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有一日欺一日
“万一出不去怎么办?”
“出不去我们便死在一块了。”
“那也好。”
她脱口而出,仿佛跟他死一块,她便不怕了。
仿若心尖被拨动了一下,他心里真的生出了柔情。
可是,他配爱她么?
娇娘的仇还未报。
他是个满身罪孽的刽子手。
他只配照顾她,却不配爱她。
“子苏哥,别怕。总能出去的。”
她反过来安慰他,大约见着他眼里的悲伤,以为他也绝望了。
“嗯。”
总能出去的。
即便出不去,跟她死在一块,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不过,她年纪尚小,往后还要嫁人生子,享天伦之乐,要活到七老八十的。
还是要带她活着出去。
夜色终于降临,弯月被头顶的树叶遮得支离破碎,清辉惨淡。蝉止鸟歇,只有风穿过谷,发出细碎的呢喃,却听不清在呢喃些什么。
两人精疲力竭却仍在原地打转。
一个杀手首领,屁用也没有。他在心里狠狠地啐了自己一口,回去便请辞,真是丢人到家。
“歇会儿吧,等明日再寻。”
“好。”
找了根树桩坐下,还好身上还带着些干粮,略能充饥。
夜深露重,坐了一刻便觉衣衫露湿。
寻路时出了那么多汗,此刻也化成冷露尽贴身上。
啊嚏!
她闷声打了个喷嚏,却也不抱怨。
他和她并肩坐着,恍然间想起他十五岁时,与她与桂姨娘同坐一棵倒树。此刻,坐在她身侧的,不是她娘亲,而是他。
若是她娘亲,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凉。
他伸过手,将她搂在怀里。
她有些讶异,望着他的眼里微光闪烁。
竟忘了她如今不是八岁,而是十六岁,已有男女之嫌。
“对不住。”
他慌忙将她推开,只觉脸热心跳。
一个满心满眼都是“娇娘”的白子苏,自然是真的他,而不是什么送信的山贼附身。
虽然他连个山妖都要靠她帮忙才能赶走,连个出谷的路也寻不到,似乎没什么大用,此刻又面红耳赤、手足无措,全无英雄气概。但,她心里生出很多踏实。
这样的白子苏,她往后可以结结实实地踏在脚底下,任她耀武扬威、作威作福。
前提是,没有旁人护着他。
青茗已经离开白宅,不足为虑,往后可不能再有其他“妖精”靠近他身边。
她抱着他的胳膊,瞧着他额头的细汗越冒越多。
“子苏哥。”
“嗯?”
他被她盯得如坐针毡,只觉她眼里满是邪恶。他不知道她正在琢磨如何欺压他一生,只觉着他今日占了她的便宜,她一定在计划如何报复他。
他也算想对了。
“以后别再添别的小厮了。”
“为何?”
她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怎么说起小厮的事情?
“不是有我了么?”
这话听起来总觉着藏了无数阴谋和算计,可是,往后宅子里总要有干活的仆人,难不成她还想着做他的小厮么?他不想让她再做他的小厮了。
他的犹豫落在她的眼中。
总归还是嫌我笨了些,还是觉着青茗这样的才好。罢了,随他吧。
眼下,有一日欺一日。
谷底冒出几粒绿火,慢慢地,绿火越来越多,聚成一团,轻轻浮浮地飘了起来。
她捏捏尚在思忖的白子苏,示意他看。
“那是什么?”
她轻问一声,却似把这团绿火惊动了似的,抖了一抖。
“鬼火。”
原来这就是鬼火,青青绿绿,荧光粼粼。是谷底那些冤死的魂灵醒来了么?
绿火发觉了他俩,缓缓地向他们飘了过来。
移到跟前,又往旁边飘出一段。
他俩注视着它,直到它飘了几个来回。
“子苏哥,它想让我们跟它走。”
“你敢么?”
“不敢。”
“走。”
白子苏拎起她,牵着她的手腕。绿火飘在半人高的地方,见他俩站起,蓬然一闪,又亮了许多,照亮了脚下的地面。
俩人安静地跟在绿火后边,有时绿火停一下,那必定是脚下有凸起的树枝或石块,抑或是坑窝。
在林中转了一刻,山路遽然就在眼前。
桂熙在夜里看得更清晰些,一把拉着他急走两步,踏上石阶。
出谷了!
“多谢!”
白子苏回头谢那团绿火,那绿火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往谷底飘去了。
“它为何帮我们?”
她悄悄地问。
或许是因为他们伤了杀害他们的山魈吧,也算帮他们报了一些仇。
也或许是娇娘的魂灵不远千里来救他。
又或许是寺庙里的菩萨或山神显灵。
谁知道呢?
他望着那鬼火在谷底幽幽暗暗地飘荡着,散开又聚起,渐渐谷底铺满了青绿色的星星点点,微微跳跃。
“我们先去清凉寺,明日再作打算。”
“好。”
他有心第二日再寻这只山魈,只是不知可否寻得到,也不敢先夸下海口。
山门紧闭,里头悄无声息,暗无灯火。连他们的马匹也似乎不在里边。
“你等一下。”
他掏出一样物事,轻轻一展,是一只小巧的爪子。往院墙上一甩,那爪子勾住院墙,爪子下边竟连着一根细绳。
不过三五下,他已经借着细绳蹬上了院墙往里张望。
有这宝贝,上次掉到井底时怎的不用?
约摸是出了事才知有备无患吧。
可惜。
她还立在城墙下瞎想,白子苏已经从院墙上跳了下来:“里边无人。马也不见了。”
“或许是那僧人见我们不回,先看管起来了。”
“嗯。我们去后边看看。看有无其他的门。”
“好。”
“等一下。”
“怎么了?子苏哥。”
“今日那两个僧人都是有功夫的,不知可还有其他僧人,也不知他们是白是黑。一会若是碰见了,小心为好。”
“啊,那要么等明日天亮,我们在此等候?”
“今日那山魈只是受了伤,也不知它可有同伴。在外头也是吉凶难测,不若先找到住处或僧人,若是僧人是正道,也好有个庇护。”
“若不是正道呢?”
他看看她:“那就自求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