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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一迹残花(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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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攻!”咆哮声震耳欲聋,征战骑士的队列发起了高速突刺,一排排短枪瞬间刺穿灰色的软甲,冰冷的枪尖陷入血液与肉体中,穿过他们,继续。

    前排遭到了重创,战线被强行击退20米,护甲支离破碎,阵形濒临瓦解。本就处于劣势的乌萨斯军队难抵骑士们的愤怒,帮凶们纷纷为侵略付出代价。短枪精悍有力,手臂青筋暴起,强有力的手腕挥动武器,寒芒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卡基赶忙中抽出时间将路上与敌人的情况告诉给尼古拉耶夫,他多少猜出来眼前的征战骑士就是敌人的最高指挥官格拉克特,他比较想不通的是,能够如此灵活的在下水道中调动每一支部队执行作战任务必然需要大量的时间进行战场分析,为什么格拉克特能够随时随地的出现在战场上?他没有时间这么想,只能迎上敌人的剑锋,在尼古拉耶夫的援军到来之前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另一个身影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当然对方想得比他少。塔夫直接朝格拉克特冲去,格拉克特一脸憎恶,他没有丝毫怜悯的举剑挥向塔夫,一刹间,刀身震颤,骑士的长剑点着寒芒,同他冷峻的眼神连成一线。

    被银靴包裹的下肢肌腱发力,右脚在兵刃弹开后猛然踹向塔夫的腹部。塔夫身形不稳向后倾去,突然背后传来一个力量扶住了他,毫无疑问,卡基的面容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借力站了起来。

    两人只是短暂的对视一下,便一起冲上前去。三人的刀剑碰撞在一起,在阴暗的视线中擦碰出点点火花。格拉克特游刃有余,他总是以极快的速度弹开一个人的刀刃,又迎上另一个人的刀刃。灵活的骑士剑在空气中几乎甩出了残影,形成了一道透着银光的屏障。不出几下,两人便被格拉克特一齐击退。再上,再被击退,如此往复几次后,格拉克特早已失了性子,在最后一下,他直接打飞了卡基的刀,朝他的胸膛划开一道口子后顺势又挡下塔夫的刀。格拉克特用护手别着塔夫的刀刃,横向砍进对方的右下肩膀,顿时渗出了大片的血液。塔夫迅速后退,用手按住右肩的伤口,继续保持着防御姿势。

    手无寸铁的士兵拿起尸体手中的武器,继续冲了上去,紧接着就成为了下一个士兵的武器来源。格拉克特带来的征战骑士是整个卢布林城内最精锐的近战单位,他们守护故土的时日常年累月,坚韧的肉体与真挚的心灵早已同土地连为一体,在整片罗兹托切山脉的一草一木上深深地镌刻下来。无论是遣出作战的、战死沙场的还是至今尚存的征战骑士,无论是平原兵团还是高地步兵,只要是还在战场上拿着武器战斗的,他们的内心就还在与土地依偎着。这份亲昵带给他们莫大的鼓舞,打造了他们壮硕的身躯与锋利的武器。他们不可摧毁的剑锋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在这等规模的进攻下,乌萨斯士兵只能呜呼毙命,徒劳地拾起同伴的武器抵抗着。

    可现实终究无法逆转。

    就在格拉克特要结束掉眼前两只臭虫的生命时,从通道那头迅速闪过一个人影,在昏暗的灯光中留下了白色的残影。铛——一阵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刺入所有人的耳朵中,锋利的刀刃打断了长剑的动作,将其划离原本的轨道。格拉克特浑身一颤,惊恐的目光瞥见了老人尖锐的眼角。

    尼古拉耶夫带领的援军赶到了现场,原本的局势瞬间逆转过来。格拉克特明显感觉到眼前的敌人身上散发着与众不同的气息,他立刻调整姿势,准备好进攻。

    尼古拉耶夫的目光中充满严峻,眼前的敌人事关重要,可他也不免产生了与卡基相同的疑问,为什么操控着战局的指挥官会有空腾出手亲临战场,那么在这段时间是谁指挥着其他地方的征战骑士?他同样没有时间过多思考这件事,而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与格拉克特的战斗中。不管怎么说,格拉克特的阵亡对于整个卢布林地区的征战骑士来说都是巨大的打击。

