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争辩
徐诗韵一直觉得,无论是陆时楠还是陆云初当这个府君,她都无所谓,毕竟两个都是她的儿子,就算陆时楠与她断了母子关系又如何,血浓于水,岂是一封手书就能真的断干净的?
但后来被陆云初那么一说,她确实也觉得陆云初当这个府君更合适,总归更亲近些不是?
所以看到陆云初被簇拥着走向那个座位时,她心中亦是欢喜,就算陆云初让她安安静静地站到人群之外别引人注目,她也心甘情愿地照做。
只要能得到实际的好处,这点委屈算什么。
正因为是站在人群之外,她看不清里头的情况,也没有理由像其他人一样努力往里凑,于是十分闲适地站在外边左顾右盼。来了这么多人,说不定就遇上几个修为高深又高大俊美的仙君呢。
高大俊美的仙君没看到,倒让她发现了大殿屋檐下的陆时楠。
徐诗韵倒吸一口冷气,又是眨眼又是揉搓地反复看了几次,发现没看错后第一反应就是——完了,他怎么没死?!
徐诗韵一跺脚,想要告诉陆云初这个消息,但人墙将她挡在了外面,根本无法凑近,更别提悄悄传信了。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徐诗韵眼珠子一转,手轻轻扶着额头,身体晃悠了几下,状似站不稳撞上了旁边的修士。
突如其来的一撞让那人不耐烦地回过头,刚想骂上两句却对上徐诗韵满是歉意柔弱无助的双眼,他连忙扶住徐诗韵,关切地问道:“诗韵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有哪里不适?”
徐诗韵垂眸无力道:“我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那我帮你叫一下莲华仙君吧。”这话说的甚至带出了几分欢喜,分明是觉得逮着了机会可以和陆云初搭上关系。
徐诗韵连忙制止:“不必了,我回去休息一下就好,能否麻烦您稍后得了空和云初说一下,我身体不适先回了。”
修士满口答应,徐诗韵道谢后看了一眼陆时楠,转过身毫不犹豫地匆匆离开。
这一切都落在了远远旁观的陆时楠眼里,但已无法让他的心掀起半点波澜,不过看了一眼,就继续将关注的视线落在林雨微身上,见林雨微被围着数落,深深皱起了眉,抬脚就往广场上走去。
清珩和清妙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当林雨微欢快地唤出“师尊”二字时,所有人的心里都生出了一个猜测——陆时楠没死!
他们或慌乱或恐惧或平静或欣慰每个人的情绪都来不及掩饰,随着他们转头而望齐刷刷地展现在陆时楠面前,是敌是友一眼分明,着实精彩。
情绪最明显也最复杂的莫过于陆云初。
他一直对陆时楠已死之事深信不疑,甚至这个消息就是从他这放出来的,乍然看到已死之人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甚至一步步向他走来,陆云初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必定是假冒的!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问的:“大胆!何人竟敢冒充云逸仙尊!”
这话问的有些好笑,以至于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了。
就像他说的,当今世上,何人有如此大胆敢冒充云逸仙尊,又有谁有这能力可以冒充云逸仙尊?
答案太明显了,因此所有人都觉得,问出这话的陆云初怕是魔怔了。
实际上,陆云初清醒得很,他只是不能接受陆时楠已死之外的其他任何可能。
眼看胜利在望,他离那个位置仅有一步之遥,他为此付出了那么多,卑躬屈膝地讨好就是有朝一日能扬眉吐气,绝不能就这样功亏一篑!
陆时楠必须死!
他咬着牙,双目赤红,从齿缝中逼出质问:“你到底是谁!”
陆云初的不甘与仇恨全数落入陆时楠的眼中,他无声地叹息着闭上了眼。再次睁开,已是波澜不兴。
迈着沉稳的步伐,陆时楠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踏在陆云初的心上,让他喘不过气。
广场上安静得厉害。就连陆时楠现身后陷入沸腾的下方大广场也在陆时楠一步步的前进中悄然安静了下来。
万众瞩目下,陆时楠径直走向了最前方,绕开僵立在原地的陆云初,走到了属于他的座位上。
林雨微仰起头:“师尊。”看似笑得乖巧,实则满眼都是“我做的好吧,快夸我快夸我”。
陆时楠柔和了眼神,伸手揉了揉林雨微的头。林雨微眯起眼,享受着师尊的搓扁揉圆。
可惜现在不是享受天伦之乐的时候,一声质问让陆时楠的视线再次回到陆云初身上。
“陆时楠已经死了,你到底是谁?”
陆云初的追问就连烈谷枫都看不下去了,悄悄扯了一把陆云初的衣袖,低声道:“别发疯,冷静点!”
