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能相认的哥哥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开春后，先生说学馆要新来一位同学，他原本在京城读书，今年不知何故回了老宅。
那一日先生将新同学带进教室，介绍说是容灿。
容灿修身长立，身着淡绿缎袍，腰间插了一把折扇，神采奕奕，眼睛的尾梢微微上挑，似笑非笑，身后跟了一个书童。
容灿落落大方地跟大家作了一揖。
桂熙分明觉得这双眼睛格外熟悉，听他姓容，认出他竟是容家主母的嫡子容灿，她的哥哥，比她大上两月，在容府也时常一起玩耍。从容府逃离后，桂熙便没再想过这个哥哥，没想到竟在此地又与他相遇。
桂熙心里一喜，却想起自己与母亲是私逃，若是被容家知晓，怕会来要人，到时少不了赔钱赔人，只怕自己仍得回到容府被送给哪个当官的做小妾。如此想着，还是不宜相认，桂熙便不动声色。
容灿走向自己的座位，目光落在桂熙身上，楞了一下，盯着她看了两眼。
课间歇息时，容灿盯着桂熙上下打量，桂熙知他心里疑问，却假装不知，自己现在男孩打扮，容灿纵有千般疑惑，也不便相问。
孙沛像是瞄上了新来的容灿，想要敲诈他，又不清楚他的底细，决定先敲山震虎。趁着先生不在，从先生桌上取了戒尺，大剌剌地坐到白熙书案前，用戒尺拍着自己的手心，看着白炜：“白小公子。”
又来了！桂熙和江云愤愤地看着孙沛，孙沛却更是来劲，眯着眼腿都抖起来了。
白熙赶紧在腰包里掏了又掏，掏出十几枚铜钱，乖乖地递到孙沛手里。孙沛掂了掂，不太满意：“怎地一直这么少？”
“家里就给这么多。”白熙弱弱地辩解道。
“你不会多要些吗？”孙沛皱着眉头，似是不信。
桂熙生气了，瞪着孙沛说道：“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孙沛看向桂熙，眼睛也瞪了起来，白炜和江云的脸白了。这时旁边有人说了一句：“先生来了。”
孙沛站起身来，用戒尺在桂熙头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下次收拾你。”
下了课，先生离开了教室，孙沛没忘记他的诺言，又走了过来，这次直接走到桂熙跟前。
孙沛比桂熙高出了半个头，气势压人，桂熙不想跟他硬抗，身边还坐着白炜和江云，怕打起来连累到他们，便站起来退到教室后边，孙沛盯着她慢慢跟了过来。
白炜和江云想拦又不敢拦，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孙沛将桂熙逼到墙角：“小子，叫一声爷爷便放过你。”
桂熙岂肯受这等辱，咬着嘴唇不吭声。
孙沛见桂熙不服软，甩手便要给桂熙一巴掌。
桂熙身子往旁边一闪，躲开孙沛的巴掌。孙沛见一掌不中，伸手揪住桂熙，桂熙身子瘦弱，挣脱不开，但闭着眼伸腿乱踢，踢中了几下他的腿，这下孙沛真来火了，将桂熙用力一推。
桂熙不由得“啊”了一声，身子被一股大力推了出去，眼看要栽地上，却一头撞进了一人怀里。
幸好有那人拦住，桂熙才不曾摔倒。也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站在那儿看热闹，正好替桂熙拦了一下，只怕那人下一步便是要将桂熙推开了。
那人却是没有推开桂熙，反而将她拉直身子护在怀里。而身后的孙沛竟一时没有动静。
桂熙睁开眼，却见将她拦住的正是容灿，他此刻眼眸阴阴沉沉，乌漆漆的眼珠子直直地盯着桂熙身后。
桂熙往身后望去，容灿一手护着桂熙，另一手将折扇顶着孙沛的脖颈。折扇平常无奇，只比普通的要长些，孙沛不知怎么地白了脸打了个寒颤，正好有人喊“先生来了”，大家便散回座位，孙沛也不甘心地退了开去，没有继续纠缠。
桂熙松了一口气，从容灿怀里退开半步。容灿向她看来，眼里密布的乌云瞬间消散，换上了霁月明光。桂熙一声“哥哥”快到唇边，生生忍住了，向他欠了欠身当是道谢，坐回自己的位置。
白炜和江云自是替桂熙捏了一把汗，见她好好地回来，总算是放了心。白炜向容灿感激地笑笑，容灿浅笑了一下，不在意地转过了头。
在家时，桂姨娘坐在床边缝衣，桂熙轻轻地靠了过去，看着娘手里的针线把衣服上的破洞缝起一朵花。桂姨娘看看身边坐着看得出神的桂熙，笑了笑。
“娘，让我来，您歇会儿。”桂熙伸过手去，要接过桂姨娘手中的针线，却被桂姨娘推开手。
“阿熙，你现在是男孩子。这种女子的活你就不要碰了。”
“娘。”桂熙噎了一下，仍不是太明白阿娘为何如此，怏怏地缩回手。
“行了，坐坐好。男儿郎要站如松，坐如钟，哪像你这样，坐没坐相。”桂姨娘嗔怪道。
桂熙有些委屈：“娘，这是自家屋里，又有何事？”
“你时刻记着，如今你不是女子，是个男儿郎，往后能撑起自己一片天的男儿郎。”桂姨娘黑亮亮的眼睛盯着桂熙，语气温和而坚决。
娘怕不是疯魔了吧，桂熙心想，坐直了身子，又想起了什么：“娘，我看见阿灿了。”
“哪个阿灿？”桂姨娘一楞。
“就主母的小儿子，容灿。如今他到这里的学馆来念书了。”
桂姨娘吃了一惊：“他认出你了么？”
桂熙摇摇头。
桂姨娘想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万一他认出我们了回去告诉容家，容家又来要人，这如何是好？怕是这里又住不得了。又能去哪里呢？”
“娘，如今我是男儿，他又如何认出？我不承认便是。”
“只能这样了，也没有别的法子。”桂姨娘犯了一会愁，又叮嘱了一句：“千万不可承认。”
“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