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回奉宁
林郁记得,他以前周末的时候跟着姐姐去过一回罐头厂,奉宁镇的水果罐头加工厂。
里边的工人男女老少都有,穿着厂里统一发的蓝白相间的工作服,帽子口罩手套一戴,谁也不认得谁。
唯有晚上吃完的时候,大家换了私服,齐聚食堂,这才发觉人们面貌各异、神色不一。
有些人说说笑笑,觉得生活一片美好;有些人默默吃饭,眉头拧在一块;也有些人边吃饭边打电话,欢欣的担忧的苦恼的都有。
待吃完晚饭,林郁记得,他闹着要回家,不愿跟陌生的大哥哥挤一个晚上。可天又晚了,姐姐第二天还的早起上班,没办法送他回去。可在他执拗闹腾之下,大哥哥没发办法,只能将自己的床铺让出来,自己去跟朋友挤一床。
姐姐第二天早起给他买早餐,又走路送他上学,给了他父母从未给过的呵护。
进校门那一刻,姐姐的微笑他一直记着,不管是因为前一晚让姐姐为难而愧疚还是因为那份早餐,那一路相送而感动。
这个章村不是村,而是一个镇,与奉宁古镇比邻。
相比于奉宁的河水环绕,水上古镇相比,章村的地理范围更广,务工人员分布广而多,随父母来此地求学的孩子数量是本地孩子的几倍。
他们此次要去的,便是章村中心小学和初等中学。
和他们一起进校门的还有一辆又一辆崭新的校车,配色跟孩子们的校服一样——蛋黄色为主体,袖子和裤缝条纹是蓝紫色。
“这所学校,每个学期都会有一批学生转学,也会有新的学生过来。”比学生先到一步的班主任说,“作为班主任,除了日常上课、管理班级,让这个换了一批又一批学生的班级凝聚力不散之外,还得关注很多问题。就拿孩子个性发展和心理健康来讲,他们的父母或是忙于工作疏于照顾,或是对孩子个性教育和心理方面根本就无从谈起……”
年轻老师叹了叹气,接着说:“既要了解每个孩子都兴趣爱好,鼓励他们去发展自己的兴趣,学校或班级里举办各种活动,同时还要保证不影响课业,又要减轻负担……有时候父母疏于教导、鼓励与陪伴,孩子们可能会产生自卑、厌学等心理,这就需要我们老师去发现,想办法给予帮助。”
“不过,不管他们在这个学校只读了一学期还是呆了六年,他们都是我们努力去教与知识和培养端正品格的下一代人,祖国的花朵,都需要我们去培养去呵护。”
林郁再问到,如何和孩子相处的时候,年轻老师笑了笑。
在她的眼里,孩子们顽皮外向或是安静内敛,性格是多样的,内心大多都是纯净的。她不会说和孩子们成为朋友这样的话,因为一个成年人,很难站在孩子的角度去思考,这思维是不一样的。但是她会尽自己的能力成为孩子们可以发自内心的信任,愿意倾述烦恼的长者。
“那您具体是如何做的呢?”
“人的信任都是相互的呀。”
小孩子虽然小,但是他们也会用心去感知。
和老师道别后,林郁心中一直想着那句话——信任是相互给予的。
如果不是,单是一方的信任,那就等着被辜负吧。
当问孩子们,为何愿意离开熟悉的家乡,跟随父母来这边上学的时候,孩子们的回答五花八门,但要表达的与这些或多或少相似——
“当时也没多想,爸爸妈妈说带我们出去,高兴都来不及呢。”
“爸妈说在这边上学,有校车接送,不用自己走很长很长的路了,冬天也能多睡会儿懒觉。”孩子不好意思地挠头。
“能跟爸爸妈妈在一起。”另一个孩子笑着说。
“我当时是被逼着来了,上学前一天还哭呢。但现在不一样了,我很喜欢这里,同学互相串门的时候,还能吃到不同地方响当当的特色菜。”
……
林郁看着或是文静或是活泼的孩子们,仿若穿越到多年以前,那个懵懵懂懂跟着父母远赴他乡求学的自己。
为了和父母再一处,坐着两天两夜的无座火车来来到绍城,又连夜拼车到李家湾跟人家借宿一晚,第二日一早去找房子,置办生活必备品。
还没睡一个安稳觉,第三天林郁就被送入学校。
面对陌生的环境,当时他只有彷徨。
现在的孩子好多了。
出去大多数,教室里,也不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课外书,对周围环境没有多大兴趣的孩子。
“这本书讲了这么呀?”等人少的时候,林郁走到角落里看书的孩子身旁问到。
小女孩先是满脸惊讶地望着他,接着将书合上,有立即打开,可是早已不是原来的页码了。
在她合上的那一刻,林郁看到了封面的书名。
国外的名著,对于现阶段的孩子理解起来可能有些苦难,但是有一点,若是生活经历与书的内容有了相似点,理解起来会容易很多。
“讲了……一个会赚钱还会省钱的父亲……”女孩垂眼,睫毛颤巍巍的,手抓着书,腰背十分僵硬。
林郁将她的反应看在眼中,有些心疼。
