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风雪中涅槃(3)
杰尔逊林奇上将总是带着些怪异的目光看着那个每天下午都会来训练室操练的乌萨斯人。
无畏号已经行驶了2天,经由上千公里的路途,距离利沃夫地区仅1000公里,预计于明日中午抵达。期间第3集团军司令杰尔逊林奇上将数次召开战术研讨会,规划利沃夫地区的作战。鉴于公爵的推荐,他多次邀请卡基参会,却被婉拒了。卡基表示42师的指挥权已经还于克里特安东诺夫少将,他只是一名基层军官,没有这个资格。拒绝参会的卡基则组织起士兵照常操练,就像日常的军旅生活一样。
“卡基米耶尔中校,你为什么每天都要把时间花到训练上,而不肯抽出时间用你的大脑思考战术呢?”一天下午,杰尔逊找上卡基,劝说他加入到最后一次会议中,不出意外的依旧被拒绝了。即使是在说话时卡基也没有停止身体的动作。
“将军阁下,谋略这些事交给您这种足智多谋的人就行,我终究只是一个基层军官,临阵杀敌才是我的任务。打铁还需自身硬,一线作战靠的是肉体而不是脑子。”
卡基早已不是当初羸弱的模样,长时间的锤炼铸就了他健硕的肌体,黝黑的皮肤上刻下无数伤痕,深邃的眼眶极富洞察力,这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杰尔逊明知劝说无果,也就不再强求。他整个下午都将时间留在观看乌萨斯人的操练上,没有挪动半步。长期积累的直觉告诉杰尔逊,这种人不是天生的战士,也不可能是永远的战士,但在生命的一段岁月中,他确实是战士。
“那么,作战的前锋就交给卡基米耶尔中校了,这个位置非他莫属,安东诺夫将军,您意下如何?”杰尔逊的态度很坚决,没有半分通融的意思。
“司令,我对这个决定没有半分异议,我甚至要将42师这6000人全部交给他来指挥。”克里特坦然道,在1个月前他便从看押中解放,重新掌握了42师的指挥权。
“我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就是大家的事了。”面对克里特的诧异,卡基只留下了这样一句话。
克里特不明白这句话的真意。大行军的3个月中他始终和部队一起承受磨难,甚至在面对天灾和断粮时险些丧命。他与行军刚开始那会俨然不同,当弗里德里克三世的圣旨下达时,他并没有惊讶,在他看来,这是付出后应得的,是理所当然的。如今的克里特早已明白,逃到维多利亚并不是什么逃避死亡的小手段,而是比留在利沃夫更具艰险,更兼伟大的一种意志上的磨练。每一位幸存者都已经拥抱勇气,涅槃重生。
“42师的6000人作为前锋,由卡基米耶尔中校带领,向敌军东南部封锁区的薄弱地带发起猛攻,进入到封锁区与被困部队取得联系。无畏号将在敌人南部据点发起正面的猛烈攻击,为前锋部队牵制敌人兵力。同时由15师和16师与42师协同作战,保障42师的侧翼,在42师冲进封锁区后保证东南部口子的打开状态。”
“麦尔,汇报情况。”
“是,将军。目前无畏号能源充足,从如今位置到利沃夫的路途一马平川,没有任何阻碍,可以执行最大加速前进。”
“执行最大加速,明日清晨6点必须发起进攻,今夜是最后一夜了,各部迅速整顿,做好战斗准备。”
“是,司令!”
此夜无眠,士兵们在沉默中擦拭枪尖、调试弩具,炮兵检视火炮,战舰兵在甲板上执行着最后的检查。机械运转的轰鸣声划破长夜的宁静,狂风呼啸。
克里特叫出了卡基,两人站在宽敞的走廊中,明亮的灯光照清了整张面庞。
“就是这样的,42师由你指挥,我知道这很突然,毕竟你死活都不愿参加会议。但这个位子非你莫属。”克里特将记录着会议的重要事项和42师的任务的纸递给了卡基,突如其来的重担令卡基有些抗拒。
“这怎么能行,从42师刚组建开始您就一直是师长,您对师里事务的熟悉程度远高于我,指挥的任务还是您更合适。”
“你小子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你这几个月里可以说给整个42师都摸透了,怎么就不如我了?骗骗别人就行了。你几个月前可不是这种恭敬地样子啊。”
“那时是特殊需求,现在我已经完成我的任务了,剩下的就该交给你们了。”
“你可别给自己整一副功成身退的样子啊,我算是明白了当初在维多利亚你为啥跟我说什么你的使命已经完成,说白了就是你想让大家忘记你这个功臣,回来你上了军事法庭自然就不会有人因为你而干出什么蠢的。你啊,总是这个样子,总是一意孤行,总是一味的给自己承受那么多你不用承受的东西。这件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42师也不只有你一个人,你干嘛要自己去面对?”
“但这是我一个人挑起的。”
“打住。”克里特伸手喊停他的话。“你挑起的,却也是我们所有人都接受的。你敢说这几千里路都是你一个人走得?没有战士们的跟随你能够走到维多利亚?不要总是觉得什么事都是自己干的,你没有这个能力往自己身上揽担子。有时候我就很讨厌你这种总以为自己什么都能解决的个人主义,军队不是你搞个人主义的地方。卡基米耶尔奥维里奇中校,我郑重其事地以42师师长的身份命令你,担任42师的作战总指挥。你是军人,就要服从命令。”
克里特挺直腰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命令。他两肩重新佩戴上少将的肩章,双头雄鹰下的一颗银星极度显眼。
卡基没有正面回答,在短暂的沉默后,有些开玩笑地说:“那么破的军装搭配上崭新的肩章,有点不搭调啊。”
“要没有这东西我还镇不住你呢。说吧总指挥,你的一切要求都会得到落实。”
“作战指示没什么,我倒是有些个人请求。我的刀在行军中丢掉了,维多利亚的刀我也用不习惯,你的刀还在吗?”
