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不记得了
中考失利，陈渝痛恨他所在的家庭，更讨厌他的爸爸。
“温馨的港湾”这五个字对他那个生活的家来说就是虚无缥缈的形容词。那个所谓的“港湾”像囚笼，囚禁了他妈妈多年的自由与欢欣，连他自己也被那座囚笼磋磨了他最讨厌的人的模样。
自以为是又薄情寡性。
一个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在长达三年的争吵不休中，一夕之间分崩离析。
那个对他最好的女人在一个薄雾笼罩，不见光日的清晨悄然离开。
离开的前一天，她将陈渝圈在怀中，哭成泪人。
“陈渝，你长大了，以后的路要自己走了。”
“陈渝，你是哥哥，弟弟陈越就交给你了。”
“陈渝，别怪妈妈，妈妈也不想留下你们。”
“陈渝，好好长大，不要带着弟弟来找我。”
……
那天妈妈交代了他很多他从未听过的陌生的话语，还带着他去看了他最想看的动画电影，给他买了他最想要的乐高积木。
他本以为妈妈回心转意，原谅了爸爸的不忠，他们出现裂纹的小家终于能回到曾经了。可等他第二天早上起床，遍寻家中的各个地方却再不见熟悉的身影时，他方大梦初醒。
暖黄色的灯再没了当初半分暖意，空旷冰冷的家也变成了最具象的词汇——房子。那对他来说，只是供他停留休息的房子而已，已然不是家了。
接踵而来的是弟弟陈越生病，原本爱笑爱玩，成天追在他身后叫“哥哥”的陈越，变得谁也不认识，整天坐在角落里拼着积木，闷不作声。
而后没多久，陈渝和弟弟陈越就被他们的爸爸送到了爷爷家照顾。
陈渝最常听到的是爷爷提及爸爸失败婚姻时的叹息声，最常见到的是奶奶抚摸他们兄弟二人额头时逐渐红润的眼圈。
他与那个生育他们兄弟二人的女人，自此每逢佳节，遥遥相望，再无音讯。
后来，他在书上学到了一词“破镜重圆”，既然已经碎掉的镜子尚可重新恢复正常，那么他那支离破碎的家庭也应该可以回到曾经。
人啊，一旦有了一丝一毫的想法，就会萌生出无限的期望。
但这世上多的是事与愿违。
他所有的期望在那年冬天最寒冷的一天，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那个男人领回家一个打扮艳丽的女人和一个满脸不屑与愤恨的女孩。
那个男人说：“陈渝，陈越，这是你们的新妈妈和妹妹。”
艳丽的女人眼底划过几分厌恶与排斥，可仍旧故作喜欢地对他们说：“小渝，小越，以后妈妈来照顾你们。”说这话时，女人张开双手想要拥抱他们。
明明眼里都是厌恶，可还要装出一副喜欢他们的表情。女人惺惺作态的样子，让陈渝感到恶心。
陈渝嫉恨，一把将女人推倒在地，他朝她吼道：“你不是我妈妈！”
“啪——”
回应他的，是那个男人清脆又不假思索的一记耳光。
这一耳光扇得他眼冒金星，天旋地转，他跌坐在地上，用手捂着瞬间红肿起来的左脸恶狠狠地瞪着那个男人。
弟弟陈越吓得嚎啕大哭，躲在他的身后，紧紧地抱着他的胳膊叫着“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那个男人居高临下，不怒自威，他将那对母女护在身后，明明他们兄弟二人才是跟那个男人有着血缘关系，却成了罪孽深重，多余又让人厌烦的累赘。
弃如敝履。
女人眼底闪过狡黠，她站在那个男人的身后，一脸轻蔑。
一个男人，守在一个女人身边，从始至终，就这么难吗？
他与陈越成了寄人篱下，看人眼色的存在。他本想，若那个女人和她女儿是个肯相安无事的人，他不会带着陈越跟她们作对。
然而，中考前夕，他回家待考，向来和他亲近的陈越躲在房间里不出来。
他找到陈越，才触碰到他的胳膊，陈越便大哭起来。陈渝好似懂了什么，掀开陈越的袖子，刺痛他双眼的是陈越胳膊上青青紫紫的掐痕。
那个男人出差不在，他拿起书桌上那把削铅笔的小刀就冲进女人的卧室，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女人轻飘飘一句，是陈越自己不听话，她对陈越只是正常的管教而已。
他拿着小刀指着女人，警告着她不要再对他弟弟动手动脚，否则他真的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
可女人冷嘲热讽他们兄弟二人是没有妈妈要的孩子。
陈渝气急，冲动之间险些划伤女人。那把小刀被突然出现的男人夺下。男人喘着粗气，凶狠的目光审视着他，扬起的巴掌举过头顶顺势就要落下，他闭上眼，认命一般接受着这一切，可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男人将他赶回房间。
正是因为这件事，陈渝的中考发挥失常，与他心心念念的蒲州一中，五分之差，失之交臂。
他怎么不恨。
起初他告诉自己，这辈子都不要成为那个人的样子，可最后他还是成为了那个人。
那些他以为自己深藏不露的往事在脑海中回放了一遍，陈渝不知自己何时开始泪流不止，此刻的他，狼狈不堪。
他强忍着哽咽，声音也带着颤抖：“姜晏，我早已不是你印象中的那个陈渝了。”
那个阳光开朗，积极乐观的陈渝早就被“扼杀”在被父母抛弃的冷冬里了。
“陈渝，别放弃自己。”姜晏想上前去给他一个拥抱，无关其他，只朋友间一个安慰的拥抱。
她抬起脚走近一步，陈渝却跟着后退了一步。
二人之间的距离又回到原点。
“回去吧，你能来看我，我很感动。姜晏，你的人生还有光明的道路等待着你去探索，我跟你不一样，我没路可走了。”陈渝擦了擦眼泪，喑哑的嗓音又响起：“以后别再找我了。”
姜晏心口倏地一紧，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渝，你还记得蒋甜甜吗？你当初跟她说的话你都忘了吗？”她慌乱不已，手足无措地说着。
“不记得了。”陈渝眼神黯淡无光。
“是你说，一些事情，换个角度想一想，不是所有的事情都是坏事，是在教你怎么成长。”她试图用陈渝说过的话语来唤醒陈渝最后一点坚强。
“别白费力气了。”他回。
天边划过一道闪电，接着炸起一声响雷，淅淅沥沥的雨再度落下，冯嘉屿拿着伞想冲上前想替她挡雨。
姜晏抖着肩膀，一字一句道：“陈渝，我错看你了。”她丢下这一句哭着冲进雨里，朝着教学楼跑去。
冯嘉屿想骂他，还是忍住了，他拿着雨伞急忙去追姜晏。
只剩陈渝一个人在雨里，任雨水拍打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