年和官兵皆是一愣，这么好说话的？犹豫之时，龙眉少女却是松一口气，拍拍手臂，把刀捡起来，笑道。
“那就有劳这位大哥了。”
接着龙眉少女向后面招呼一声“继续走吧。”闻声的官兵终于回过神，七手八脚地快速排列整齐。
少女已经走到刀客旁边，向一旁青年招呼“何佑，走了，愣着干嘛。”
何佑抽抽嘴角，也还是利索地过来。
“……”裴渝想，这姑娘怕不是脑子缺根弦。
但很快又更正这个想法，路上，这位龙眉少女又喋喋不休的问他许多，也主动聊了许多，态度热情。
手也自始至终放在佩刀上。
没一会，一座宏伟宅邸出现在视野里，“太守府”几个大字下垂着一挂白绫。
进门后，官兵逐步遣散些许，那杂役也被带下去，裴渝环视左右，府没内处处挂白绫，下人着丧服，都低着头，行色匆匆。
整个府邸被院墙分割，错综复杂，裴渝跟着他们七拐八拐，路过庭院时，朝院里看了一眼，院中有座水潭，水潭后是假山，旁边栽种一排竹子，再后面就是墙壁。
过庭园，何佑和少女带他来到一处偏房，进门，裴渝就见，不远处两个也是身着银色飞鱼黑袍，臂带护甲腰挂令牌的督卫。
龙眉少女喊道“小黄哥，封烨。”
问声二人转过头，名为封烨的督卫是和何佑两人差不多大的青年，身形挺拔，五官硬朗，似是习惯皱眉，眉心一道“川”字，加上锐利的目光，有些凶恶。
另一位小黄哥，看着约摸二十五六，此刻愁眉苦脸，见他们回来，松了口气道“小祖宗，你们可算回来了。”
卓挽嘿嘿笑两声“杂役被带回去了，还有小黄哥，给这大哥找个地方，也找些人看着。”
她指指裴渝“洛州城后山那做黑店出了事，和他有关，等太守府的事完了后再处理，在那之前，先找人看着他。”
想了想，她又道“尽量尊敬一点。”
何佑扶着手臂，神情有些萎靡的点点头。
小黄哥颔首，正准备叫人，这时。
“不用了，反正太守一案完了后，你们是直接回京城，把我交给当地官府吧。”
看着几人微愣的脸色，裴渝轻笑道“左右是大家公子小姐来混官职的，我这点小事，应该还轮不到你们亲自来处理。”
一把刀骤然横扫而来！裴渝刀鞘微抬，“铮”的一声！铁刃撞在刀鞘，停在脖颈边，无法再前进分毫。
是那个名为封烨的青年，见无法攻破，他厉声道“你是何人！”
裴渝眉头微皱，心道，现在督卫都做的这么莽？一个两个拔刀就砍。
他猛地一转刀鞘，挑开刀，封烨被惯性甩的身子一晃，一咬牙，还是稳住脚步。
几乎同一时间，小黄哥已经横在中间，一手挡住封烨，一手握住佩刀，半点不见刚刚的愁苦之色，凝然道“敢问阁下何意？”
裴渝言语讥笑“原来督卫也不是都上来就拔剑啊。”
他收回刀，叹口气，语气带上些许无奈“四位，余某无意冒犯，只是想和四位做个交易。”
“交易？”卓挽轻声重复一句。
封烨皱起眉“和他废什么话。”又被何佑扯了扯袖子。
小黄哥沉吟两秒，起身道“阁下请讲。”
“余某想请诸位，帮我解决客栈那事。”
卓挽眨眨眼，恍然道“所以果然是你啊。”
何佑无奈“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裴渝忽视了那姑娘的神经大条，继续道“不错，本来我是准备找地歇脚，刚好撞见那夫妻抛尸，他们想灭口，却被我反杀，就埋在客栈后院里。”
“而余某有事在身，不想耽误太多时日，还劳烦诸位，行个方便。对应的，这些时日，余某愿意跟在几位身边，任凭差遣。”
他话风一转“说不定，我还能帮几位，破了太守案呢。”
安静了片刻。
“哈，你帮我们破案？”封烨当即出声“你以为你是督卫吗？还帮我们破案。”
“三位是见习督卫吧。”
封烨一噎，脸色涨红，显然给说中了，愤然道“那又怎样！”
何佑拍拍他的肩。
卓挽则双目发亮“你怎么知道？”
裴渝继续道“余某行走江湖，有幸见过督卫出巡查案，无不是经验老道，张弛有度，瞧着三位见我就拔剑这劲头，怎么看也不像老手。”
何佑咳嗽两声，卓挽又问“那之前，你又怎么知晓，我们是大家公子小姐？”
“最先，姑娘你去找那杂役时，对造成骚乱的人群做揖致歉，可见家教极好，又不像寻常百姓那样连连道歉，点头哈腰。”
他又将目光一转，落到小黄哥身上，“督卫出巡，一般两两为组，一个队长带，见习督卫的队长，也是他们的考官。
经过笔试武试层层筛选后，留到最后的督卫无论用何种方法，必须破一个案子，才能算真正通过考核。
而破案途中，考官全程不会插手，只是记录案件何每个人的表现，最后判定通过与否。
这位黄督卫就是队长吧。
但他对你们的态度，全然没有一个队长的威严，面对我时，他也是第一时间将你们护在身后，生怕你们有半点不测。比起身为队长来带领你们，倒更像来保护你们的。
而需要一个老督卫如此小心，要么是自身的至亲友人，要么是身份显赫的贵人
几位不像至亲的关系，那么，自然就是后一种可能。”
话一说完，卓挽忍不住道“厉害！”
她兴冲冲转头“要不我们就带上他吧！”
“等等！”剩下三人异口同声，小黄哥皱着眉头，封烨面色不善，最后何佑站出来，看着裴渝道。
“余大哥确实观察力过人，可是，我们又为何要与你合作？”他目光温和，态度坚定“能否给我们一个理由呢？”
裴渝不慌不忙“几位入督查院…令堂应该是反对的吧？”
安静片刻后，卓挽双目放光，“你怎么知道的？”
小黄哥眉头一皱，又成一副愁苦模样“冷静点啊。”
封烨小声嘀咕“喂，你不会真要让他同行吧。”
何佑却是没有立刻回话。
裴渝又道“倘若令堂们允许，都断不可能只有黄督卫一个跟着你们，而且新人初案，一般都是关于六品以下的官员，可几位上来就是五品太守案。
余某猜测，应当是几位自己想入督查院，但因令堂反对，所以偷溜出来，揽下这次太守的案子。
想等到案件解决，过了督查院初试，拿着成绩，令堂也不能说什么。
可你们偏偏卡在案件这。”
说罢，裴渝一拱手“督查院公平公正，明辨是非，余某客栈一事是为自保，也希望官府能还我一个清白。而之后我跟着你们，我的能力诸位也看到，未必不能给破案提供帮助。”
话音落下，安静了片刻。
“我觉得可行。”
是卓挽，少女脸上没了之前的激动神情，反而无比平静，看着另外三人，认真道“是双赢的交易，我们不亏。”
封烨啧了一声，但也没反对，小黄哥放下按着刀的手臂，眉心皱的更深。
何佑一直沉默着，终是叹口气“听你的吧。”
龙眉少女忽的扬起一个笑容“多谢。”她两步来到裴渝面前，伸出手笑道“那么，交易达成。”
裴渝一挑眉，这姑娘……
他也伸出手，握住了卓挽的手掌，微扬起嘴角“交易达成。”
这时，一官兵跑进来，拱手道“大人，那杂役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