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认错人
绵绵细雨，将前几日积攒的暑气一扫而空。身着白色衬衫的男子站立于窗前，垂眸望着车水马龙的大街。
凉风不断从窗口灌进来，微冷。站在风口处的林郁，双颊被吹得冰凉，而手心却被细密的汗水洇湿。
林郁紧张之余，是抑制不住的喜悦——终于等到自己的指导老师了。
他在这家实习快一周了，看着同期的实习生一个接着一个被自己的指导老师领了去，而他一直在最初的位置，做着最基础的事情，心里免不得会着急。
虽然林郁从自信满满地踏入实习生岗位到认清现实踏实学习提升技能仅仅花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可即便他花费双倍努力去补基本功，在没有系统学习与教师的指导下，靠他自己摸索和找机会向办公室前辈请教，效果甚微。
如今，终于等来了出差回归的导师！
林郁抑制不住笑了起来。
咔嚓。清脆的金属器械转动的声音——小会议室的门开了。
会议室里的人还没出来，交流声已传入林郁耳中。
那时刻带着笑的必是通知林郁来此等候的张主任了。
林郁快速来到门旁站好。
虽然起伏不定的胸口和不知如何放置的双手都彰显着林郁的紧张，但是他仍在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小林来啦！”首先出门的张主任戴着细框小眼镜，这一笑，眼睛直接眯成一条细缝了，“让你久等了吧？”
“没有。”林郁简短地回答。顿了两秒后，林郁红着脸补充到：“想到即将见到老师，高兴得时间都忘记了。”
嘿！我没有久等，并不是因为我并没有自作主张来晚了，也不是埋怨自己等领导等久了，而是因为要见到老师高兴而在外边等候！
办公室高情商回答！
说完，林郁鼓起勇气抬眼与张主任对视，见对方在非常努力憋笑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凉。
难不成网上那些高情商表达都是骗人的？
“哈哈哈！小林啊，不必紧张，老肖虽然严厉，但是只是针对业务能力。你以后跟着他好好学。”张主任捧腹，教育完林郁后开始向身旁的人介绍，“老肖啊，这是分给你的实习生，小林。”
张主任左侧有两人，一人是两鬓斑白，发际线老高的中年人——此时正笑盈盈地望着林郁；另一人则相反，头发浓郁乌黑，面上漠不关心的年轻人。
“肖老师好！”林郁向笑盈盈的中年人鞠躬。
周身安静了几秒后，张主任笑声比之前更响亮了。他边笑便示意老肖作出点反应。
“你好，我是肖霁。”头发茂密得令人嫉妒的年轻人开口。他生了一双桃花眼，却不含情，眸光清冷。
林郁双颊顿生绯色，尴尬得脚趾能扣出三室一厅来。
张主任喊他小林，怎的换成看似同龄的肖霁就成了老肖了呢？
等等，肖霁？肖霁！
那不是他的小学同学兼初中隔壁班同学吗？
不会吧？我的小学同学最终成了我老师？
林郁红着脸偷偷瞥了一眼肖霁，只见他面若凝脂，毫无绯色。
这怎么可能是跟他说句话都会红着脸的小学同学嘛！
同名同姓的人多了去了，哪有同届的还没毕业就是资深大佬带新人实习生的道理？
林郁失笑，又觉得当下的氛围不大适合，于是垂头掩饰。
待张主任笑着走开后，肖霁引着林郁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边给林郁腾出办公桌边说：“去把你的东西都搬到这边来，这两天先打基础。”
又是打基础。
林郁心说，都打了快一个星期的基础了才见到老师，以为终于能做采编工作了，没想到还是先打基础。
“嗯。”林郁有些郁闷地应了声。
