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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少年当有凌云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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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这样吧,来说一下君子六艺是什么。”元嗣合上手中的《五经注释》。

    李裕从来没有觉得会有一个下午会像今日这样漫长,他编草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十分快。看来读书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想到这里,他对元嗣的目光之中多了几分敬佩。

    这少年对于《五经》的某些理解甚至比注释上的更详细,无论到哪个地方,元嗣都能引经据典,侃侃而谈。

    不过这些元嗣所说都像流水,而李裕自己就是一个破底的水壶,流水一进来,就找不到踪影了。

    “我……我……我记不得了。”李裕支支吾吾。

    元嗣有些尴尬,“总还是能记得一个吧。”

    “额,刚刚还记得,现在忘了。”

    臧行冉心中震惊!

    李裕绝对是臧行冉见到过的最差的学生,她发誓。

    经过一个下午元李裕已经突破了她认知的下限,元嗣说了这么久,他竟然一个都记不住。

    要知道,就算是一个尿壶,尿久了,都会有尿垢。

    臧行冉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那这下午,你听了什么。”

    黑眸少年,笑了笑,露出洁白的牙齿,与黝黑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光想着元嗣讲得真好了,就没有注意讲的内容。”

    这是臧行冉第一次见到李裕笑,这看上去冷冰冰的少年,笑起来还也不那么不近人情。

    臧行冉发现李裕有把人气死的潜力。

    “记住君子六艺是礼,乐,射,御,书,数。”

    “礼,乐,射……”

    “你还是记不住,是……”

    元嗣看着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的。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明明是他才是叫李裕的先生,臧行冉却比他还急。

    他在北齐上书房读书时可没有这般有意思,只有那些母妃受宠的皇子才会和翰林院那些先生们叫板,而这些先生们被挑战权威之后,往往会把气撒在那些不受宠的皇子上,这其中自然就包括了他。

    如今这般日子其实挺好的,元嗣想。

    臧行冉拍了拍额头,语气有些无奈:“下个月就是我生辰了,也不知道,那个时候,你能不能学会。”

    “罢了,罢了,你们两个都是初来镇北将军府,我还是带你们熟悉一下吧。”

    臧行冉拖着身体走向门口

    “等一下,那个这个月的俸银能不能给我结一下。”

    臧行冉被震惊在原地,这李裕连最基本的都做不好,竟然有脸和她要俸银。

    她撇了撇嘴:“不会少了你的,走吧。”

    没人发现一旁角落边的元嗣面露难堪。

    三人一起向门口走去,元嗣在门口抓住臧爱亲的衣袖,将她拉至一旁:“臧姑娘,我初来此地,这个……这个囊中羞涩,这李裕的俸银……”

    臧行冉宛如晴天霹雳,心中万马奔腾而过:不是说是皇子吗?这不会是个假皇子吧,怎么这点钱都没有。

    元嗣说的不假,他从北方来时,并没有带什么钱财来,而且路过交恶,货币并不互通。到了这建康,魏国皇帝虽然给了元嗣一个大司马府佐卫的职务,可现在也没有发月钱。

    臧行冉咬了咬牙:“唉,俸银我会给的。”

    ……

    李裕从来没想过人住的地方会这么大,他从小住在的青州巷,不过只是狭小的石板屋,整条青州巷就由无数密密麻麻的石板屋组成。

    流民们在南下途中常常在篝火旁依偎着取暖,终于在他们到达梦寐以求的终点之后,寄宿着他们身躯的石板屋还是如此依偎在一起,似乎自始至终就没什么改变。

    穿过一条笔直的甬道,甬道两旁种植着郁郁葱葱的松竹,松竹旁经过一个穿着麻布的下人,看到三人,弯腰低头行礼,

    “小姐,下午好。”

    “好。”

    下人抬头,发现了同样穿着下人衣服的李裕,眼中闪过一丝疑问。

    李裕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知道那下人为什么会这样看着他,不过他对于这样的眼神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这身衣服还是他进入镇北将军时,仆人看他穿着破烂,给他换上的。

    “到这里就好了,后院是不能随便的进入的。”