    起刀,银光乍现,手腕迅速翻转,四肢在狭小的空间内灵活的移动。处在战场中央的两人不断擦碰,一次次的碰撞中没有哪一方取得太大的优势,只能僵持下去。期间双方的士兵绕过两人交战的位置,在狭小的通道画出一个圆来。格拉克特面露些许难色,对方每一次都能化解自己的攻击,甚至逐渐研究出反制的招式。他从未想过敌人的部队会有这等程度的人在,这样下去自己终究会败下阵来,而失败意味着死亡。

    尼古拉耶夫在漫长的作战生涯中研究过无数种技巧,眼前的敌人虽然实力不俗,但他的招式自己统统知晓,或许自己就曾与他的老师交战过。因此在面对这些在他眼中显得“拙劣”的剑技时,他能够精准的逐一击破。差距很快显现出来,格拉克特不断发力来弥补技巧上的缺失,而技高一筹的尼古拉耶夫依旧保存着体力,渐渐地,格拉克特体力不支,动作出现了明显的迟缓,失误也多了起来。尼古拉耶夫有条不紊的还击,雄鹰般犀利的双眼紧盯着对方的每一个动作。终于,尼古拉耶夫抓住了破绽,而破绽将决定结果。

    尼古拉耶夫放松虎口,任由格拉克特的长剑朝自己压过来。紧接着他转动手腕,调整刀刃的角度,蹭过剑身,用护手别住剑锋,迅速弹开了对方的武器,趁着空档期砍断了格拉克特持剑的右臂。

    紧握着长剑的臂膀摔落在地上,剑身与地面碰撞,彻底腐朽。血液从切口处缓缓滴落,滴————答,滴——答,滴答……

    渺小的音符掐住众人的咽喉,迸发着活力的心脏燃尽最后一丝孤火。

    “滋滋——滋——格拉克特,撤退。”寂静无声的通讯器发出滋啦的电流声,这曾经无数次化险为夷,拯救所有人生命的声音,如今不断刺激着格拉克特的耳膜,那么的逆耳。

    “回不去了。”

    “不管怎么样,也要带着战士们撤退。作战可以从长计议,犯不着送死。”

    “回不去了。”

    “别犯傻了,回来!”

    “布莱特,把兄弟们埋进土里。”

    “你有没有听懂我的话,这是命令!”

    “我是你的长官,我命令你活下去。”

    “喂,喂……”格拉克特一把扯下通讯器,重重摔在地上,布莱特的声音彻底消失了。他弯下腰去,一根一根地掰开握住剑柄的手指,拾起长剑。他看着尼古拉耶夫,瞳孔中最后一丝光彩彻底褪去。

    “我想抓一把土壤。”他这么说,随后抬起左臂,高举着的骑士剑点着煤油灯的光点,剑身镌刻下真切的模样。

    刀尖撕裂肉体,血液倾泻而出。剑柄从手中脱落,咣当一声摔在地上。破旧的盔甲覆满烟尘,残躯为地面拥抱,等待着腐朽。他的左手极度扭曲,像是拼命要抓住什么一样。银色的头盔滑落到一边,沧桑的面容露出悲愤,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墙顶。

    一名骑士死在了阴沟中,他的同伴们追随着他的意志,用生命交换生命,直至油尽灯枯。1000具尸骨安然走向现实的坟墓,没有掌声,只有死寂。余后的日子,暗箭依旧、炮火连绵,连历史的车轮都不愿停留在这里,他们只能在遗忘中化为齑粉。

    一群骑士死在了阴沟中,他们的脊背撑起城市的基座,同罗兹托切山脉的山脊融为一体。那一具具严重磨损的空盔甲将是库兰塔人最坚固的脊梁。

    尼古拉耶夫不知从何处抓来一把尘土,洒在骑士的左手中,扬长而去。

    “我们的判断失误了,敌人的指挥官还没有解决。”

    格拉克特看着切断联系的通讯器,木然的愣着。

    “果然,跟监正会那帮老东西一样,就是个一根筋的浑球。”布莱特破口骂道,一把将通讯器摔在地上,在短暂的抓狂后落寞下来。

    “我哪有什么活下去的希望,恕难从命。”

    布莱特喃喃道,他无助的看着眼前的作战地图,就像一个无助的孩子,一个失去四肢的智人。

    对于布莱特来说,翻盘的希望彻底没了,暗道最重要的一层已经被敌人的部队切断,在刚才的战斗中又损失了1000名征战骑士精锐。如今他还能仰仗什么呢?是城内剩下的几百名士兵,躲藏在各个角落来不及撤离的几千名市民,还是遥遥无期的监正会援军?没有了,已经没有什么了,这场战斗中,他败得凄惨。