陆云初一把甩袖,冷笑道:“我很冷静,陆时楠的魂牌已经灭了,他死了!”说着,将一块暗淡无光的魂牌狠狠丢到了地上。
陆时楠伸出手,魂牌飞起落入他的手中:“这魂牌是坏的,那年与师尊比试,刀气不慎划到魂牌,所以它早就裂了。”
清珩接过魂牌,查看了一番,并将它举起展示:“这确实是清宴的刀气。”
“不可能!我之前见它还是好好亮着的,你死了才灭了”陆云初怒吼着,说完就反应了过来,“是你设计了我,是你陷害我!”
“到底是谁,在害谁?”陆时楠头一次在大庭广众下发了脾气,神情冷肃声音冷厉,眼底的一丝悲哀看得顾知凡心里泛起了酸涩,也看得陆云初怔愣了一瞬。
这短暂的思绪空白让陆云初被愤怒无措仇恨等情绪侵占的思绪终于得以回归冷静。
他环视一圈,突然发现刚刚还簇拥着他恭维不断的人们眼中尽是鄙夷,他的周围多出了一大圈的空白地带,连烈谷枫都退到了一边,事不关己似的抱臂而站。
陆云初低下头,果然啊,树倒猢狲散,只有自己才是最可靠的。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陆时楠。
陆时楠刚要避开,就见他缓缓抬起头,眼中一滴晶莹的泪挂在睫毛上,颤抖了一会儿后骤然坠落,脆弱得惹人怜惜。
“对不起”陆云初哽咽了一下,“我只是、只是不敢相信,我一直以为你已经死了,自从你坠入不知崖,我就立马派人日夜搜寻不敢懈怠,自你失踪我便夙夜难寐寝食难安,甚至在修炼时因心思难安差点走火入魔,我做了所有的努力都得不到你的半点消息,加上魂牌已灭,我真的、真的以为你已经死了。”
陆云初一边说一边流泪,手揪住心口的衣衫神情似是十分痛苦,可他流泪却不流涕,痛苦却不狰狞,依旧保持着美人该有的样子,甚至更添几分脆弱的美感,不少人都起了怜惜之意。
季安年摇着扇子感叹:“他这一手功夫,必是苦练出来的,难怪那么多人都心甘情愿成了他的拥趸,诶你说,咱兄弟该不会也意志不坚沦陷了吧?”
“闭嘴。”顾知凡冷冷地拿起杯子堵上了季安年的嘴,有些担忧地看向陆时楠。
他清楚陆时楠是个说到做到的人,不会意志不坚,只是担心陆时楠会不会因此责怪自己留下一块灭了的魂牌。
好在陆时楠的眼中有悲哀,但没有自责,他冷冷道:“你说你夙夜难安,但我方才见你满脸喜色面色红润,你说你修炼差点出错但你成功晋级踏入大乘境,陆云初,你要我如何信你。”
“兄长”
“不必唤我兄长。”陆时楠深吸口气,朗声道,“本尊自入云都仙府,便与诗韵夫人断绝母子关系,亦不再是陆云初之兄。当年手书在此,本尊再次声明,本尊与徐诗韵陆云初并无半点关系,倘若他二人再以本尊之名行事,必追其责!此外,云都仙府与其二人更无任何关系,就算本尊不幸遇难且未及选好继任者,云都仙府之主也将由清珩清妙二位仙尊共邀修仙界德高望重的大能共同推选。”
陆云初心里一凉,呆立在原地,众人却无暇再管他怎么样,只对陆时楠口中的继任者议论纷纷。
“云都仙府府君之位不是血脉相承吗?”
陆时楠道:“不是。”
“那是怎么选继任者的?”
这话可不好答,若说看资质收徒,必定有不少人想往里塞人,可若不答,怕引起不满。
好在清妙出声解围道:“此事涉及御魔境隐秘,不方便透露,诸位还是莫要追问了。”
清珩也附和道:“御魔境事关重大,为了天下安危,实在不好回答,但大家放心,云都仙府继任者都是由我们三人一同商议皆同意才能继任,必然是选择一个心性能力皆出众之人。哦,对了,云逸仙尊不是刚收一个小徒弟吗?这孩子就不错,日后若是好好培养,就是接任云都仙府的上好人选啊。时楠啊,把你那小徒弟给大家见见吧。”
林雨微仰头看了看陆时楠,得到肯定的目光后往前走了一步,拱手道:“小子林雨微,见过诸位仙君。”
林雨微身后,是修仙界三尊,云逸仙尊神色肃然,清妙仙尊端庄稳重,清珩仙尊抚须而笑,三人神态各异,给人带来的压力却是一样的大。
有这三位在,也没人敢对林雨微指指点点说三道四,都拱手称赞“英雄少年”。
陆云初冷笑一声:“墙头草。”
但无人理会,他就像一个透明人,得不到半点关注。
看着清珩笑呵呵地招呼大家入座准备开始试炼大会的启动大典,陆云初带着最后的骄傲高昂着头决然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