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酒肆
入冬时节，虽然红日当头，阳光明媚，可吹来的风却是寒意凛冽，街上已经有不少行人穿着厚厚棉袄，口吐白雾。
洛凡行走街头，穿梭人群，风袭少年，空荡荡的衣袖飘摇不定。
一股莫名感触由然而生，少年神游物外，他突然在想，如昨夜铁匠铺惨状，此时此刻，这世间某些不为人知的角落，会不会正在上演。
而世人行色匆匆，所见所闻，仅限于眼前，没人会去思考，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发生着令人心悸的一桩桩血案。
他想着：如果我有通天能耐，修为冠绝此间，能在那些事情发生之前如天神现身挽救一桩桩无辜命案幸免于难。
那样子的话，会不会活的更精彩，更有意义？。
他蓦然摇头自嘲一笑，谁没病会去思考这些，多少人活着就已经用尽了全力，何况去想这些虚头巴脑的事情。
就像当初自己在边陲小镇，老人从未管过他有没有吃饱，起初两年，是孩子自己早晨打铁，午时出门入山采挖野菜。
有时候运气好，在一些树荫下润土中，会遇到一些恰好自己认识的药草，他就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将其挖出来，放在竹篓最上面，以免被各种野菜压坏。
等到了小镇街上，他便会拿着药材上药铺换些个铜钱，如此这般，孩子整整过了两三年。
直到一个旭日东升的早晨，孩子初来小镇，因为贪玩在风铃巷拐角撞倒的小姑娘，寻着蛛丝马迹寻至孩子所住的小院。
见身无二两肉的消瘦孩子正满脸期待地守着炉子上一锅冒着热气的清汤寡水，小姑娘当时就揪起心。
孩子则错愕抬头看着那个小姑娘，他脸上没有半点窘态，反而一脸惊喜小姑娘会找来自己家。
他忙不迭起身，小姑娘却突然扭头就跑，头也不回离开了小院，这让孩子木讷地站在原地，他后知后觉，她是不是觉得自己太寒酸？。
孩子悻悻然坐回去，继续守着自己的铁锅，不曾想，只过去半柱香，小姑娘便再次登门，手里还拎着一个比自己还重的食盒。
小姑娘累得满脸通红，气喘吁吁，却挂着灿烂笑容，把食盒放在孩子脚下，当着孩子面打开食盒，顿时满院飘香，这让孩子觉得手里端着的青菜汤黯然失色。
就这样，往后的数十年里，孩子再没出城挖过野菜，那会儿的洛凡只觉得小姑娘的笑容是那么好看，让他如沐春风。
每每念及此处，洛凡嘴角都会不由自主勾起一抹难得的幸福笑容。
不过这倒是让一间药铺的掌柜揪心无比，想着那个隔三差五来卖草药的可怜孩子为什么过去这么久还没来，会不会某一天上山采药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或是突遇雷雨天气，脚下失足，跌落悬崖尸骨无存，或是运气不佳，遇见野兽，山精鬼魅横死当场。
不再是站着，而是坐在洛凡肩头，双腿前后摇晃的青衣小童，敏锐察觉少年情绪波动，他侧头抬眼看着洛凡。
他下意识沟通体内那道残存的契机，想再窥探少年识海，久久过去，石沉大海。
他突然咧嘴道：“其实当初我是想着等人身塑造成功，就悄无声息直接离开，去和我爹会合。”
洛凡收起思绪，侧耳聆听。
“可当我窥探你的记忆，发现你这人很有趣，我看见了你五岁时所看见的场景，看见了你和你师尊刚到那个小镇后的日子。”
他咋舌道：“啧啧，老柳巷里十几户人家，就你小子最破落，你吃了两年野菜，面黄肌瘦，每日还要抡动比你脑袋大的铁锤。
要不是那个跟你一样姓洛的小妮子，硬吃这十几年野菜，别说报仇，估摸着剑都拿不动。”
洛凡深以为然。
青衣小童突然呲着牙，愤愤道：“我就想不明白，你那个师叔明明修为通天，家底指定很殷实，可对你的衣食住行不闻不问。
整天不是喝酒，就是盯着你修炼，要不就是讲一些让人晦涩难懂的大道理，道理又不能当饭吃，安的什么心。”
洛凡抖了抖肩头，青衣小童顿时闷闷不乐，嘟囔道：“还不让说，他顶多有个传道之恩……不，半个！可所传的都是些不痛不痒的道理，对你修行无半点帮助。
还有你那个既无授业之恩，也无传道之恩的师尊，我觉得就像你当初想的那样，你多半是被他们坑咯。”
洛凡认真道：“不管他们有多大阴谋阳谋，总之一个救了我的命，一个陪着我度过这么多年，这些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即便以后我知道了一切，无论结果是好是坏。”
少年一板一眼，目光炯炯：“我都该念着他们的情，虽然现在我有第二位师尊，可只是第二。”
洛凡又突然神情忧郁：“可惜师叔死活不告诉我师尊的墓在哪，否则我会每年都带上好酒去看师尊。”
青衣小童呆若木鸡，因为据他了解，少年根本不是这种性格啊，每次窥探识海，看见的不是仇怨，就是戾气。