肖霁闻声，手中的动作停下，眉头微蹙，向自己的实习生解释：“过两天我有事……”
“出差吗？我能跟着老师一起去吗？”林郁问完就后悔了，觉得有失礼貌，但又破罐子破摔地垂头等肖霁的回复。
“……”见到林郁紧缠着的指头，委屈巴巴得都不敢直视自己的模样，肖霁将已到嘴边的拒绝的话吞进肚里，思忖片刻后才说，“行，等下我给你找资料，你做好准备工作。”顿了两秒后，又道：“有问题随时可以来问我。”
林郁高兴地几乎快要欢呼庆祝，但碍于老师就在眼前，只能将抬到一半的小拳拳放下，直到出门的时候才忍不住变礼貌微笑为无声地大笑。
当他搬东西回来时，见肖霁已经开始工作了。
直到这时，林郁才敢直视肖霁。
那一头乌发软软的，一看就很好摸的样子！
还有完全长在林郁审美点上的五官和气质。
啊！这么完美的男人，居然是他的老师！
可惜啊……
“怎么了？”肖霁问。
“没。”林郁有种偷看被抓包的感觉，十分尴尬地眨眨眼，“看老师工作投入，就……业务能力超强……想着什么时候才能跟老师一样……”虽然这都是发自肺腑的感言，但是，怎么听起来都像有意奉承。林郁越往后说声音越小，像极了噗嗤噗嗤跳动的烛火，一番挣扎过后息了。
肖霁轻叹，也是拿自己这位习惯性说好话的实习生没办法，把资料给他过后就继续做手中的事情。
天色渐渐沉下去，青灰的天空多了几抹夕阳的丽色。
明天估计没有雨了吧？
见到肖霁伸个懒腰，温吞地揉着肩部，林郁这才站起来打招呼：“要下班了吗肖老师？”
“嗯。”
肖霁开始收拾东西，林郁就在一旁待着，偶尔帮忙递点东西。
“肖老师直接回家还是先去吃饭呀？”
“回家吃。”肖霁答得生硬，抬头看了乖巧的林郁一眼，礼貌性得回问一句：“你呢？”
“我？回酒店吧，然后点外卖。”林郁握着的手机在嗡嗡地震动，但他并不理会，兴致勃勃地跟肖霁讲起自己的近况，“我好可怜啊肖老师。实习快一个星期了，现在还没找到满意的房子租，天天住酒店吃外卖……之前还没啥感觉，但家人打电话过来一问，我心酸得快哭了……”林郁似乎又想起了母亲的问候，鼻子一酸，泪眼汪汪。
肖霁：“……”千万别提什么合租这档子事！找个合理的借口可太为难他了！肖霁沉吟不语。
“肖老师？我……”
“不行。”
“啊？”林郁眼眸起了雾，眼看自己的打算落空，语气都低落了几分，“肖老师都不听听是什么事就拒绝了吗？”
不等肖霁回答，林郁拿着文件包，对肖霁道：“那明天见呀，肖老师。”
“你去哪？”
这话一问出，肖霁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么多事干啥？
已经到门口的林郁转身深深地望着肖霁，眼尾还微微红着，好不可怜，可是表情却又挂着礼貌的微笑：“我倒是想和肖老师一起去吃饭，但是……现在当然是回酒店休息，养好精神，迎接明天的工作啦！”
这么点事就红了眼，也太娇气的点！要是出去采访被人拒绝了或是挨骂了，岂不是要抽泣半天？肖霁本想告诫他几句，不料出口的是吃饭邀请：“那便一起吃完再回去吧？”
“真的？好呀！现在就去吗？吃什么好呀肖老师？”林郁似获得胜利般的雀跃，不过几秒过后就收敛许多，面部挂着腼腆的微笑。
林郁的情绪变化肖霁看在眼里，只以为是真情表露后的矜持克制，心里还不免觉得林郁少年心性，颇为可爱。
“宁城的特色菜吃过吗？我带你去吃。”肖霁随口一提。他不是宁城人，宁城的菜于他只能说是符合胃口，没什么情感寄托。
“没有，不过期待多年了。”
林郁说的每一个字都满含着期待与欢喜。
肖霁诧异，等待后文。但林郁并未让他如意，这一笑过后不再提及宁城或是林郁自己的话题。
俩人来到一家特色饭馆，月洞门，曲折走廊，荷塘映明月。