    臧行冉指着甬道的尽头。斑驳的青墙横亘在中间,一扇木门将甬道与墙后隔离开来。

    “祠堂在后院,舅父从来不让人进去。”,在她的印象似乎除了每年祭祖,刘道坚也几乎很少会去那里。

    ……

    夜幕下,镇北将军府安静下来。

    洛水神女图下。

    刘方规趴在书案上,面前摆着一本有些残损的书,上面依稀可以看出书名——《司马法》

    刘方规的目光并没有在书上,紧紧盯着昏黄的灯中火苗不断摇曳着,眼中越发的迷离。

    “刘劳之将军延误战机,将南朝的船给了北齐,导致齐高祖渡过淝水天堑。我如今是怎么都不信的。”

    宋冰阳的话始终萦绕在他耳旁,多年以来,刘方规心中早已像死水一般平静,但是宋冰阳的出现无疑在这潭死水中投入一块巨石,让他久久不能平静。

    明宗七年,刘方规才两岁,刘劳之车裂于西市口,可刘家其他人却并没有影响,刘劳之的儿子刘道坚,职位也并没有降,反而在三年后,继承了镇北将军的职位。

    刘方规曾经去问过父亲,刘道坚将他劈头盖脸斥责一通,喝令他以后不许调查此事。

    刘方规还是暗中有过调查,但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惊人的事实,在刘牢之死后的五年,所有和刘劳之有牵扯的官员,不是被流放就是被处死,根本无从查起。

    宋冰阳是一个例外!这让刘方规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沉重的脚步声从门外响起, 刘方规立马正襟危坐。

    刘道坚在门口犹豫了许久,他很少会进刘方规的书房,并不是因为他不关心儿子,而是这间房中那个男人的气息还是散不掉。

    那个魔鬼般的男人!

    刘道坚坐到一旁,“你不要心里和我掷气,怪我下了你北府青缨卫指挥使的职位,朝中认为我无才,对我虎视眈眈的人多得很,而且你祖父……你是知道的,我也只能这样堵住他们的嘴了。”

    “阿翁,不敢,在家听父兄,何况方规无兄长。”刘方规回答。

    “王管家死了,是怎么回事。”

    “我今天去衙门走了一趟,说是在回宣城的路上,被歹人见财起义,杀害了。”刘方规知道,这件事是不能对父亲说的。

    刘道坚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他也是府里的老人了,没想到啊,多派一些慰问给王管家的家属吧,我记得他家中还有一子年幼,也算是可怜之人了,。”

    “你在军中也多年了,也不能一直在兵伍之中,我已经和温司马通融过了,等过些时日,将你调入大司马府做幕僚,过几年,你的履历,文从大司马府,武从北府青缨卫,我再上一道奏折,至少得一偏将。”

    刘道坚从椅子上起身朝着一旁的书架走去,“这个月我把阿冉禁足在了家里,你千万不要罔顾我的话,再带着她到处乱跑,这次就是因为你由着她的兴子,差点出了乱子。”

    刘方规语气无奈,“是,孩儿不会再由着她的兴子了。”

    “我昨日叫你重读《司马法》,如何。”

    刘方规举起手中的书,“阿翁,还在研读。”

    “统军之将,先读《司马法》,再读《孙子》,《吴子》,最后读《六韬》,《六略》。”刘道坚的手从书架上的一排排书中扫过,“你虽早就读完,但仍不可懈怠,正好赋闲在家,温习一遍。”

    “孩儿谨记阿翁教诲。”

    “明日三军大武,温玄司马叮嘱我,将北朝五皇子带去观摩,你明日和皇子说一下,你也跟着来,前些年的三军大武,一直都在军阵中,此次在将军台观摩,看会有什么别的收获。”

    提起三军大武,刘方规的脑海中浮现出那阴冷的脸,“今年孙循还会参加吗?”

