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0章 那一滴泪
夏大雨头上全是冷汗。
他毕竟不是医生，也没有学过医。
就算是，也没有把握把她从死神手里拽回来。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她抱到怀里，静静地看着她。
她的脸慈祥而苍白，头发略有些花白，如同远在乡下的母亲。
是的，母亲。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他就像抱着自己的母亲。就像母亲年轻时候抱着他。
“她会不会死掉啊？”驾驶员显然有些害怕，声音在不断发抖。
旁边的那人却开始抱怨起他来了，说他不该开得太快，也不留意一下后边有没有跟上。
驾驶员道：“我的任务只是开车，把车安全快速开到目的地。其他的我不管。”
另一人反问说：“那你就不能瞻前顾后一下？”
驾驶员道：“怎么开还不是听你指挥，你说了算？”
两人吵了起来。
叽叽歪歪的，如同两只蚊子嗡嗡嗡嗡、嗡嗡嗡嗡。
吵死了，烦透了。
都这时候了，不去想办法，反倒急于撇清责任了。
“够了！”夏大雨大吼了一声。
两人被唬住了，瞪了他一眼，闭上了嘴。
夏大雨有气无力地说：“就让她安静一会儿吧。”
都要走的人了，就让她安静一会儿吧。
他用手轻轻地梳理着她的头发，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女人。
一滴泪水不知不觉从眼睛里滑出，无声地坠落。坠落在她略显清瘦的脸庞上。
她感觉到了吗？
一个陌生人为她流下了眼泪。
在她生命的最后时刻。
多希望她能够醒来，看看这美好的世界。
她的双眼仍然紧闭，眼角里流出一滴泪，沿着她的脸庞滑下……
这是最后一滴泪吗？
夏大雨曾听母亲说过，人离开这世界之前，会流下最后一滴泪。
旁边守护的人，要用洁净的手绢把这滴泪擦干，不然逝者到了另一个世界也不会安宁。
而此刻，守护在她身边的人是他。为她擦去这最后一滴眼泪的人应当是他。
车上另两个人看起来有些害怕。
他们是在担心这个女人死在他们车上。
开始夏大雨也是有些害怕的。但慢慢就不感觉害怕了。死，有什么可怕的呢？
我们每个人最终都会死去。死，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儿。如同吃饭、喝水、生病。
现在他要做的是，为她拭去最后一滴眼泪，让她安详地离开。
那滴泪水，在她脸庞上缓缓地滑动。
他需要赶在那滴泪水离开她的脸庞之前把它拭去。
按照农村的风俗，这是一个必要的仪式，庄严肃穆的仪式。
通常是由逝者的子女来完成。但现在，她的子女不知身在何方？留在她身边的只有他这个陌生人。
“有手绢吗？”夏大雨问。
驾驶员摇了摇头。另一人递过来一张纸巾。
他没有接。怎能用纸巾呢？用一次性纸巾为这个像母亲一样的女人送行呢？
夏大雨把手伸进背包里。他知道背包里面的夹层里，肯定有一块柔和、洁净的手绢。
因为他患有过敏性鼻炎，不喜欢使用纸巾，便经常在背包里装上一打手绢。
他的手果然摸索到了一块手绢，柔和的手绢。但手绢里似乎包裹着一粒圆圆的、硬硬的东西。
他的心突然狂跳了起来。
把手绢拿了出来打开，里面是一粒黑色的药丸。
比核桃略小的药丸。
心狂跳。
莫非是天意？
一切就看天意了。
夏大雨把药丸放进嘴里嚼碎，然后一手掰开她的嘴，把嚼碎的药丸一点一点塞进她的嘴里。
驾驶员惊诧地看着他。另一人递过来一瓶矿泉水。
夏大雨接过来，小心地把水喂进她的嘴里。
但愿。但愿能够有奇迹发生。
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这粒黑色的药丸，是他一个极为偏远的地区采访时从一个乡村老中医那里买来的。
据说是由七十二味名贵中药材熬制而成的，特殊时候有奇特的功效。
当时，他一共买了五粒，每粒两千多块钱。给了母亲三粒，自己留了两粒。
“关键时刻，或可还魂救命。”老中医对他说。
这神秘药丸功效奇特他是相信的。至于还魂救命之说，当时心里也就“呵呵”，暂时保留意见。
因为职业关系，夏大雨经常跑南闯北，于是就随身携带了一粒，用手绢包着放在背包里，久而久之却早已忘记了。
“咳、咳、咳……”听得几声咳嗽，怀里的女人有了动静。
夏大雨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涌了出来。
惊喜。狂喜。喜极而泣。
脸上的泪簌簌而下。
他抱着她，看着她，一秒钟也不敢离开她的脸。
几声咳嗽之后，她的嘴角流出了几缕黑红的血。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呼吸开始匀称，脸色也慢慢红润了起来。
几分钟过后，已与正常人无异。
精神焕发。
而且，似乎年轻了几岁。
潘萍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是夏大雨的眼睛。
这居然让她有些慌乱，甚至有些娇羞。
她肯定在想：怎么会躺在一个陌生男子的怀里？
那神情，让他想到了初恋的女子。只有初恋的女子脸上才会有这样动人的光彩。
夏大雨心里想：要是怀里的她能够年轻二十岁，指不定会给她动情的一吻，深深的一吻……
英雄救美人，多么浪漫的相遇啊！
“啪！”正遐想间，他脸上挨了一巴掌。重重的一巴掌。
他愕然了。
她居然给了他一巴掌！
他刚刚救起的这个女人，居然给了他一巴掌！
脸上火辣火辣的。
生疼。
夏大雨愕然，不解地看着她。
她飞快地从他怀里起来，整了整衣服，坐端正了。
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
过了好一阵，她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车上三人互看了几眼，也先后下车，不敢离她太远，也不敢太近。
“今天的事，我希望你们不要对外说起，严格保密。”潘萍对他们说，语气带着不可置疑的威严。
“好的，好的。”另两人忙不迭答应。
夏大雨只是点了点头。
不多久，后边的车队终于跟上来了。
首先开过来的是一号车。和夏大雨乘坐的车是同款，难怪会坐错了。
后边跟着的是三辆越野车。整个车队共有四辆，加上他所乘的开道车是五辆。
车队靠边停了下来。一号车上跑下来几个人，向潘萍快步跑过来。
其中一人向她解释着什么，好像在说路边有一块很大的落石掉了下来，挡住了车队，所以耽搁了领导的时间，恳请领导原谅。
“我没事。很好。你们有人受伤吗？”潘萍说。
“没有，没有。领导等候多时了吧？”那人有些惴惴不安。
潘萍淡然道：“正好看一看风景。这月色可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