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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折腊(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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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瞳孔骤缩。

    眼前的一幕永生难忘。拉夫的前胸被斧刃重创,幽深的口子就像是庞大的裂谷,深深渗透至骨架。他高挑的身子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卢克身上,冰冷的蒸汽动力甲挤压着卢克的胸肌,动力炉灼烧着心脏。

    “拉夫!”鲁道夫和罗诺佐夫一个箭步从后面冲了上来,震惊的士兵们在敌人的迫近下反应过来,矩阵防守。只有卢克一个人还呆呆地站着。

    “罗诺佐夫,你顶在卢克的位置。”鲁道夫将旗子递给罗诺佐夫,扶住拉夫的身体,拉着卢克朝后钻去。后排的士兵很自觉地让出路来,余光落在卢克身上,而后继续前视。

    钻出队列,卢克突然反应过来,拼命地抓住拉夫的身体,惊恐地大喊:“拉夫!拉夫!”,没有应答。

    鲁道夫再次看向后方的宪兵,宪兵的手指接近弩器扳机的方向,冰冷的眼神直视过来,这次鲁道夫没再害怕。

    “拉夫!拉夫!”卢克很快被恐惧占据全身,他的情绪异常激动,摇晃着拉夫的身体,试图唤醒他,可这终究是徒劳。时间驱使着感伤,泪水不自觉地滑过面颊,从下巴处滴落地面,同土壤搅合。最终,他停下了动作,将头埋在两肩之间,无力地吞咽苦果。

    “蠢货,泪水快溅我眼里了。”拉夫突然响起地细微声音使卢克心头一震,他猛然抬头,瞪大眼珠,一脸不可置信地盯着拉夫。

    “我又不是什么珍稀物种,干嘛这么盯着我。嘶,疼。”拉夫颤抖着抬起手贴着伤口,疼痛使他面露难色,很快又将手移开。卢克看着地面上堆积的血液,暂时止住了兴奋。他没有说话,迅速背起拉夫,伤口处深处的血液顺着护甲内侧向下流淌,冰冷的金属和滚烫的血液相互掺和,紧贴着卢克的后背。

    “卢克,你打算去哪?”鲁道夫看着卢克艰难地站在地上,他的双腿止不住地颤抖,在抖一下身子后才勉强维持住身子。

    “找军医,给拉夫处理伤口。”卢克淡淡回了一句,双眼四处张望,寻找着什么。

    “咱队伍里哪还有军医,维多利亚人的部队也不在附近。”

    “你忘了一点,高卢部队是被追击的状态,他们早就陷入我们的包围圈了。喏。”卢克朝高卢军队的后方扬了扬头,顺着目光望去,隐约瞥见一个庞然大物的模糊轮廓。

    “难道是,咱们的援军?”鲁道夫诧异道。

    “主力部队到场了,一切都结束了。”

    越来越多的巨物在云雾间时隐时现,随着前甲板的尖端划破长云,庞大的舰队如黑云压城般袭来。乌黑的连云在空中高挂,漆黑的舰体紧密相拥,陆天一线,黑色的帷幕遮蔽天空。

    “鲁道夫,小队交给你了,我要越过高卢军队,朝北跑去。”两人相视一眼,随后分道扬镳。

    罗诺佐夫艰难的抵抗着攻击,与敌人的战斗依旧僵持不下,而新一支小队已经绕到了侧翼。就在这时,鲁道夫来到了队伍中间。

    “兄弟们!卢克离开了!我们要有一个新队长!罗诺佐夫,你不是说你会指挥两手吗?队长交给你了。”

    “我去,你这是赶鸭子上架啊。”罗诺佐夫有些不情愿地说。

    “认真点,我们十几号人的生命全在你手上了。”

    “娘的,我豁出去了!那个,谁来举旗?”

    “让这位吧,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瓦列里。”

    囚兽嘶鸣,奔腾的驮兽昂起头颅,坚韧的四肢无时无刻不在迈动,没有理由来为徒劳的行为辩解。

    拉夫抬了抬手,抓住卢克的衣袖。“卢克,没用的,放下我吧。”他的声音微乎其微,泄气的样子全然失去了希望。

    “不要说胡话了,一定会给你找到医生的。你不是还要当伯爵吗?你不是还要让皇帝为你授勋吗?你的决心呢?”

    拉夫听罢,无力的自嘲一声道:“你还记得那个啊,我还以为你会忘了呢。”

    “当然不会忘,如今在布尔诺被你搅黄的那个梦我还记得,那是我们逝去的青春。”

    “哈,你的记性真好。可我突然觉得,大家都在一起就是幸福的。”言罢,拉夫叹了一口气。他感受着时间划破自己的皮肤,无力地诉说出最普通也是最难实现的愿望。他微微扬起嘴角,徜徉在往昔的岁月中。

    别里科夫的盾牌早已锈迹斑斑,他的左肩甲被术士的法术磨开一个细微的洞口,斑驳的甲面崎岖不平,厚实的头盔也被削去一处棱角。他和卡尔斯基依旧坚挺在防线最前端,两人的存在为胡乱拼凑的队伍提供了强大的生存能力,以至于他们的防线难以突破。从西北方向压境的高卢军队察觉了从北边赶赴的乌萨斯军队,艰难的处境迫使他们加紧了进攻,因此防线的压力越来越大。别里科夫持盾微微斜向顶去,盾牌的重量几乎震碎敌人的骨骼。在百忙之中,别里科夫向其他方向张望过去以观察形势,余光中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准确来说是两个。

    “卢克?”别里科夫诧异的皱了皱眉,异样的反应引起了卡尔斯基的注意。

    “怎么了,队长?”

