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往事随光(8)
圣骏堡,冬宫,费奥多尔·弗拉基米罗维奇看起来脸色很不好,他拿着一封电报气冲冲地说:“看看吧维特,不只是那帮叛贼,连下民也计划着我的脑袋了!”
11月21日,海格内拉政府通电,海格内拉成立工人临时政府,宣布脱离乌萨斯帝国政府控制。
维特没有那么大的反应,只是平静地说:“消息被尽可能的压下去了,需尽快传唤切尔卡瑟公爵去镇压他们,那毕竟只是一帮乌合之众。”
“他现在大权在握,几乎整个乌克兰都是他的,他能听我的命令吗?”
“陛下,我说过,他对您只能是忠诚。也许不绝对,但绝不会反对。在乌萨斯的土地上,还没有人敢于违抗您的权威。”
费奥多尔良思片刻。“传我诏令,海格内拉事件系工人暴动,不承认海格内拉工人政府的存在,命第七集团军临时总司令卡基·米耶尔·奥维里奇中将率军镇压。”
维特一手贴在胸前,弯下身。“遵命。”
还在11月21日,海格内拉新生的工人政权迎来了此刻最艰巨的抉择。
“既然选择了革命就要有坚持到底的觉悟,不是昨天那一仗革命就成功了,那只是开始,今后有更多的苦要吃。从长期发展来看必须向东去,一路向东,穿过伏尔加河,到西伯利亚。”卢克不容置疑地说。“留在原地就是送死,现在帝国内部空虚,军队要么陷入内战,要么严守边疆,西伯利亚南部地区是一个真空带,第四集团军走后那里没有多少驻军。”
“同时,为了确保革命力量的存留与壮大,我们得改变路线,在东进路上留有部分人员在沿途农村展开工作,联合农民力量,并吸纳沿途城市矿场的工人力量,最终城内的所有工人武装都得撤出城市,现在还是力量的存续期,不能硬碰硬的。”
伊万诺夫说:“卢克的提议没有问题,他的大方针是对的。”
其他的工人代表也没有反对的声音,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可。
卢克继续说:“当下最棘手的问题是第七集团军,他们的驻地如今离我们不过一百多公里。移动城市的速度完全无法同高速军舰相比,再加上制动的时间,正常情况下我们走不出多远就会被第七集团军拦截。”
“所以我们需要一个足够大的诱饵来拖延他们的时间。我需要拆解海格内拉的部分城区,一路向北,撞向圣骏堡。”
这话刚说出来,直接引得众人惊骇。“圣骏堡!你知道那里有多远吗!而且这一路上的大工业区你根本闯不过去!”
卢克淡定地说:“圣骏堡是乌萨斯的心脏,是帝国绝对的权威象征。你且不管能否到达那里,就单单是撞向圣骏堡的这个消息传到全国,你觉得会引起怎样的波澜?只要城市的轨迹确定是撞向圣骏堡的,那不管我们能不能到那个地方,皇帝绝对会派人不惜一切代价拦住我们,这就达到我们的目的了。”
“革命不是儿戏,我们当下的处境稍有不慎,全盘皆输,容不得所有人全身而退,必须有人殿后牺牲。去圣骏堡的航道上一定有我,至于诸位,由你们自己选择。”
别里科夫表示抗议。“不行,要去也不能是你去,你是我们的核心人物,你去了,我们还怎么办?”
“正因为我是核心人物,我的出现才能够引起敌人的高度重视,他们真就会认为我是铁了心要撞向圣骏堡的了。如此不断放大一个点来削弱主体的存在感才是最合理的目的。我不是在耍小孩子脾气,所有人都懂这个道理。”
“伊万诺夫,你说他几句啊。”
伊万诺夫也很淡定。“我也要去,去见见那个男人。”
“老天,连你也这样。”
卢克说:“别里科夫,这事没有商量。革命的后事有更年轻的人来负责,我们只需要推他们一把。”
伊万诺夫附和。“这话没错,但是必须要保留一部分老骨干人物引导革命。老工人们长期以来已经积攒了一部分经验,他们是队伍的基石,然后就是要几名核心人员来引领。埃尔蒙卡,彼得洛夫,别里科夫,你们就留在这里吧,还有诸位代表们,海格内拉的事务有你们就足够了。”
埃尔蒙卡不乐意了。“喂喂喂,可别擅作主张啊,你们以为自己是殉道者吗。”
“埃尔蒙卡,我们只能是殉道者,打自从西伯利亚踏上归途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内心筹划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了。我断然不能让几十年来的心血毁于一旦,所以我甘愿牺牲。什么样的人就干什么样的事,埃尔蒙卡。”
埃尔蒙卡只是问了一句。“阿琳娜嫂知道你的选择吗?”