“明知故问,喏,拿去吧。”克里特抽出挂在腰间的将官指挥刀,递向卡基。卡基连忙摆摆手拒绝了。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啊,整的跟我要抢你的军衔一样。指挥刀这种纤细的东西我用不顺手,帮我在士兵里面问问有谁保留有制式军刀没,实在不行就试试这维多利亚人的手艺吧。”
“行,怪挑剔的。还有什么吗?”
“把‘布塞菲勒斯’借给我,我要冲在最前面。”
卡基的眼神充满坚定,跨越生死的他经历了人生最重要的蜕变,他的脊背坚挺,双手握住勇气,誓要踏破大地,带来安宁。
翌日的晨光映照着炮弹的外壳,洒满死亡的光泽。
无畏号径直撞上喀尔巴阡高地,主力部队沿前甲板登陆,向征战骑士的阵地发起进攻。与此同时,负责进攻东南部的42师、15师和16师脱离无畏号,向目标地点急行军奔驰。430mm主炮的炮管无情的轰鸣,两侧的副炮向各个方向的敌军猛烈轰炸,炸开无数个口子。精锐的炮兵部队如期攻击目标,一个个拔掉敌人的远程火力点。突然的袭击打乱了驻军的节奏,直到7:00时才有其他据点的部队陆续支援高地。而这时,卡基的部队已经接近了作战目标。
炮火声震天动地,即使相距几十公里,也觉得近在咫尺。卡基在部队中十分显眼,他乘着一匹略显削瘦的驮兽冲在队伍的最前列。这匹驮兽是42师最后的一匹驮兽,说是留着来见证他们的伟业。在大行军期间驮过货物,驮过粮食,驮过伤员,什么都驮过。起初没有人看好它,但它确确实实的坚持到最后,从未倒下过。士兵们便叫它‘布塞菲勒斯’。
布塞菲勒斯疯狂地迈动四肢,它似乎不满于自身的羸弱,拼尽全力的展示自己的坚韧,就像它背上的卡基一样。卡基高举军刀,指挥着胯下的驮兽加速冲刺。他逐渐脱离队伍,孤身一人向敌阵冲去,树枝划破他的衣服,划伤他的面颊,这些伤痛没有阻止他,反而令他更加兴奋。布塞菲勒斯扯动四个蹄子,不断蹬着地面带来强大的冲击力,以实现速度的提升。两者皆是如此拼命,以至于没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哪怕是死亡也不能。
骑士们的银盔映入眼帘,反射着耀眼的光线。稀疏的防线在卡基看来不值一提,以至于他再一次无畏地冲向征战骑士的集群。身后的部队紧跟过来,在士兵们惊讶的目光中,卡基孤身一人陷入敌阵,以骇人的速度抽动刀身,血溅满地。当第一颗头颅应声落地时,卡基大吼道:“不想死的都给我滚开!”这声音显然形成了一些威慑,加上飞溅的血液,没见过这种阵仗的新兵有些畏手畏脚,将长枪抵在身前,身体不自觉地后撤一步。卡基没有半分停留,在解决完那些冲上来的征战骑士后,瞬间扎入到更加密集的队列中去。当士兵们撞上征战骑士的前排时,他只留下了尾迹。
卡基并没有过多的下达一些作战命令,在他看来,如今自己不顾一切的冲锋带来的鼓舞就是最好的命令。他作为一名无畏的战士,驰骋在战场之上。他横冲直撞,不曾停下手中的刀。尽管密集的敌人总是能在他的身体上留下一些口子,但那些伤痛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他依旧挥刀,布塞菲勒斯依旧奔腾。心中的执念控制着肉体,大脑早已停止思考。
他抓住了过去的记忆,在他最不愿提起的记忆中,在卢布林的记忆中,他清晰地记着那名为祖国抛洒热血的征战骑士,那个永远留在暗无天日的下水管道的格拉克特。如今那位爱国者的影子映在了眼前骑士的身上。银色的甲胄,宽大的披风,闪着光点的银盔,以及那柄修长的骑士剑。那无疑是一名一阶的征战骑士,这个骑士团的团长,他紧握长剑,将剑尖指向卡基。在卡基眼中,他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岳,难以逾越,但卡基不会因此止步,他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
骑士冲上前来,他发誓要拦下这个他眼中的狂妄敌人。卡基冲撞上去,他要斩杀这个挡在他面前的敌人。不留情面。
他全力奔跑,紧握长剑,高高举起。
他压低身子,紧贴脊背,俯冲过去。
一刹那中,骑士的长剑劈向卡基持刀的右臂……而卡基甩动手腕,刀刃砍向骑士的脖子。
一瞬间,胜负分晓。骑士们满脸惊恐,战栗地垂下眼帘。
卡基的右臂重重摔在地上,那断开的右臂紧握住沾血的军刀。
骑士的头颅重重摔在地上,那跌落的头颅紧戴着无光的头盔。
英勇的布塞菲勒斯于阵中嘶鸣,扬起的马蹄跨过山岳。卡基一把从一个征战骑士手中夺过他的长枪,笔直地挺在身侧。策马扬鞭,兽蹄声响彻大地,成为了沉默中唯一的音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