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灵柩阁（六）：冠景书院
江琮之脚步加快，眼睛微睁大，咬着牙。
“你不许说！”
“李长琢非皇家血脉。”
两道声音同时而出，很显然，那声音大的却没有声音小的来得更有攻击力。
“你不许说！你是我阿姐！你就是我的阿姐！”
翟姝冷眼看着江琮之气红了眼，又发出几近耍泼无赖一般的怒吼，仿佛这样说了，据理力争后，他就真的能是皇家血脉了。
她在山下隐园随意翻的那本书里记载了这件秘事，起初翟姝确乎有几分惊讶，不过从她记忆中堆堆凑凑，也能瞥见一二的征兆。
翟姝并不在意自己这个弟弟是不是亲生的，毕竟长黎已经是前朝了，正不正统也没有什么用，但她绝不会让一个满手血腥，杀业贯身的人成为她的弟弟。
帝王心思难测，一句话便可断定他人生死，为了坐稳地位，往往造就不少杀业。
可李长琢不是真正的帝王，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既要坐稳，也要坐好。
他一样都没做好。
回想起前世的某些时刻，她常常会生出几分犹疑，直到现在方才醒悟。
她的错误，她的罪名，甚至于她的自刎，这其中，都有自己这个弟弟的功劳。
而这些，本该都是李长琢的。
皇家无情，他虽非皇家血脉，但在那个位子上，倒学了几分像。
翟姝安静地看着他在自己不到三尺的地方发疯，推测他下一秒会做什么。
狗急了会跳墙，兔子急了会咬人。
而李长琢是条冰冷的蛇。
他的鞭终于还是向翟姝落了下来，出手没有犹豫，鞭声飒飒，疾风暴雨，降于她身。
“你不是阿姐，你是哪来的魂魄？！阿姐最喜欢我了，阿姐最、喜、欢我了！”
翟姝对鞭法最是熟悉，况且他用的这套鞭法正是她生前常用的。
她身法游刃有余，抽空一把拿走了倒在地上的南浔玉的长剑，顺便将匕首塞进了他身下。
没了银月虽然惋惜，可翟姝知道，只要她还在，任何一把剑都可以是她的银月。
倒刺的机关没有开。
察觉到这一点，她睫毛一颤。
江琮之却先出了声。
他不再癫狂，很快恢复了正常，不禁让人感慨变脸之快。
“阿姐，你只有不到十年的寿命了。”
像是笃定了翟姝会停下，江琮之先一步收起了鞭子。
“阿姐果然好身手。”
他笑着称赞翟姝，瞧起来真心实意。
“我招了你的魂归来，本来你早该转世投胎了，我动了秘法，你这具身子只有十年的寿命了，用谢允礼的血祭你再加之秘法就可以把你彻底留在这两百多年后的人间了。”
江琮之斜睨了一眼墙角趴着的南浔玉，古怪地笑了声：“反正他本来也活不长了。”
“你也快死了。”
回答他的是翟姝冷静的话。
江琮之脸上厌厌，伸了个懒腰，背身向后走去：“阿姐你还真是无情啊，为了个野男人就这样对我。”
“杨——朱——流——”
他语气懒懒，杨朱流终于动了，目标明确，直直地向倒在地上的南浔玉冲去。
地上。
李达仲站在台上，眼睛微眯，分明是一副精明像，却咧开了笑脸，还要装出几分慈祥和蔼。
“各位既是来到我这灵柩阁，有什么疑问在下都可以为大家解答。”
腥风血雨顿时风平浪静。
几个不明原因的男人畏畏缩缩，听到他的话这才出来。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别急别急，你们既然都来了灵柩阁，断然干不出让你们就这样走了的这种事。
至少得先问完大家来这儿的目的。”
萧从南默不作声，坐在离台子最远的地方，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恐怕这里的人都走不了。
都得死。
可是他不能死。
目前他查到的资料中，没有这个男人的任何记录，就连江琮之这个少阁主也是不久前才上位的，原先的老阁主不知所踪。
南浔玉回京之时有向他大致说了一下他这几月发生的事情。
这些案子，背后无不与朝堂有关。
继续再查下去……他倒被绑了。
这一点倒是可以佐证，谁绑的他，想必就是因为他查到了谁的线索。
破局之法……究竟在哪里呢……？
“我要问的是，”邓无恙突然站了起来，萧从南记得，他是和南浔玉一起来的，“二十二年前的冠景书院案，究竟是谁下的死手？”
邓无恙声音朗朗又坚定。
李达仲捧着双手在前胸，嘴角一撇：“二十年前的旧案——待我翻找一番——”
邓无恙却不想等在原地，跑着几步大跨就追着李达仲，好在李达仲并不介意这点小意外，让他就这么跟着了。
脚步很快，衣料纷飞。
夏日衣薄，邓无恙着的不过是草鞋。
萧从南看见了邓无恙脚踝处那一闪而过的烙印。
是一个若隐若现的“渊”字。
他知道了。
方才他一直想不通的点终于弄明白了。
原来是渊门。
渊门、渊门、渊门。
处处都是渊门。
那这位……
萧从南望向了邓无恙身旁的那道男人背影。
灵柩阁只是个幌子，渊门门主才是真正的幕后操手。
姚中匪祸，青州贪污案，西北军中贪污粮草亏空，云州疫病……
还有人构筑起了这一个完整的计划。
……萧从南想不出，也不敢多想。
地下却远没有地上这样平和。
杨朱流一剑刺向南浔玉，翟姝跑去格挡，与他缠斗起来。
这时江琮之走了下来，快步到了南浔玉身边。
江琮之看着南浔玉苍白的唇，惨淡的脸色和渗血的长长伤口，终于没忍住笑了出来。
那笑声诡异，阴鸷，是边压抑着边忍不住一点一点挤出来的笑声，像极了恶兽低鸣。
“谢、允、礼，你还是败给我了，你、还是败给了我、李、长、琢——”
紧随其后的是江琮之手指挤压按进南浔玉伤口的声音。
肉与血搅在了一起，发出了渗人的声音，可南浔玉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江琮之又更俯下身了一点，想伸手去探他的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