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 那道伤疤
许然然的姐姐结婚，许然然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没了许然然的陪伴，姜晏并没有感觉到什么习惯。反而这两天上下课，蒋甜甜总是早早地跑到姜晏面前等着她一起，这让从未有过这种经历的姜晏有些不适应。
虽然她之前和许然然也经常一起上下课，但是许然然性子急，姜晏稍微慢一点耽搁一会，许然然就说她先走了，留下姜晏自己。所以对于蒋甜甜等自己这个举动，姜晏心底还是抗拒的。
她担心以后蒋甜甜会对她没有了耐心。
周三中午放学，蒋甜甜一如既往地过来等姜晏一起去餐厅吃饭，姜晏用很认真的语气问蒋甜甜：“蒋甜甜，我们是什么关系？”
“如果你愿意让我做你的好朋友的话，那我们就是好朋友的关系。”蒋甜甜用同样认真的口吻回答她。
对于蒋甜甜的回答，姜晏感到惊讶。
第一次有人想和她做朋友，姜晏抠着校服的衣摆，神情不太自然。
蒋甜甜似乎看出来姜晏的顾虑，她又说道：“好朋友就是一直一直在一起玩的关系。”她冲姜晏笑了笑，乌黑的瞳仁里映着光，随着她眨眼睛一闪一闪的，这一句看似没什么重量的话，却在姜晏心底激起层层涟漪，原本一片死寂的心湖，在感受到一束光亮照进来以后，又一次迎来了一阵温暖的风。
“我们是好朋友的关系。”姜晏肯定了蒋甜甜的话，她扬了扬嘴角，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与快乐，这种发自内心的情感来自于蒋甜甜，是她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好朋友。
姜晏像蒋甜甜一样自然而然地挽起蒋甜甜的胳膊，“走吧，我们去吃饭。”
那天中午的阳光分外柔和温暖，就连迎面吹来的秋风都没了往日的微凉，夹带着一丝丝桂花的甜腻气味。
姜晏仰起头，看了一眼本觉得刺眼的阳光，却发现自己竟有了面对阳光的勇气。
如果，这种日子能一直延续下去，就好了。
蒋甜甜转学到一班也不过两个月，可姜晏慢慢察觉到蒋甜甜似乎变得不爱笑了，整天除了上课和下了课过来找自己之外，就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写写画画。
她察觉到蒋甜甜有了心事。她微微皱起的眉头和不知什么时候染上几分忧愁的眼神让姜晏有了患得患失的恐惧感。
人一旦有了在乎的人和事物，就会变得害怕失去，如此反复，如温水煮青蛙似的，折磨着自己。
趁着又到了周四下午一周一次的年级大扫除的空当，打扫完卫生，姜晏决定拉着蒋甜甜去操场散散步。
陈渝扛着大扫把从楼下卫生区回来，正好迎面撞见要出去的姜晏，陈渝叫住她：“姜晏，你不是不爱出教室门吗？”
“谁说的？”姜晏想也没想就驳了回去，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下意识的反驳连姜晏自己都大为一惊，她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
陈渝也是一愣，姜晏变了一些了，变得不再畏畏缩缩，变得敢大声说话了，变得有点……人情味了。
她来到蒋甜甜的课桌前，看到蒋甜甜在笔记本上画着漫画，她拉起蒋甜甜的手就往外走。蒋甜甜连笔都未来得及放下，一路跟着她出了教室门。
“怎么了？”她问。
待快走到操场时，姜晏才松开手，反问她：“怎么了，这句话该我问你才对。”
蒋甜甜摩挲着手里的那根黑色中性笔，犹豫了很久，最后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她说：“你不会懂的，姜晏。”
姜晏不明所以，她气冲冲的反驳蒋甜甜：“你都没有勇气跟我讲出来，又怎么能一口咬定我不会懂你呢？”
蒋甜甜从地上捡起一片枯黄残败的银杏叶，她用中性笔在树叶上画着一只眼睛。她画画很好，就连单独的一只眼睛，她也画的十分生动传神，即便是画纸仅仅是一片枯黄的树叶，也盖不住她不凡的画技。
只是姜晏觉得那只眼睛有些可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和感情，反而还带着审判和蔑视的意味。
姜晏只觉得自己后脊发凉，她伸手打掉了蒋甜甜正在画着的那只眼睛，树叶被打落在地，不停地翻转着，翻转着落在了地上，那只眼睛被树叶的另一面盖住了。
蒋甜甜手中的笔也跟着掉落在地上，姜晏弯腰去捡，伸出的那只手的手背上却落了一颗温热的泪珠，她抬头，看见蒋甜甜哭了。
她错愕，“你怎么了？”
在姜晏的印象里，蒋甜甜总是眉眼弯弯的样子，如今她掉眼泪的样子也是姜晏第一次见，于是姜晏更加坚定了自己心里的判断，她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委屈。
“姜晏，我不喜欢这里。”她哽咽着说出了这一句话，字字如锥子一般，精准无误的扎进了姜晏那颗柔软的心上。
姜晏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她要留不住蒋甜甜了，她要失去蒋甜甜了。
这种预感就像瘟疫一样，一旦萌生出来，就疯狂的爬满占据她整个心房，狠狠地折磨着她，不留一点余地。
“我当初转校来思源中学，是因为在原来的学校里，我被班里的女生欺凌、谩骂，她们说我长得丑，说我留着那么短的头发一点女生的样子都没有，她们带着班里所有人一起排挤我，孤立我，谁和我讲话示好，都会被他们一样所排挤、孤立，搞得我在那里过得很压抑。”
蒋甜甜说完这些并没有感觉如释重负，她哭得愈发厉害，“她们骂我，我骂回去了。她们觉得我这个人像毒瘤一样是个祸害，趁我晚上回宿舍的路上，拿石头丢我，我额头上的那道疤就是她们留下的。”
说着，她掀开额前的碎发，平日里被头发遮盖住的那道疤痕第一次完整的展露在姜晏眼前，那道疤留在额头上，随着时间的变化疤痕的颜色已经稍稍变浅了，若是再用一些祛疤的药膏，或许就看不见了。可姜晏清楚，真正的疤痕是在蒋甜甜的心里，是不论用什么灵丹妙药都无法抹去的伤痛。
姜晏第一次在言语里感受到人心的可怕之处。
“我没办法原谅她们，我也没办法原谅那个懦弱无能的自己，可我又没办法惩罚她们，我寻求过老师的帮助，但是也只是几句斥责而已，老师还指责我说要是我一门心思都在学习上，她们也不会来欺负我。”蒋甜甜哭得很凶，旧事再次重提起来，如同将好不容易愈合的伤疤使劲撕扯开，冷眼旁观着腐烂的伤口不断地溢出鲜血和脓液来，这种滋味最让人生不如死。
蒋甜甜哭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姜晏的双腿就像灌了铅似的，她走近蒋甜甜的每一步都既沉重又坚定，她张开手臂，抱了抱蒋甜甜，试图用自己还算温暖的怀抱抚平蒋甜甜的伤疤：“蒋甜甜，你现在有我了。”
你有了我，我们都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