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睾丸反应
夏大雨从电梯里脱困，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经历了一次考验，也明白了一些事理：这世间，除了生死，其他都是小菜。
“你先带他去喝点热水，暖暖身子。”秦仁对赵明说，“有必要的话，喂点治惊吓的药。”
这倒像是句人话，足以体现对下属的人文关怀。
职场处处是明争暗斗，但并非都是你死我活。
更多时候是暗流涌动，表面却风平浪静。
回到时政部，进了赵明的办公室。
作为部室主任，赵明享有一个单独的小间。
小间与外面的同事隔了一面玻璃墙。玻璃墙一半磨砂一半透明，是个半私密的空间。
站起身可以看到大厅里的景况，坐下是自己的一方小天地。
夏大雨是副主任，没有这样的待遇，跟其他记者坐在大厅里，只不过桌椅要宽大得多。
可以看出，赵明是匆匆从家里赶来的。因为热水器的电源还没打开。
这让夏大雨有些感动。
到底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赵明打开热水器电源开关。热水器开始自动烧水。
夏大雨拿起赵明的充电器给手机充电。
充了几分钟，打开手机，周欣的电话进来了。
“怎么样？出来了？”周欣问。
“出来了。”
“没事吧？”
“没事。”
“出来喝一杯，给你压惊。”
“社领导还等着我谈工作呢。改日哈。”
“行。没其他事吧？”
“没。”
“感觉你最近有点霉。走到哪里霉到哪里。”
“是哈。霉戳戳的。该不会是水逆吧？”
“自己小心一点哈。”
放了电话，赵明问：“女朋友？”
“女性朋友。”夏大雨纠正道。
“有区别吗？”
“当然有。区别大着哩。”
“女性朋友还是少一些好。”
“对，要少而精。”
“精你个头！”
夏大雨嘿嘿而笑。
“哎，大雨，你说，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
“应该有吧。”
“我觉得没有。要是有，那肯定是——有一方长得太安全。”
“什么歪理邪说啊！”夏大雨笑。
水烧开了。
赵明去倒了一杯热水，又拿了一包“惊风散”，一起递给夏大雨。
夏大雨说：“不至于吃药吧？”
“喝了再说。”
夏大雨依言冲服。
一杯热水下肚，身上有了暖意。
“我先去找秦副？”
赵明点点头，指了指编辑那头：“正指导‘野物’呢。”
这里的“野物”是谐音梗。
有双重含义——
一是暗讽秦副普通话不普通，把“业务”说成了“野物”。
不过，他的普通话有特色却也是事实，着实有点意思。
刚从市外某县委宣传部调到本报时，他曾谦虚地说：“今后，大家不必称我为‘情妇’，叫我‘老实’就可以了。”
大家听得一头雾水。其实他说的是叫他“老师”就可以了。“老实”即是“老师”。
酒桌上还流传过他的一个段子，说的是——
有次他陪同上级领导到乌龟山考察。登至山顶，他对领导说，注意身体，睾丸反应，雀痒。
讲到这里，说段子的人总要停一下，然后才解释说，这“情妇”说的翻译成普通话就是：高原反应，缺氧。
“野物”的另一重含义，是指他好与漂亮女记者打交道，把她们当作“野物”来培养。
江艳艳就是他培养的“野物”之一。这在社内社外都有些风言风语。
夏大雨正要去找秦仁。
赵明又说：“秦副最近老是针对你，还是小心谨慎一些。”赵明说。
“谢谢主任提醒。”夏大雨说。
到了夜班编辑部，秦仁笑了笑，亲切地说：“呵呵，大雨来了？来来来，咱们探讨探讨野物。”
夏大雨从他手里接过拟将付印的头版清样，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他采写的“本报讯”拟作为头条隆重推出。
大标题是：情暖乡村心系发展。
往下是一道破折号，副标题字号稍小：记市委书记张致远访红山。
按照分工，夏大雨主要负责盯市长高大德，但有时也会替补上场。
这次采访就属于这种情况。
他将自己的大作通读一遍，没有发现问题，或者说没有发现大问题，至少没有致命的问题。
——不至于让本报处级领导到宣传部写小楷毛笔字。
夏大雨抬头说：“不敢说是传世之作，但也应该对得起120元的稿费。”
对面沙发上坐着的秦仁仍然虎着脸。
他只好又看了一遍，范围扩大到所配发的图片。
图片占居中三栏，画面上张致远与农民群众握手嘘寒问暖，其笑容灿烂，神态亲民，几无可挑剔之处。
秦仁终于忍不住咳了一声，指明了方向：“你看看‘大飞机’的鼻子。”
当地称扑克牌中最大的两张牌为大、小飞机，其他地方则叫大小王或大小鬼。
这里用来指代本市党政一、二把手。
果然在“大飞机”挺拔的鼻子上发现了一个光斑，是拍摄之时一束光从侧面斜射过来导致。
这束侧光也同样映在了旁边的农民群众头顶上，倒有一种别致的美感。
“这东西，咋回事呢？懂行的人会说，这是光的作用。但外行的呢，会怎么说？会不会说‘大飞机’拖着一条清鼻涕呢？”
秦仁的分析极具专业水准，令人叹服。
要知道，报纸上出点差错那是常见的事儿，所谓“无错不成报”嘛。
若是把这方面的事儿收集起来，编上一本书卖，肯定畅销。
也常有读者这样说，某某报纸只有日期是真的。
这些事儿有大有小，因此丢乌纱帽者有之，写检讨写检查者更是不计其数。
一般而言，每天上午8时至11时，是报社老总最坐不住的时刻，老是害怕电话响。
因为这个时刻，各机关的头头脑脑都在看报纸。过了中午，一般就安全着陆了。
像夏大雨这样专跟主要领导的“皇家记者”“御用记者”，说笔下拎着几个人头，虽有夸张之嫌，却也是实情。
所以，社领导待之不薄，待遇要高出其他记者一截，还专门配了采访用车。
夏大雨有两条经验：
一是千万不能当“干爹”，给领导改名字；二是千万不能当组织部长，行任免干部之职。
像版面上这张图片的问题，说起来可有可无、可大可小，可上纲上线也可忽略不计。
但既然发现了，也确实存在一定的风险，就不能视之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