人自打出生开始,就在编织属于自己的故事了。
现在的自己,能看到过往的故事,而未来的自己又把当下的事情看坐故事。
小女孩自然也有她的故事。
“等你长到以后再看,说不定会有不同的感受。”林郁笑了笑,也没用世人认可的书评去对她的说法作纠正。
没个人的生活经历都是不一样的,以至于看到同样的景,体会也会有所不同。
等小女孩经历了一些世事过后,再看这篇文章时,理解可能与之前大不相同。
或许,那个会赚钱还能省得住钱的老父亲变成了吝啬鬼葛朗台,也可能还是头脑有计策懂得经商将利益最大化的商人……
至于是哪一种理解,还得看她往后的经历如何。
越是靠近奉宁林郁里越是不安。
按道理说,他在奉宁长大,也算半个奉宁人,将奉宁奉为他的第二故乡并不为过。
由于多年未见,在脑子自动对记忆的挑选、分类与美化之后,有时候林郁会认为奉宁于他,比家乡更为重要。
可是回头一想,第二故乡毕竟不是真的故乡。他们在奉宁人的眼里,始终都是外来人。
不管是当地说着他们听不懂的方言,还是他们一直居住在奉宁的边缘地区,逢年过节都是照着老家的习俗来过,没有去逛过庙会,没有去打过年糕……他们从未真正走进奉宁。
可是,老家的一切,在他离开的这些年,却也让他觉得那样陌生。
两边都是他所爱的地方,但好似两边他都难以融入其中。
以至于这些年来,无论身在何处,他都没什么归属感。
“肖老师,马上就回家乡了,你紧张吗?”林郁扣着手指头问。
或许紧张的不是肖老师,而是他自己。
肖霁说,许久没回来了,怕家乡的人都不认识自己了,确实有些紧张。
按肖霁都说法,自从他上了高中后就很少回奉宁了,一来,姥爷过世,家里没了人,他在哪儿都一样,二来,他不愿意收母亲给的零花钱,高中三年除去学费外的一切费用都是他自己赚来的。
“你也太厉害了吧,虽然我也很早就想经济独立,为父母分担些压力,可是到了大学都还是靠父母给生活费,直到去年才渐渐赚些钱……在你面前,感觉自己就是个废物。”
“都是生活逼给逼的。我倒觉得你这样很好,有什么事情可以和爸妈商量。”
林郁惨然一笑,诚然,父母在他成长的过程过,为他提供生活保障是真的,但是有事跟父母商量却说不上,又些事情,就算他问了,父母也会套用老话,说一切看他如何选择。
有时候并不是因为父母懒,而是那些事情他们也不了解。
就考研那会儿来说,父亲问他能不能考研和考公一起准备……林郁耐心地跟他解释说,时间都差不多,而且难度都不小,贪多必失,怕是准备大半年,两样都没考上。
当时还没说毕业论文选题定初稿的事呢。
他们没有直接去学校,而是将车子开往肖霁姥爷家家。
这原本用来种菜种花的地方,如今被杂草占领——车前草、苍耳、蒲公英……杂乱无章地嵌在一处,高矮不一。
虽然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请人来清理杂草,但夏日的杂草生长时间远比想象中要快。
“这可以吃诶!”林郁指着幼嫩的蒲公英,忽而又见毛毛菜,一阵欢欣,直呼肖霁过来看,“肖老师快看,有毛毛菜!拿他来拌烤鱼再好吃不过了!”
“真的吗?”肖霁不信,姥爷曾经也弄过,他吃一口就被辣出眼泪来。
“真的小时候我最喜欢吃的菜就是毛毛菜拌烤鱼了,清凉可口。”
“那晚上咱们买鱼和炭火过来。”肖霁说。
两人徒步前往镇中心小学。
学校门口的小卖部依旧挂着玲琅满目的小商品。
他们来得晚,孩子们正上课,这小校门都是关着的,要进去还得绕一圈走大门。。
林郁进店铺看了几眼,没了以前热卖的溜溜球,也没有《阿衰》漫画……
唯有风筝,形状颜色各异,一如往日的挂满了墙面。
“老板,这风筝怎么卖啊?”
“看你要哪一只了,有尾巴的大一点的一只五十,配的线也是最长的,能放得很高。小的三十到四十不等。”
他以前看到这些风筝,也就只是看着,连价格都不敢问。
学校正门前头有条小溪,一直沿着马路直到出了居民区后拐弯向东流入农业区。
肖霁小时候常常舍近求远地走这条沿溪马路,不过校门口距离他将小土狗推入溪那处的距离又些远。
叮铃铃~
林郁转头循声望去,只见一头发苍白的老人骑着自行车正向他们靠近。
“丁老师。”肖霁跟老头打招呼。
“又回来看母校啦?”丁老师似习以为常,正他俩跟前停下,见到林郁,又些不确定地问,“这是小朱吗?”
林郁想了想,怎么也不记得曾经班里有个叫小朱的人。难道是往届或者来届的同学?可丁老师不是带他们这一届毕业就退休了吗?
还是曾和肖霁一齐过来的朋友?
“不是,他是我同事,林玉林。”肖霁笑着给丁老师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