“果然是江南名城啊。”林郁饶有兴味地瞧着走廊外的美景，心里想的却是，初次约饭就带他来了这么雅致的地方，要么是肖霁平时就喜欢这种类型的餐厅，要么就是连他自己都没来过。
意料之中的是，肖霁并未搭腔，只是神色不明地轻抿唇。昏黄朦胧的灯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可能吃顿饭真的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吧！林郁和肖霁在餐桌上不紧不慢地搭话，并未有初识的那种尴尬，更像是多年未见却一直有联系的老友，不刻意寻找话题也能不尬场。
林郁自认为自己不是自来熟的人，在过往的人际交往中，他总能若有若无的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以至于活了二十多年，也就两三位朋友。
欢欣喜悦之余，林郁也在想自己和这位年轻导师相处模式。
服务员送来菜肴和米饭。
林郁撑着脸呆呆地望着对面的肖霁。
不知道是灯光的原因还是肖霁自带温柔滤镜，他盛饭的动作都能让林郁想象出绵绵情意来。
“时令不对，不然可以让你尝尝这家的桂花糯米藕，甜而不腻……你……”肖霁起身，将饭碗递到他面前，话说到一半。
“我喜欢吃甜的。”林郁接过，无声地笑着，却又似很开心，眉眼弯弯，“等有机会，我请肖老师吃桂花糯米藕吧。”
“等你请我，得入秋。”
“要等的不是我，是时令菜。”林郁望着满桌的硬菜，不知如何下筷，犹豫再三，夹了块肥嘟嘟的大肉块，咬一口，细嚼慢咽，“果然名不虚传呀！”
但总觉得氛围过于肃静了。
“肖老师，这里有酒卖吗？”
“有桂花酿，但明天有工作，不能喝。”
林郁想说，小酌怡情，喝点也没关系。可是，作为实习生，为了不给导师留下坏印象，他还是乖乖地低头吃饭吧。
“不过，可以买两瓶带回去。”肖霁温声说到。
林郁闻言，诧异十分。请客带他来这可以看景赏月的小雅间，还顺便打包两瓶酒！这导师未免太好了吧！他唯一认证的好朋友都没肖霁这么好。
但是，肖霁看起来不过是做了再普通不过的事，就跟学生时代顺便给同学带早餐一样平平无奇。
一顿饭差不多吃了两个小时。
回去的时候，林郁不自然地想要挠脚踝却又生生地忍着，表情极其不自然。
“怎么了？”
林郁收到肖霁瞟来的一眼，立马静坐不动。又忍了几秒，林郁带着哭腔问到：“好痒！脚踝被蚊子咬了好多个包！肖老师，能不能找家超市或者便利店，我买瓶花露水。”
肖霁将车灯打开，车速减慢缓缓向前：“先别挠，给我看看。”
林郁以脚抬不起来为由，没看成。最终，肖霁直接带他到医院。
“肖老师，虽然被蚊子咬了很痒，但也没必要到医院打麻药止痒的地步吧？”林郁的笑容都要挂不住了，但还是跟着肖霁进了医院。最后，医生看了他快肿成猪蹄的脚踝，麻药没打，开的药却不少。
“抱歉。”
面对肖霁毫无缘由的道歉，林郁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肖霁送林郁到酒店楼下就离开了。林郁望着远去的车辆，又瞥了一眼药袋，眯着眼，心里十分愉悦却又不知道如何跟别人分享的郁闷。
睡前，林郁有细细地给脚踝涂一层药膏后，拍照发完朋友圈，然后安然入睡。
林郁朋友圈——
“被蚊子咬了怎么止痒？去医院打麻药啊！”
下方配图两张，一张是因长包而粉嘟嘟的脚踝，另一张是满袋子的药。
不过几秒，底下就有评论——
八爪鱼：打麻药怎么够，直接截肢永绝后患岂不是更好[狗头]
林可贞：你确定不是被蛇咬的？
三狗：独自在外，要懂得保护自己呀！[心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