“不知道。”
“你让她一个女子怎么办?你一个人是死了,她孤家寡人的该怎么办?与她同床共枕二十余年的丈夫不辞而别,客死他乡,你年轻时打了3年仗,这种感觉你不能体会吗?”
顷刻间,卢克想起了拉夫的母亲。“这我当然知道,但一码归一码,她会理解我的。”
“你是铁了心了。”
卢克闭上眼,不说话。“请替我瞒着她,伊里亚快成年了,他会照顾好他的母亲,还有爷爷奶奶。”
伊万诺夫说:“不必在这里磨磨唧唧的了,其他人还有什么想法?有想法说出来。”
伊戈尔举手说:“我也去。”
“不行,你是北厂区的代表人物。”
“北厂区还有格列布他们在,想要拒绝我的话,卢克你还是先想想自己吧,伊万诺夫也是。”
卢克保持了沉默,伊万诺夫又问“还有谁吗?”
别里科夫说:“我也得去,南厂区有彼得洛夫与埃尔蒙卡,实在不行还有瓦列里那小子。”
“还有吗?”四下里无人应答,伊万诺夫便宣布。“那么即刻起从工人武装中征召3000人加入到北进的队伍,明早开始移动城市的区块分离,必须迅速行动。卢克,你还有什么补充的。”
卢克郑重其事道:“我以海格内拉工人临时政府首席代表的身份,任命彼得洛夫为临时首席代表,接替海格内拉市长。由埃尔蒙卡接替伊万诺夫为工人武装总领,格列布为总参谋。同时明日上午8:00向附近城市以及基特辅罗堡通电,海格内拉将撞上圣骏堡。现在,先设定移动城市向东行进的指令,全速前进!”
是疲惫的夜,是寂静的夜,是夜。工人纠察队员在扫雪,在指挥交通,在搬东西,高耸的大厦黑了一半的灯,民居的灯光更闪亮了。行人自顾自地走着,酒馆还是零零散散的人。男孩啃食着手里的面包,母亲拉着他快些走。下班的工人们勾肩搭背,叼着烟,或是喝着散酒,提着一兜子食物朝家里走。商店里的牛奶一抢而空,店员格外的忙,华贵的饭店却是冷清,不见了门口的招待生。有人大喊大闹,痛骂临时政府,让工人纠察队带走了。有人哈哈大笑,拍着手唱着顺口溜,吸引来很多人打着节拍。
街道还是老样子,维修工坐在梯子上修理路灯,换下灯泡。家还是那个家。
“今天来的很早嘛。”推开门,阿琳娜端着饭菜放在桌子上,伊里亚、父亲、母亲就像平常那样坐着,看着很开心。
“爸,学校提早放学了。”
“儿子,我和你妈的退休金发下来了。”
“儿子啊,政府那边还好吧,饭吃得怎么样?以后妈天天给你做饭。”
“好了妈妈,累了半辈子,您多歇歇,卢克的饭有我呢。”
卢克也像平常那样,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洗了个手,坐在饭桌前。“都好都好,开心最好不过了。”
“卢克,听说你们要拆卸一部分城区脱离城市,还要留下来一部分人。”
“对,为了工人政权的延续,做此下策。”
“海格内拉未来会怎么样呢?”
“不好说,但它终究会像今天这样。你们担心将来吗?”
阿琳娜说:“不能说没有,但我们会永远记住今天的,也会永远为你骄傲,卢克,你很了不起呢。”
父亲说:“那必须的,谁叫是我儿子呢。”
母亲没好气道:“你可别猪鼻子插大葱装蒜,给自己贴金了,那是我儿子有出息,哪像你。”
“你也别说我,你不也就那样吗老婆子。”
卢克忙说:“好了好了,大家都值得骄傲,父亲是,母亲是,阿琳娜是,伊里亚也是。不说别的了,开饭吧,饿了。”
“就是,饭桌上不说别的,开饭!”
3000名工人武装在群众的注视下踏上了居民撤出的区块,任谁都知道,他们这一趟便是一去不返。移动城市剧烈的颤动着,这是行进时分离的前奏,所有人都被震动与轰鸣包裹着,怀揣着各样的心理观望那些衣衫褴褛的战士。
埃尔蒙卡他们早早地站在区块的边界前,同战士们告别。
“儿子,爹把城里的革命托付给你了,莫要回头看,往前走。”
“我记得呢,爹。”瓦列里忍着泪水,看着父亲年迈的面孔,尤其是那条假腿的脚踝时,别过了头去。
“没什么可难过的,你妈妈走得早,爹去陪陪她。我一定要告诉她,咱们的瓦列里是个多么健壮的小伙子了。”
“爹,我们还会再见的。”
伊万诺夫抚摸着瓦列里的脸颊。“嗯,一定会再见的。”
彼得洛夫问别里科夫“卢克已经去了?”