    就在这时,卢克身旁的一名乌萨斯士兵轰然倒下,击倒他的高卢士兵理所应当的将长斧劈向经过的卢克。“坏了,卢克这混小子有危险,我得去帮帮他们!”言罢,别里科夫便要冲出去,将正面防线让给了另一名士兵。

    “卡尔斯基,由你指挥,我去去就来!”别里科夫在撂下这句话后就走了,他马不停蹄的迈动笨拙的双腿,厚重的盔甲没有影响到他的动作。

    “起开!”别里科夫一把推开卢克,侧盾挡下这一击。长斧重重砸在盾牌上,留下一道清晰的划痕。

    “队长?你……”卢克来不及问下去,便被别里科夫推着逃离此地。

    “阐明原因。”别里科夫冷冷道,声音从头盔中透出,被狂风削减。

    “拉夫受伤了,必须要快些找到医生治疗!”卢克坚定地说

    “你打算去援军那边?这正是一个疯狂的行为,你知不知道咱们现在已经被宪兵的弩箭盯上了?”

    “我不在乎!”卢克没有迟疑,飞也似地朝着没有高卢士兵的地方跑去。他负重跑从没这么快过,更别说是背着一个人。

    “好小子,我也不在乎,那就拼命跑吧!别让弩箭追上拉夫的后背!”别里科夫带着卢克朝着东北方向的空隙跑去,很快他又补充一句“有我在,你们安心吧,还有你拉夫,别睡着了。”

    拉夫没能想到,那一句唤醒自己的话与自己的意识擦肩而过。他不清楚在昏迷的这段时间都发生过什么,他只知道,好冷。

    拉夫四处摸索一番,最后蹲下身子,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他的嘴中呼出白色的哈气,在黑暗中即使再显眼也逃不过飘散。

    忽然间,冷意全无,初光乍现,一切都活了过来。拉夫好奇地抬起头来,四下扫视一番,站了起来。他感到一股暖流环绕周身,时隐时现。一种说不出的情感被思绪从心底勾出,那熟悉的模样逐渐具象化,以至于在脚步声响起时,他依旧觉得那是耳中的幻觉。就像是被丝线勒动,慕然回首,只见故人。

    男人身着着旧式的乌萨斯绿军服,头戴制式大檐帽,腰间别着军刀,破旧的皮靴套在脚上。他矗立许久,而后大步走来,皮靴点在地面上,清脆的声音一点点敲碎心里的防线。

    男人什么都没说,一把抱住了呆滞的拉夫,宽大的臂膀极度深沉,全然没有一种壮汉的感觉。

    “对不起,爸爸错了。”迟来的道歉彻底击破了心理防线,拉夫僵硬的双手挣扎着抬起,最后一把抱住男人,双手拼命地抓着绿色的军服,豆大的泪珠止不住落下。

    “爸,我想你,妈也想你。”

    男人听罢,再也忍不住了。他紧抱着拉夫,抽噎道:“我也想你们。多想和你们再多聚聚,多想再带你去儿时去过的乐园。可是,我终究是食言了。儿子,想骂什么就骂吧,说出来好受些。”

    拉夫顿了顿,依旧哽咽着。“你是最愚蠢,最怯懦,最没有责任,最爱撒谎的人!你总是在骗我,骗我妈!你的那些花言巧语永远在为自己的错误开脱!你从来没说过一句实话!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你……你是我爸!我最亲爱的父亲!”

    男人痛苦的攥紧拳头,狰狞的面部镌刻着扭曲的皱纹,藏匿着说不出的痛。两人就这个样子,直到眼泪哭干,心情平复,一切才归于平静。

    男人抽泣一声,泪痕遗留在面颊上,逐渐干涸。他放开拥抱,抓着拉夫的双肩,看着儿子棱角分明的俊俏面孔,终是满意的笑了。

    “你啊,长大了,已经成为这么棒的小伙子了,我很欣慰。”

    “只可惜,我也止步于此了。”拉夫微微低头,目光中闪过一丝遗憾。“不过我不后悔,只是妈她……”拉夫说不出来了,只能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你的母亲啊,咱们都是对不住她,可事实只能是这样了,血亲埋下的苦果终究是要吞咽的。其实,你能有这份觉悟,我就很高兴了,至少没有后悔,不是死的不明不白。”男人顿了顿,看着拉夫,淡然道:“你还有心事吧,你还在担心什么,这地上还有你的牵挂。”

    拉夫听闻,确信的点了点头。“没错,我在担心我的朋友,我总怕他出什么乱子,从小到大。”

    “可你始终忘了一点,孩子是会长大的。你总是想保护他,但他也是个不断成长的人。如今的他在经历千锤百炼后,不见得就是那么脆弱,甚至在有些方面出色于你。你们的友情根深蒂固,这点不容辩驳。可相逢总是有别离的一天,一味的保护就显得脆弱了。拉夫,仔细看看你的朋友,他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了。”

    男人的话一字一句敲在拉夫心头,他这才愿意回过头去,去审视自己的朋友,观察着卢克的不同。往昔的片段接连入目,眼前浮现出走马灯,画面上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最后确实是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一切。

    “你认同了,可告别总是要做的。拉夫,用你最后的时间,去吧。”男人忽然抬起粗壮的双臂,轻轻将拉夫向前推去。只在接触身体的这一刻,徘徊的灵魂陷入刺眼的光幕中,父亲的身体被迅速伸展的白光吞噬,在最后一刻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我们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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