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子苏哥,你回头看看我
她不打他了,也不骂他了。
静悄悄地。
他睁开眼,她蹲在他身边,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忧伤。
这么一个天真傻缺的人怎会忧伤?
他又伤着她了,内疚在心里如烟般升起,一晃便灭了。
好了,这傻丫头绝对不会再缠着他,要跟他去惠州了。
他干脆利落地起身,整理好行装:“我走了,等办好事回来找你。你保重。”
她睁大了眼睛:“不是说去看大夫,大夫若是说我可以出远门,你便带我去么?”
都这样了,她还要跟他去?
她是不是觉得这世间还不够险恶?
可她怎么能不去呢?她还要去拯救他和阿灿呢。
药堂里的大夫仔细地摸着她的脉,半晌:“可以出远门。不妨事。”
可以出远门?他有些意外。她有些得意。
白子苏凑近大夫,大夫往边上稍稍躲了一躲。一个大男人凑那么近说话做什么?他又不是听不见。
“大夫,你确定?”
大夫瘦瘦的脸上显出不悦:“街那头还有家药堂,你不信的话再去那边瞧瞧。”
那头的大夫也说可以出远门。
白子苏终于忍不住,当着桂熙的面问大夫:“她都有喜了还能出远门?”
大夫和桂熙都惊讶地看他:“有喜?”
“没,没有么?”
“没有啊。”
她竟然没有怀孩子!
他的孩子呢?就这么凭空没了?
他原本还想把它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将来带他练武,教他读书,把他培养成一个知书达理光明磊落的英雄好汉,像他自己那样,却不必背负阴暗的秘密。
如今她没有怀孕,这个梦想如皂沫一样,轻轻地“嘣”一声,破灭了。
原来老天不曾怜悯他。
也就是说,阿熙也不一定会跟他一辈子。孩子和阿熙,他都没了。
“哦。太,太好了。”
他无力地敷衍了一句,失落地走出药堂。
外头的日光真是刺眼,刺得他眼里酸酸涩涩,要冒出泪花来。
桂熙很是不解,她此时若是有了喜,那也不是他的孩子,他为何如此失魂落魄?
他真觉得她有了孩子?
那昨晚他说的是真话,他真的只是想摸摸孩子?为何他会觉得她有孩子?
真是莫名其妙。
不过眼下大夫说她可以出远门,她得跟紧了,别让他自个跑了。
“走吧,去衙门告假。然后我们便出发。”
“是。”
既然桂熙不曾有喜,那骑马也是无妨了。
两匹马驰出江州,一路向西而去。
沿途低山青树,树影幢幢,挡了不少日头的毒辣。树间蝉鸣阵阵,聒噪不已。
白子苏刚没了孩子,心头郁闷,一路闷着头策马前行。
迎面吹来的风也是热呼呼的,他干脆取了笠帽,任由一张俊脸在日头树荫下忽明忽暗。
上午走时白肤还是白白净净,到日暮已经和桂熙一般肤黑了。
倒也般配得很。
行至一条河流,对岸是一座小山,山腰树间露出一角红墙青瓦,像是寺庙。
只是河流虽平缓却开阔,附近河面也没有过河的桥。
“晚上就宿在河边吧。”
“是。”
平素若是他心情好,她欺负起他来不带重样的。但若是他心情不好,她便乖巧温顺,处处小心。
这一日他都沉着个脸。那他最大,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她一个人去捡生火的枯枝败叶,他去河边喝水洗脸,水溅得哗啦啦的。
也不管她也赶了一天的路。
谁让她不是个孕妇呢?活该她侍候。
她抱了满怀的枝叶扔下,一身的残叶碎屑。
他坐在河边望着对岸发呆,无所事事,也不知去捕只野兔或山雉。
河里不知能不能捉到鱼,要么让他下河捞条大鱼上来,也好过只吃干粮。
他晒黑了,神情又呆滞,竟没有原先好看了。
哎,真是一白遮三丑。
她嫌弃地撇撇嘴,正要跟他说话。他却想发现了什么的,起身直勾勾地盯着对岸。
对岸仍是那座矮山,山上长着绿树,大约有猴在里边窜动,斜阳的光辉打在树叶上,树叶微微晃动,忽明忽暗。
“娇娘!”
他突然大喊一声,纵身扑向河里,奋力往对岸游去。
“子苏哥!”
娇娘已经死了,他见到水猴子了吧?
桂熙下意识地去拉他,他却已经跳下河。
不行,得让他回来。
她紧赶几步。
河水阻住了她的双脚,又托着她的脚向上浮。
脚步深深浅浅,白子苏的背影近在眼前,却总隔着一步之遥。
不觉间离岸已有几尺,水漫上腰间。
再走一步,水忽地浸到脖颈。脚底踩了个空。
哎!
声还未出,水已灌进。
他在前头拼命划水,头也不回,眼里、心里只有他虚妄中看到的娇娘。
子苏哥,你回头看看我!
她沉入水下。
透过光波粼粼的水面,他离她越来越远。
又要死了。
她这辈子是不是终究要死在水里的?
前世莫不是一条鱼,水里来,回水里去?
眼前慢慢变黑,胸口越来越闷,直至一片漆黑。
别了,子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