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再见
傍晚的天空绚丽多彩，像极了章瑜手中浓墨重彩的风景画。
几排白炽灯在教室里亮着，将晚霞的绯红色都挡在了窗外，明亮十分。
林郁和室友赶在规定时间的前几分钟到达教室，一眼就望见了肖霁。
林郁：“……”
不是吧，就十几号人的班级也能撞到一起？
林郁迅速收回目光，和室友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有意无意地与周围的同学聊天搭话，余光却都留给了肖霁。
人影模糊，林郁没有自以为是地认为肖霁在看他，但心里又十分好奇肖霁在看什么，或者可以说是期待肖霁正看着自己。
林郁喜欢呆在舒适区，没把握的东西宁愿失去机会也不愿冒险去碰，但有时候又总能生出一股冲劲，让他走出安全区。
就是那股冲劲让林郁直接转头过去，与肖霁来了个四目相对。
两人同时一怔。
林郁眨了眨眼，想现场表演个冷淡疏离却又不失礼貌地微笑，但是他笑不出来。
随时间的推移，林郁对肖霁的感情已经悄悄转变，从原先恨不得向全世界暗示他俩有一腿到撇开关系甚至生出了一抹厌恶之情来。
当然，这厌恶不是对肖霁，而是对他自己。
他厌恶那个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莽撞冲动的自己。
“好久不见。”肖霁来到他身旁。
林郁礼貌地嗯了一声，又随肖霁的目光看去，见自己旁边的座位放着书包。
他疑惑地望向肖霁。
“这儿有人吗，没有的话……”肖霁等不到林郁自觉挪开书包，于是问。
“要不你坐前边或者后边？”林郁指了指前边的空位子道。
书包是他的没错，但是他不想和肖霁坐一块，也不想撒谎说身边有人。教室这么大，坐哪都行，他就乐意让身旁空着，怎么着吧。
肖霁缓缓呼气，声音十分轻柔：“可是，我想坐你身边。”
林郁脑子断片了一样。当他反应过来时，书包已经被他移到课桌里了。
看着肖霁在他身旁坐下，林郁整个人都不好了，心里哀嚎不已——你咋这么不争气，因肖霁的一句话就改变主意呢？
“等会儿一起去吃饭？”肖霁问。
林郁愣了一会儿，不确定地看着他，等他把话再说一遍才相信——肖霁这是在约自己吃饭呢！
林郁眉头高挑，假装漫不经心地说：“不好意思，吃过了。”
“那……去超市逛逛？给你买些零食饮料什么的。”
“不用了，谢谢。”
林郁十分后悔给肖霁腾位置，让他坐在自己的身旁。
此时，他只想想离肖霁远远的。
左右都是人……林郁痛定思痛，咬牙忍耐。
班会途中，他好几次想开口跟舍友换位置，但还是忍下来了。可是心底就跟结了块疙瘩似的，难受得很。
熬到解散，他将课桌里的包一扯，跟舍友打声招呼后急匆匆出门。
新鲜空气，清凉的夜晚！
走到室外，林郁感觉自己都要飞起来了。哪儿都比跟肖霁肩靠肩坐着让人舒服呀！
他舒展着笑容，就差张开双手拥抱夜晚，拥抱舒适，拥抱自由了。
还没开心多久，一只手朝他的头顶压过来，还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停下步伐不爽地转头望去，发现转错了方向，只见到人家的身侧。他往回转了半圈，这才见到肖霁。
此时不是人流密集的时候，偶尔有几人匆匆走过。
林郁猛退半步，从肖霁的魔爪下移开。
“你这是在干嘛？”他脸上积满愠色，心底默念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这才将声音变得平和些，不至于张口就是国骂。
可事实是，就算他努力伪装成温和洒脱的样子，但此刻就像炸毛的刺猬，即便心底柔软也毫不妨碍他做好随时刺伤别人以达到防备的目的。
许是灯光颜色的原因，肖霁的脸色有些苍白。
他默默地将悬在空中的手收回，想了想，他都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见到他茫然无措的模样，加上灯光加持越发显得无助，林郁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否过于心硬了，肖霁不过是拒绝了他的表白而已，好像也没做错什么。
可是想到肖霁一边念着何时能和白月光重逢，一边邀他吃饭不成还欲送零食，这会儿又漫不经心地摸他的头发，林郁就来气。
这算什么？
林郁见他唇动却没出声，既不想干站着等他组织语言，也不想和他一路走。
就在他叹气欲离开时，肖霁终于开口了——
“抱歉，之前约好要去看你的……”
肖霁主动提起林郁才记得——上次肖霁爽约的事。
“也没什么，以后做不到的事，还是别轻易说出来为好。”害得他左思右想，组织语言如何才能保持普通朋友的和谐关系，结果倒好，肖霁根本就没去找他！
后边的内容林郁没有说出口，只是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不敢与肖霁直视，目光在肖霁的领口和下巴之间流转。
即便在死亡路灯下，肖霁脖子也是极美的，让人不禁想轻咬一口……呸！想什么呢！林郁对自己随时乱飘的思绪十分唾弃。