    “我今日在军中翻名册,看到了,他的名字。”刘道坚叹了叹气,“这孩子武功虽高,可是出手太过狠毒,去年和他交手的对手,无一例外都是丧命,我看他出手狠毒,就把他的勇冠三军撤了。”

    “不过,我在册中也看到了司马楚之的名字,今年的大武可能有些开头了。”

    “司马楚之,丞相的独子!他的枪术在同龄人中可是一骑绝尘。”刘方规有些震惊,“不过他怎么会想到参加大武。”

    刘道坚翻阅着书架上的书,“不知道了,这位丞相之子被称为魏国下一代的栋梁。”

    忽然,刘道坚的目光变得凌厉,从书架中抽出一本书,扔到刘方规面前。

    书在空中如蝴蝶般翻开落在书案上,发出“嗵 ”的一声。翻开的书页合拢,正面显露了出来——《霸王传》

    刘道坚喝声道:“这种市井之书有什么好看的,小儿难堪大用!”

    “阿翁……我……我。”刘方规欲言又止。

    刘道坚转身离开,“你自己好自为之!”

    刘方规看着父亲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伸出手来将桌子上的《霸王传》拿起。

    少年自有凌云志,怎能不思楚霸王。

    ……

    青州巷的夜晚总是格外的安静。

    此刻,青州巷末,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李裕将院门打开。

    进入熟悉的小院中,他将怀里的钱袋拿出,掂量了一下,这是他在臧行冉手上拿的俸银,他提前拿这钱,其实并不是他有什么急用,而是因为他听到臧行冉说下个月说就要过生辰。

    李裕知道大户人家过生辰,都是会准备生辰礼的。

    “去了镇北将军府,我以为你不会回来。”

    一声苍老的声音从一旁传来。

    “回来收拾一些东西,明日就不回来了,你这么晚还不睡?。”

    镇北将军府将李裕安排在元嗣所在的东院中,他借口回来收拾东西,从东城的乌衣巷赶了回来。

    老人躺两个院之间矮墙上,紧紧看着夜黑星稀空中,“屋子里太闷了,来外面透透气。孩子,那地方不属于你,你不应该去的。”

    李裕的眼中显露出倔强,“我不知道,但我内心告诉我不能永远待在这青州巷。”

    陈猛听到这话,笑了笑,“你是一个没有气的人,你得不到,也留不住那些东西的。”

    “什么是气,我不懂。”

    “气运,有些人从出生起,就会受到上天的偏爱。”老人从墙上跳了下来,紧紧凝视着李裕,“而你!甚至不是被上天抛弃,是被上天所遗忘的人,你不该进入天的视角中去。”

    陈猛知道,被遗忘的人如果被上天发现,会面临着什么。

    元嗣,那是帝星,是上天之子,在元嗣的周围,李裕是一定会被上天发现的,陈猛尝试最后努力,劝说这少年放弃。

    “我自幼无父无母,连唯一的姨母也被上天夺走,你和我说过‘天之道,不召自来’,但也和我说,上天是不会和我这种人做交易的。” 李裕并没有回避陈猛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老人,“既然天命不佑,我自佑。”

    少年黑色的眼眸之中满是孤独,陈猛看到伴着这孤独的还有渴望,如烈火一般熊熊的渴望。

    狭小的青州巷再也锁不住少年身体中的魔鬼了。

    陈猛想起许多年前,他在太行山上,最后一次见到大师兄。

    他问正准备冲锋陷阵的男人:“你害怕被那头魔鬼裹挟吗?”

    男人跨上马背,名为“如离”黑色的战马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嘶鸣不止,

    “没有那头魔鬼,我只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最不起眼的,没有人会在乎我,不是魔鬼将我裹挟,是我,是我内心中熊熊的渴望成为了释放魔鬼枷锁的钥匙。”

    “既然没有人在乎我,就让我心中的烈火将世间的一切燃烧殆尽!“男人笑了笑,拍了拍陈猛的头,“但是小师弟,你不一样,在乎你的人很多,你不能死在这里。”

    年幼的陈猛看着男人逐渐远去的孤独背影,“师兄,可是我在乎的人又少了一个。”

    “如离”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冲入潮水般的魏国军队之中

    恍惚间,陈猛害怕了。

    他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太多熟悉的人。

    他害怕一切都将会重演。

    可少年已经做出了他的选择,陈猛也无法阻拦。

    “你还记得我们之间的交易吗。”

    “记得。”

    老人的目光从李裕身上移开:“我想,是应该开始了。”

    既然如此,就让这乱世的火光滔天的燃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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