“嗯,他在临时指挥部里,调试通讯设备。对了,他托付给你一些手稿,说什么这些是夜间的所思所感,希望你能整理一下。”
彼得洛夫看了一眼,有些好奇。“这是……”那标题的几个黑色大字是《论时代的哲学》。
“我会收好的,作为饯别,请帮我将这个给卢克。”他递出一本书,赫然是他那本封皮严重磨损的《最后的骑士》。“顺便告诉他,歌单的歌词我都记住了,下次唱歌有能耐就来跟我比两嗓子。”
“那么,别过了,彼得洛夫。还有鲁道夫,别在人群里躲着了,我看见你了,那边是谁?卡尔斯基吗?”
一旁,人群中钻出鲁道夫与卡尔斯基的身影。此刻卡尔斯基身上穿着轻型护甲,他早早加入到工人武装中了。“老队长,你好好的,有你的盾在,大家都会没事的吧。”
别里科夫看着过去熟悉的面孔,良久叹出一口气。“唉,当初的队伍就你们几个人了,罗诺佐夫呢?他不是也在海格内拉吗?”
“他啊,之前不是卢克给了他个面试的机会,后来在克里沃罗什里当文职嘛,现在也成了个小主管,工作呢。他让我带他向你问好。”
“看来他过得还不错,那就好。你们,要做好觉悟啊。”
鲁道夫说:“你们也是,最好回来。还有卢克……代我们问候他。”
“别丧着个脸,我们还没死呢。问候我会带到的,再见了伙计们。”
“再见,祝你们畅通无阻。”
“埃尔蒙卡!”伊万诺夫喊。“伙计!这南厂子可就是你负责啦!好好干啊!”
“老头子!不用你说!我会干好的!你就看着吧!还有,让那个混蛋活着回来!我可从来没说我就承认他了!”
伊万诺夫咧开嘴大笑。“哈哈哈,会让你信服的,现在会,将来也会!再见伙计!庆幸我们如今是这么亲近!”
“再见老头子!活着回来啊!”
在众人的祝福与挽别中,伊万诺夫率领工人武装正式踏进区块,向着城市外延的城墙开拔。而卢克与伊戈尔早早地坐进了指挥部中,坐在一堆通讯设备前调试。
“不去再见见你的孩子们吗?”卢克问。
伊戈尔说:“免了,让他们去学习去吧,学习才是正道理。你不也天天抱着那几本莱塔尼亚人的哲学作品分析嘛,《论时代的哲学》,很有那股子味嘛。欸不对,我记得你是学高能物理专业的啊。”
“没差别,教育分类别,学习不分类别。谁说学物理就不能学哲学?需要什么学什么才是对的。就是学科不兼容,学起来真的挺难受的。”
“圣骏堡帝国理工大学的高等学士又再谦虚了。你儿子不是明年该参加高等考试了?考哪里?”
“他啊,一个罪人的儿子去考高等大学,有点困难了吧。要是有机会的话,他想考哪里是他的自由,随他去了。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这话不对,你肯听有自己的想法,说来看看。”
卢克挠挠后脑勺。“哈,我的话自然是想让他学哲学。”
“我懂了,你是想让他把你那未尽的《论时代的哲学》给补完是吧。”
“毕竟,这些东西关乎革命的延续性与发展性。”
“果然,从你嘴里就听不出革命外的内容。”
“当然了,我们是干这行的。”卢克调试完按钮后递出手,“伊戈尔,把放大器给我。”
伊戈尔将东西递过去。“喏,这批设备经过了源石技艺的加强,能传播更广远的范围,那样我们就是个移动的大喇叭了,只要进入到范围内的移动城市都不可能忽略我们的消息,这样就能打破信息壁垒了。”
“嗯,这次,一定要让我们的声音敲响帝国的丧钟。”卢克的眼神异常坚定,就像他曾说过的那样,“像炮弹一样射出。”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轰鸣声,地块随之猛烈震动,在一系列分离工作完成后,那部分区块彻底同整个行进的海格内拉脱离,像是脱离了母亲的怀抱,一头扎向深远辽阔的北方,扎进凛冽的怀抱。
“我们的航道上将遭遇基特辅罗堡、斯摩兰科、明思里克等大工业区的移动区域,但我们无所畏惧。无论海格内拉到哪里,圣骏堡的榆木脑袋们总该被敲打,一路向北,战斗仍将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