    心如死灰的布莱特不再打算苟且在原地,他将各个暗道中的骑士召集起来,人数远比他想象得少,数个暗道中的士兵遭到了敌人的袭击,或是为了掩护撤退而主动暴露,在场的仅剩512人。布莱特看着眼前茫然的士兵们,语气中透露出不少的辛酸。

    “战士们,我们的暗道将彻底暴露在敌人的视线中,他们用尽各种手段,终究会把我们全部揪出。我们失败了。”

    骑士们没有什么反应,就像他们早已预见这个结局一样,呆滞的目光依旧落在布莱特身上,似乎是在索求答案。

    “现在摆给我们的只有两种选择,要么冒死再次钻进暗道,用尽我们最后的力气与敌人周旋。要么我们逃跑,当一次逃兵,与监正会的部队会合,再杀回来。留给你们选择。”布莱特坦然的将选择留给众人,幸存的骑士们默不作声,没有急着给出答案。

    “你们想家吗?”布莱特继续问。

    “我家就在卢布林。”一名骑士呆滞的回答。

    “我也一样。”又一名骑士附和道,紧接着在场的骑士们都跟着回答“我的家乡是卢布林”,尽管他们中相当一部分不是。

    “那么,你们愿意为了家乡,拼尽最后的血液吗?”

    “我们不一定就会输!”一名年轻骑士嘹亮的声音从人群中炸响。

    “很好,我喜欢你这个观点!战士们,谁说我们就一定会输呢?我们是无所不胜的征战骑士,是卡西米尔最坚固的壁垒!我们不会输!”

    “必胜!”骑士们的情绪彻底爆发,他们一改先前的迷茫,用炯炯有神的双眼回应死亡。

    “为了我们亲爱的土地,库兰塔人绝不当逃兵!”

    “跟他们拼了!”骑士们喊着死亡的宣言,在布莱特的带领下钻回各条暗道。他们的脸上镌刻着信念,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布莱特命令所有的弩手在各条暗道间穿梭,遇见敌人就射击,射击完再逃走直至找到下一支敌人。而他则带领最后的212名近战骑士,挡在敌人大部队的必经之路上。

    乌萨斯的军队没想到还会有敌人抵抗,他们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分散开来的各个部队总是遭到暗处的射击,而敌人很快就不知去向,像泥鳅一样在暗道间穿梭,根本抓不到。克里特被迫改变措施,再次集结起部队一个区块一个区块的排查,效果依旧甚微。

    很快,集结起的部队撞上了布莱特率领的征战骑士,他下达了最后一条命令。

    “列队,进攻!”他抽出长剑,带领着军备残破的征战骑士,像格拉克特那样,无畏的冲锋。他感觉到自己不是置身在狭小的下水道中,而是驰骋在草原上,骑乘着最优秀的驮兽。

    “妈妈,为什么这匹驮兽跑得这么快呢?他比爸爸跑的还快呢!”年幼的布莱特骑在驮兽背上,依偎在身后母亲的怀中。母亲抓住缰绳,驱使着胯下的驮兽,在广袤的草原上迈动健硕的四肢,肆意驰骋。

    “这种驮兽叫亚撒黑亚种,它们是跑得最快的驮兽哦,当然要比爸爸跑得快了。”母亲笑着回答。

    “那么妈妈,有比它们跑得还快的人吗?”布莱特稚嫩的双眼看向母亲,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的好奇。

    “当然有喽,不过这些人都很少,像是你之前见过的那些穿银色盔甲的叔叔阿姨们就是哦。”

    “那么,我可以成为这样跑得很快的人吗!”布莱特激动的问道。

    母亲听闻后莞尔一笑,摸了摸他的头发,温柔地说:“当然了,我可爱的小驮兽。”

    不,他不需要骑乘驮兽了,他迈动双腿,肆意的迎着烈阳奔跑。

    这一刻,超越一切。

    长剑折损,永远遗留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箭矢逐渐平息,墙壁上的小洞再也不会探出弩器的射口。一切如故,归于尘土。

    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片土地,那是自己赖以生存的土地。每一个人心中都有一种情感,那就是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侵略者的铁蹄踏碎山河,无数生灵饱受涂炭。仇恨的种子在这一刻埋下,往后的百余年中,没有一个库兰塔人忘记这可恨的耻辱,没有一个库兰塔人原谅那贪婪的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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