他晃动的双脚缓缓凝滞，眼神恍惚：难道，这就是来自于那层被牢牢禁锢于少年识海最深处，自己始终未曾勘破迷障内的……少年。
从城南到位于城北的城主府，需要穿过一条城南主街，一条最繁华的城中主街，当下三人恰好走到城南主街末端。
再穿过一条宽敞巷弄，便能到城中主街，但洛凡却突然感觉有一股莫名契机，很微弱，若不是他感触敏锐，根本发现不了。
旋即他的食指蓦然抖动。
“这是……！”
他下意识想到那个长裙少女，恍然抬头，目光扫视四周，楼阁人群转瞬即逝，最终、洛凡目光定格在一家街尾规格较大的酒肆。
青衣小童寻着他目光看去，忍不住问道：“怎么了，那边有什么吗？。”
洛凡默不作声，他突然驻足，转身看向不远不近，环抱长剑跟在身后的齐少云：“我临时有事，你还是自己去城主府吧。”
齐少云眉头紧皱，他一路盯着少年背影，脑海回想铁匠铺一幕幕，他断定铺子里只少年一人，和这个妖族小童。
可越想越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哪不对劲，明明残垣断壁，血气弥漫。
眼前少年打自己走入院子便一副恍若无事的模样，还在打扫院子，从对方身上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
他沉声道：“别耍花样，你到哪，我跟到哪，你什么时候去城主府，这事什么时候解决，我什么时候放你自由。”
洛凡摸了摸鼻子，直截了当转身朝那座酒肆走去，这家酒肆不同于寻常酒肆那般简陋，开设有二楼，想来是生意不错。
站在门口，有醇香扑鼻，洛凡不自觉咽了口口水，他思量少卿，觉得就这么进去有些不妥，张婧林是被抓走的，她在这，那么魂天教的人不可能不在。
若是对方认出自己，那不是自投罗网吗，保险起见，还是得掩人耳目。
在齐少云诧异的目光中，他果断扭头跨上石阶，走入隔壁一家绸缎庄，约莫半炷香，当他再走出来时。
上身多了件刚好能遮蔽面容的兜帽黑衣，做工粗糙简单，显然是现做的。
门口等待的齐少云一脸错愕，彻底摸不透这家伙的行为，不过发现一直坐在少年肩头的那个妖族没一起跟着出来。
他紧了紧怀里握剑的手，当即冷然开口：“那个妖族哪去了！。”
洛凡毫不隐瞒，直截了当：“抵押给店家了，处理完事再来赎。”
齐少云目瞪口呆。
洛凡脚步不停自顾自直接踏入酒肆，迎面便有一青涩少女踱步上前。
少女眼尖，早看见门外的洛凡，她笑逐颜开，抬手一引：“客人里面请。”
洛凡点头，跟着少女走到一处空位坐下，少女余光下意识看向洛凡空荡荡的袖管，目光中带着浓郁好奇，但还是强忍着去掀开眼前客人袖子一看究竟的冲动连忙介绍起自家招聘陈酿。
“客人，我们这有桃花酒，百花酒，还有招聘嫩竹陈酿。”
少女面颊绯红，举止窘态，显然是干这个没多久。
但还是眼神坚定，努力抬手比划着，拗口介绍着：“嫩竹取自寒冬一尺积雪下，竹尖恰好露头咫尺，丝毫不差，再加以本店秘制草药……”
“是远近闻名的陈酿好酒，那些进入福地历练的神仙老爷，仙子们进去之前都会从这带上满满几大坛子，出来时就会来这接风洗尘……”
洛凡却是充耳不闻，他目光极掠，扫过一张张围坐有人的桌椅，都是些陌生且穿着平庸的面孔，酌酒闲聊。
而搭在膝盖上不停跳动的食指告诉他，这酒肆里一定有那个张姓少女。
他突然抬手打断少女的介绍，低沉出声：“楼上可还有客人？。”
少女愣然住口，旋即蓦然笑着点头道：“嗯！有，客人是要上楼吗，可以的，您随我来。”
洛凡点头起身，跟着少女指引走上楼梯，楼梯拐角处他侧头扫了一眼紧随自己进入酒肆，坐在紧挨门口空位的齐少云。
两人四目相对。
二楼宽敞明亮，人烟稀少，只靠后最后一桌围坐着三男一女，其中两人身着寻常百姓所穿灰白布衣，但其所透露出的气息与凌厉目光却绝非寻常百姓。
靠窗长凳端坐一青年俊秀，身着金丝黑袍，气度不凡。
三人一侧是一位白裙少女，她笔直坐着，正用极为怨恨的目光死死盯着三人。
青年拧眉思忖，他扫视下手两人正欲开口，冷不丁目光一凛，看向楼梯口，两个布衣男子不约而同侧头看去。
但见少女领着一个头戴兜帽的人走上楼来，青年目光当即落在那人腰间，他神情愣住片刻，旋即便双眼精芒闪烁，嘴角上扬。
长裙少女也是寻着三人目光看去，有些不明所以。
毫不知情的洛凡面容藏在兜帽下，由于低着头，大部分视野被帽檐遮挡，他只依稀看得见前方几人胸部以下身体。
那一袭熟悉长裙映入眼帘，洛凡心头了然，他恍若无事，手指轻扣桌面，淡然开口：“先上一坛陈酿，菜赶紧跟上。”
少女笑容灿烂，应声：“好嘞，客人稍等，我这就去给您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