“那天临时有急事……后来我一直曾尝试联系你，可是电话打不通，其他联系方式也都被拉黑了，就连章瑜都不接电话……”
林郁面无表情地继续盯着人家的脖子，轻声说：“肖霁，你凭什么觉得，在你爽约过后，我还会留出时间去见你？”
“对不起。”
林郁：“……”
他需要这个道歉吗？可能是刚才的语气太过轻柔，让肖霁以为他委屈上了吧。
林郁纠结着要不要解释一下，说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普通朋友偶尔爽约也没啥的……但总说多了反而显得他很在意，与想要体现的满不在乎的态度背道而驰。
理不清的关系，逃还不行吗？
林郁采取他的行事惯例——逃避。
“林郁！”
之前肖霁要不叫他的“艺名”——玉林，要么直接将名字都省去，就算是小时候，也从未听肖霁清清楚楚地喊过他一声，以至于此刻的他有些恍惚。
林郁远去步伐稍微放缓，但依旧前行。
比不上肖霁大长腿的速度，林郁很快就被追上了。
“林郁，是我之前没弄清自己的情感，你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这次换我来喜欢你？”
林郁很想笑。肖霁说这话是把他放在什么位置呢？换肖霁来喜欢自己，这说法多好听啊，甚至还有点卑微的味道了。可是如若他给了肖霁这个机会，不就意味着自己还留存些许期待和喜欢吗？
他倒是想问问肖霁，这是打算放弃白月光选他了吗？但林郁问不出口。
将自己拿去和人家心心念念多年的白月光比较，不是自取其辱还是什么？那答案，林郁用脚趾头都能想明白，要是白月光能这么容易忘却，那还算是白月光吗？
“算了吧。”
经过一盏又一盏路灯，在忽明忽暗之间，两人来到了宿舍楼下。
“至少我们还算朋友对吗？”肖霁停住脚步，不确定地问。
“可能吧。不过按照前几个月的相处，您是工作经验丰富带我实习的肖老师，若是再往早些推，加上现在这情况，那我们就是普通同学。”他语气停顿了一下，盯着自己的脚尖，又抬头望了一眼旁侧的建筑后问，“你喜欢哪一种呢，肖老师还是肖霁同学？”
已经踏上台阶的林郁回头向他望去。
此刻，再也不是他仰着头跟肖霁直视了，林郁心想。他没有因为位置的对调而高兴，只觉得周身被一股压力笼罩，无从逃避却又使人产生深深的无力感。
“我都不喜欢。”肖霁说。
肖霁垂首，看不清神色。但是，从他咬着下唇，几乎发颤的声音中林郁猜测，他可能有些难过。
林郁心头一软，微微叹气：“不可能是朋友的肖老师。”
“为什么？”
林郁笑得惨然：“一开始我就不是带着做朋友的目的跟你相处……而现在，就算你真想和我只是朋友……我也是不愿的，我没那么包容豁达，假装和自己曾经喜欢人和和乐乐地处成朋友。”
“我不想和你只是朋友，但没办法……”
“你都没试过就说没办法？”
“真的吗？”
林郁见肖霁微微动了一下，双眼瞬间明亮起来，似乎闪着光芒。
他不大确定地寻找光源，只见大门上头挂着两盏灯壁灯，散发着昏黄朦胧的光。
假的，我错了！林郁真想将自己嘴巴封住，说不出一个字来。
“再见。”他没再去看肖霁，却明确跟他道别。
进入大厅后，林郁忽而回头，身后空荡荡的，并无肖霁的身影，他又等了一会儿，偶尔有一两位学生进来，始终不见肖霁。
难不成同一个专业的宿舍楼还有不同的吗？他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现在的举动实在无趣极了，于是自我嘲讽地笑了笑。
“人家说不定自己在学校外头租房子住呢，或者早就买了房，不住宿舍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呢？”他喃喃自语。
再见肖霁，已是几天后的公共课了。
吸取前几天的经验，林郁跟舍友的位置对调，身旁并无空余位置，因而也没有多余的人。
课上到一半，眼前突然多了一个纸条。
林郁：“……”
他转头望向自己的好室友，见他十分无语地指了指一旁的肖霁。
又回过头来看纸条，平平无奇的淡黄色稿纸，“林郁轻启”四个大字在纸条表面，字迹十分张扬。
林郁心底对这纸条的态度就跟之前自己冥思苦想写出来的情书一样，嫌弃之中含着小小的欢喜。
他不愿意看这里头的内容，将其往室友那边一推，示意他还回去。
肖霁再次送来纸条，数量翻倍，林郁又退回。如此往复，直到林郁手中捏着一沓纸条，不再送回去肖霁才罢休。
等下课铃声一响，林郁抓起书包就走人，直奔图书馆。
“前几天我回宁城买了几瓶桂花酿，冰箱里放了各种你喜欢的零食，还有，最近我学会了你家乡菜，赏个脸让我露一手呗？”
“早知道你今天会穿蓝色的衣服，我就穿红的了。”
“我大抵是病了，总想跟你说些话，或者哪怕见你一面也好，兴许这样就好了。”
“夜里辗转难眠的时候，起身望向窗外，满天星河都是你的名字。”
……
林郁手里攥着几张未打开的纸条，望着桌面，眉头越皱越紧。
肖霁的字无疑是好看的，但是太过张扬，一笔一画，好像都要从纸面上腾飞而起。
那铺满桌子的已经被打开的纸条，像是再也束缚不住他的字，直在林郁面前飞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