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崔玄澈的身世
在逐渐退去的风雪中，战争机器已经悄然开始运转。
也许等到时日无多的寒冬过去，在冰雪消融的时候，成片的烽火又要在这片土地上重燃。
是熄灭于蛮军的铁蹄下，还是燎原一般将蛮国烧为灰烬，这是无人知晓的问题。
北镇，沙破天终于担负起主帅的重任，忙得脚不沾地。走遍了最前线大大小小的边关，考察的同时又在脑海里重现着各处峰峦地势的细节。
新蛮都中，蛮国的皇室仍沉溺于酒色，纸醉金迷的日子里丝毫感受不到宫殿外的风雪，也根本想不起蛮国的祖地北都。
北都。
大概是处于极北的缘故，比起北镇渐渐消融的冰雪，北都中仍旧不改苦寒的颜色。这就是蛮国的皇室所讨厌的地方。
看不见什么高楼大厦，倒是有许多蒙古包一般的毡房。
在一个外表染着风雪平平无奇、内里却豪华无比的毡房中，崔天盛的身影还是那么引人注目。
浑身仍然是乱糟糟的，下巴上白色的硬胡须长了许多，变得柔软一些却又蜷曲了起来，手上攀附的血色花纹依旧瘆人。
“玄澈，喝了吧。”崔天盛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汤放到崔玄澈的床边，然后慢慢坐了下来。
假如有其他蛮国人在此处，一定会惊讶万分，那个阴郁得令人胆寒的国师竟然会给一个年轻人端药。
崔玄澈脸上没有异色，端着药一口闷完了，闪烁的眸子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很早就感觉到崔天盛对他的特殊，特别是上一次从沙破天手中死里逃生，更是仰仗了崔天盛给他的护身符。
他万万没想到，这一回来，当他逐渐清醒，崔天盛直白地告诉他：“我是你爹。”
彼时，他的脑海中很混乱，你是我爹，那我爹是谁？我爹不是崔天明吗？心头浮过几个问号，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但崔玄澈很快接受了这个事实，特别是崔天明的死讯从无花国传回之后，他更是拖着没有痊愈的身体差点当场跪下，情真意切地叫了声“父亲”。
玄澈叫父，流传出去未必没有成为形容一个人非常果断的成语的潜力。来不及为崔天明的死亡哀悼，即将上场的是他的国师父亲。
尽管他为什么能成为崔天盛的亲生儿子很耐人寻味，但他选择忽略，那是上一代人的事情了，而他现在只需要知道，自己的身份又尊贵了几分。
与崔天盛相比，那皇位上的人也不过是提线木偶，换了个爹，那可堪比是当了太子。
经过多日调养已经恢复了的崔玄澈坐在床上，不禁挺直了腰，心潮澎湃。
他幻想着，蛮国的铁蹄踏平天下以后，从崔天盛手中接过无上权柄的他，将成为整片大陆最尊贵的人。
崔天盛看着有些出神的崔玄澈，眼里古井无波，但很明显，那平日里令人胆寒的气息在此时并没有逸散出多少。
“你伤好之后，就不要回军队里去了，暂且跟着我在神渊里修炼。”
崔玄澈听到他的话，心中大喜，特别是崔天盛早已跟自己透露过，神渊中的神明能帮助他们修炼异能。
崔天盛积威甚久，蛮国之中无人敢非议，但却也有流传许久的猜想，说是他供奉神明多年，已然失去了人性，可这段时间崔玄澈看来，也与平常父亲无异，这一声“父亲”叫得太值了！
甚至于，他还想着崔天盛会不会将那传说中的神力传授给他，那时候，什么沙破天，不过蚍蜉撼树之蝼蚁！
想着，眼中精光乍现。
没想到崔天盛脸色顿时严肃起来，将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拍：“玄澈，你首先要记住一件事，不要相信那个神。”
崔天盛的声音压得很低，崔玄澈似乎从中听到野兽一般的嘶吼，显得沉重而压抑。
听到崔天盛的话，崔玄澈也不禁脸色大变，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就是生出了无限的惶恐。
“那是神啊！崔天盛怎么会说这样的话？！他不是被选中的神使吗？”各种惊骇的疑问在崔玄澈心底闪过，久久不能平静。
安静了片刻，崔天盛给了儿子一些反应的时间才接着说：“凡事都是有代价的，看到我手上的血纹了吗，每时每刻都在汲取着我的生命。”
“呵！这些年我看出来了，所谓的神，也是为了达成某个目的才不断驱使你去干活的，和我这种俗人没什么区别，不过是力量强大一些罢了。”
也许是与崔玄澈有着血缘关系的的缘故，崔天盛此刻说的话竟然有些毫无顾忌，假使传扬出去，这离经叛道的话从国师的嘴里说出肯定要让蛮国上下震动。
国师，竟然不信神！
崔天盛冷冷地笑了笑，看着崔玄澈那一副呆若木鸡的样子，突然有些失望，他大抵是这些年压抑了太久，才说出这番话来。
每日里打着神的名号，做出痴狂的样子，差点连他自己都信了，有时候身边即便没有人，他依然不自觉表现出无限的虔诚。
呵！他自己都要信了。
可在崔天盛年轻的时候，他就是北都中最散漫最无赖的街溜子，也是最不信神仙鬼怪的人，若非百无禁忌，也不会偷偷闯进蛮国那流传着无限传说的禁地——神渊。
神？
他被神的力量诱惑了，他要为神明开疆拓土，献祭更多的生命，收集更多的信仰。他也变得衰老，看上去比自己的哥哥崔天明更加接近死亡，同时失去了生育的能力，若非如此，从来凉薄的他也不会对崔玄澈那个态度，具有唯一性罢了。
“但我要死了啊！呵，我要死了？”崔天盛无数个日夜抚摸着手上蔓延的血纹，心中癫狂地呐喊，他才不信什么死掉以后会飞升的鬼话！心中那股对神仙鬼怪的不屑几乎又涌上心头。
神？不可信。
假如整片大陆都被攻占，每个角落都能为这个神献上信仰，他大概也失去被利用的价值了吧。
他未尝不能利用神！比他强又如何呢，他早就发现那神的力量走不出神渊！
崔天盛刻意放缓着攻取天下的步伐，却总是保持着狂热的虔诚，同时寻找着摆脱束缚的方法。
这些，他不再和崔玄澈提起了，只觉得无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