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可不可以留下来
交待完,白子苏便转身走了,青茗在他身边亦步亦趋。
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桂熙站在中院门口,一腔悲愤无处倾泄。
昨晚白子苏不是说把青茗今日遣回去吗,怎么又给他准备睡觉的地方了,还让她给他准备?这是准备让她服侍他吗?她桂熙如今沦落到服侍一个小厮了?
桂熙又想抱起包袱走路了。
这会走可没人拦着了。
算了,还是等白子苏回来当面跟他辞行吧。
整理便整理,反正中院也就两个可以睡觉的屋子,青茗的床铺只能放在前院或后院了。要么和福叔或阿生搭伴,要么一个人睡杂物间,他不是不愿跟福叔或阿生一起么,那便去睡杂物间好了,夜里说不定那送信人的灵魂飘上来,飘进他的梦里,与他一起红尘作伴。
想想就觉得很痛快。
正当桂熙在杂物间忙得灰头土脸,总算整理出一张床铺的位置,福叔听到里面的动静进来了。
“阿熙,你在做什么?”
“给青茗在这儿打张床。”
“怎地打在这里?”
“那还能放哪里?”
“跟你一个屋不就好了?”
“才不。”
“公子不会让他睡这里的。”
“为何?”
“你看着好了,要睡也是你睡这里。”福叔扔下这句话便走掉了。
怎么可能,白子苏这么疼她,怎会让她睡杂物间。桂熙便继续打床铺,找了平整的木板和柜子,地方是差了些,床给他弄结实点,省得到时床塌了还得麻烦他们。至于那些桌子、杂物上的灰尘,让他自己擦好了。
又去翻了两条旧被褥铺上,这个杂物间的结实的床铺被搭好了。
算了,帮他把灰尘擦一下吧,别说我欺负新来的。
桂熙吭哧吭哧地爬上爬下,连梁上的吊篮都擦得干干净净。
他一定会很感动吧。
坐在床铺上打量这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杂物间,桂熙心里一阵满足,其实睡这边也挺好,清清净净,与世无争。
耳朵听到一阵悠远的琴声,桂熙仔细听了听,是从中院传来。是青茗在弹那把七弦琴么?
走到中院,那琴声便清晰动听起来。青茗在白子苏的书房里弹琴。
想必白子苏也在书房,看他拨弄琴弦,听那天籁之音。
就连书房外的桂熙,也被那忽如桥下潺潺流水,忽如孤鸿漫天飞过,忽如婉婉叹息,又忽如浣花小笺的琴声打动了。
一个低缓的声音跟着琴声唱了起来:“空山鸟语兮,人在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风吹山林兮,月圆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又一个声音跟上,两人和声低吟,婉转忧伤,缠绵绯侧。
桂熙的唇角轻微扬起。那时候父亲和那会弹七弦琴的姨娘在屋里便会这样一唱一和,他们也常常吟唱这道曲子,她躲在屋外偷听,只能听到父亲低低的吟唱和说话声。有时候一曲终了,父亲会大声叫好。
“好,好。”书房内白子苏随着曲终叫起了好。
桂熙转身进了后院,回到杂物间,躺在自己亲手铺好的床上,轻轻吟唱:“空山鸟语兮,人在白云栖。潺潺清泉濯我心,潭深鱼儿戏。风吹山林兮,月照花影移。红尘如梦聚又离,多情多悲戚~”
唱了一遍又一遍,咸湿的泪水滚落在枕上。转个身,斑驳的墙上静悄悄地爬过一只小小的蜘蛛,那么小,那么弱,她只要伸出一根手指便能毫不费力地将它辗死。
桂熙看着这只小蜘蛛往下爬去,消失在被褥后边。它会去哪里?她会去哪里?
外边有人走动,一会儿飘来饭菜的香气。想必是福叔在做午饭了。
她突然想她的娘亲桂姨娘了,她想吃她做的饭,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分别不过两个多月,却似乎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似乎有半辈子这么久。
有人在推杂物间的门。她刚进来时把门插上了。那人推不开,便轻轻敲了敲。
桂熙擦了擦眼泪,却不想应声。
那人又敲了敲,力度大了些。
“谁?”桂熙问了声。
“阿熙,你在里边做什么?”是白子苏的声音。
“不做什么。”
“你开下门。”
桂熙下床打开门。
白子苏看着眼睛红红的桂熙,猜想是冷落了她惹得她伤心。
“在里边做什么,让你整理的床铺整理好了么?”
桂熙把门再打开些,让开一步,让他看她整理好的床铺。
白子苏伸头往里望了一圈,看看床,又看看她:“怎地把床打在这里?”
“不碍事,我睡这里好了。”
“傻小子,这里怎么睡?就你这胆子,我怕又吓着你了。先出来吃饭,晚些我让福叔把床铺搬到你屋里。你和青茗住一间屋罢。”
桂熙想问他,不是说好的要把青茗送走的。想想算了,如今他不想送了,自己何必这么不知趣。
“子苏哥,要不我还是回新乡去罢。”
白子苏没有吭声。
桂熙抬眼看他,他的眼里是无尽的幽暗,在那最深的幽暗处,似乎藏着更深的绝望。
为什么。
只是一瞬间,白子苏的神情又变得平静:“好了阿熙,别一天到晚地要走,我这么讨人嫌么?”
“我觉得子苏哥用不着我了。”
白子苏走进门,把门关上。
桂熙不明其意,他却扔下乌杖,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耳边低声说道:“阿熙,我知道我很自私,但你可不可以留下来陪我?”
他真的这么需要她吗?桂熙被他搂在怀里,他的衣领处有好闻的味道,她可以看到他脖颈上皮肤的细纹,他的鬓边有一片浅黑的绒毛,他的头发根根乌黑发亮。
她的心又如梅花鹿乱窜,在她的心房里重重地乱踢:“咚,咚咚。”
“可以么?”他又低低地问了一句,声音低沉和缓又柔和,直击到她的心里。
她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阿熙,我从心里把你当成我的亲弟弟,你是我在这宅子里唯一的亲人。你信我可以么?”
桂熙的心顿了顿,沸腾的热血结成了寒冰,缓慢地从头顶流回到冰凉的足底,又想想他好歹把她当成亲人,便又回暖到三月。
“好。”
白子苏拍拍她的背,松开了她,神情轻快了些。
他捏了下她的脸颊:“刚哭了?对不住小祖宗,上午给你带了牛肉汤和胡饼回来,也没见着你人,这会儿怕是冷了。先出去吃午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