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师姐,咱们宗门就算加上后山的护山神兽,满打满算就五人。”
“师姐你天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师哥倒是热心肠,但他腿脚不便,我也不好多麻烦他什么,而我们伟大的师父,自从他将我带上云清宗后,便再也寻不到他人影……我知道师兄师姐们修为高深,早已不食五谷,但师妹我还只会引气入体。”
“宗门饭社米缸的大米早在三周前就见了底,我个人月例月初就花光了,师姐,我是饿得快要见神仙了,实在没办法……”
纪羌文坐在椅子上默默听着:“所以你接下了云听阁红一品的任务,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完成,就厚着脸皮叫上你师姐我……”
她回头,看着身后犯错站立得笔直的小师妹,叹了一口气:“云轻轻,下不为例。”说完,她扭过头,苍白的手指不自觉抚上了铜镜中映照的面庞。
镜中的女子面上涂抹了厚重白面,掩盖住眼皮底下的一片乌青后,倒也不失为一位面容姣好的姑娘,只不过当那双过大无神的双眼使劲盯着一处时,眼眶处泛起的下三白显露出一副让人无法亲近的凌厉感。
纪羌文看见自己再次年轻的面庞,知道自己又重生了。
许是重生多次了,她心中的情绪平静得如未泛起一丝波涛的水面。
她抬眼,注意到镜中仍站立在自己身影后一动不动的师妹,淡淡道:“知道自己错了就行,继续为我梳妆吧。”
云轻轻向前,将最后一支发钗插入纪羌文的发髻中,看了眼镜中倒映师姐的面庞,本来她极为自信的妆效就被师姐这一眼的冷漠厌世感给破坏了。
她鼓起勇气:“师姐,你要记住自己现在是位即将出嫁的新娘,不是前去杀人的,要微笑。”
纪羌文伸手拂了拂发髻上乱颤的珠钗,嘴角勉强扯出了一条缝隙:“知道了。”
新娘妆造完成,云轻轻拿起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大红盖头,往纪羌文头上一盖。她满意地看着面前装扮好的新娘,心中泛起欢喜,心叹,这下终于好了!
红盖头落下,缓缓遮挡住纪羌文眼前的光亮,让她的视线归于一片黑暗。
周遭的嘈杂似乎也在这一刻迅速泯灭,才重见几柱香光亮,纪羌文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濒死时呆的那处黑暗牢笼中,只有彻骨的寒冷与孤寂陪伴在她死亡的最后一刻。
手心不由自主沁出冷汗,她轻声呼唤:“云轻轻。”
“云轻轻?”
而纪羌文呼唤的云轻轻,缓步走出了屋子,她立在梳妆房门前,艳丽的眉眼遮掩不住喜悦的神情。
连她脑海的系统也忍不住吐槽:【宿主,你在傻笑什么呢?】
云轻轻:【我把师姐叫来作新娘,师哥作新郎,两人成婚入洞房,成为夫妻,嘻嘻,接下来她二人便会举案齐眉,白头偕老,我真是太聪明了!】
系统:【但是宿主,请你时刻注意,这是红一品的任务。】
云轻轻:【管它红一品还是黄一品,师兄师姐成婚后我的任务就完成一半了!】
系统:【……】
成功的曙光就在前方,比起任务的等级,云轻轻更在意能否快点回家。
她穿入这个书中世界已经半个月了,她灵力低下 ,身处的宗门又名不见经传,她很难有所成长,而且宗门穷得叮当响,每月的例钱还不够她下山洗几次热水澡,这种清贫穷苦的生活,她实在是忍受不了,致使她回家的意愿每日剧增。
她面朝阳光,任由和煦的春风吹拂她的面颊,耳畔是一簇簇疯长的竹林摇曳的沙沙声,以及……
咦?
还有木制轮椅划过地面的微弱声响,云轻轻循声望去,一位面色清冷的少年正从右旁的石径小道款款走来。
少年身着深红色的喜服,劲瘦的腰前悬挂着一串用红色丝线捆绑的银铃,刚才微弱的轮椅划过地面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走动时,发出的极为悦耳的银铃声。
云轻轻惊讶地盯着少年自由走动的双腿,“师……”
还未说出口的惊讶话语被少年用粗粝的指尖堵在嘴边。
“嘘——”少年小声道,生怕惊扰了屋内人。
他那双传情的眉眼上扬,连带着眉间的红痣也染上了一抹艳色,足以瞧见少年心情大好。
云轻轻忙双手捂住嘴巴,脑袋似拨浪鼓般的摇晃。
师兄要给师姐一个惊喜,嘻嘻,她懂!她懂!
云轻轻目送少年脚步轻快地跨门槛进入房内,心中澎湃不已。
云轻轻:【系统,师兄那腿,奇迹般好了?】
系统:【……我几天前给你传输的原著读了没?】
云轻轻尴尬地摸了摸头:【时间太仓促,没来得及……】
系统:【你真是我带过的有史以来最懒的一任宿主了……】
系统沉默了几秒,不再计较云轻轻了,耐下心给她普及世界观:【自裂艮谷大战后,这个世界灵气变得十分稀薄,已经有数千年未见过哪位得道升仙了。人们找到千年前修仙之人遗留下来的书籍,勉强习得引灵气入体,只可惜世间灵气微弱,最初的引气入体只能帮助人们强身健体,成为武师。但一百年前,寂灭真人偶窥得世间法则,习得‘技’,少数人可以通过‘技’短暂拥有仙人之力。一个人承受的灵力有限,一生只可习得一门‘技’。】
云轻轻:【现在我只会简单的引气入体,可以称之为武师,那掌握‘技’,岂不是叫——技师!】
她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大保健里,搓澡技师那憨厚的笑脸:“美女,全身大保健来一套吗?”
系统:【快抹去你的废料思想!掌握‘技’的人少之又少,寻常百姓认为那是神迹再现,尊称他们仙人,可如今的仙人又怎可与千年前拥有排山倒海之力的仙人比拟,所以他们称呼自己为‘术士’。你那师哥便使用了‘技’,让本来残废的双腿短暂地站立起来。】
云轻轻不知从哪掏出了一包桂花酥,塞了满嘴酥饼的她含糊地应了声:【哦。】
系统:【这宿主没救了……】
纪羌文嘴边呼唤云轻轻的话语刚要道出,房间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又合上,伴随清脆的银铃响。
身旁响起了云轻轻的应答:“师姐,我在这!”
云轻轻轻柔的嗓音瞬间将沉浸在过去死亡时光的纪羌文拉回到现实。
纪羌文嘴角挤出了个僵硬的笑容:“师妹,接下来我们要干嘛?”
银铃声响渐近,来人道:“当然是带师姐拜堂成亲,然后入洞房了!”
“师姐,你拉住这条红绸,红绸的另一边我牵着,我带你去前厅拜堂。”
纪羌文垂眸,顺着盖头透的点点缝隙,隐约看见垂顺在双腿上的红绸。
她怔怔地看着红绸,脑海中不经意间蹦出不知多少世以前,也是同样的场景,也是同样的话语,只不过说这话的不是云轻轻,而是她的师弟——颜思归。
纪羌文将红绸搁置一旁,伸出右手,道:“头上的珠钗太重,你牵着我去拜堂吧。”
身旁那人迟疑了一会儿,还是顺着纪羌文的话语牵起她右手,带领纪羌文走出房门。
双眼被黑暗笼罩,但是感观却上了一层台阶,纪羌文明显感受到牵着她的手的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指尖粗糙,每个指腹上都有厚重的茧子,这厚茧不是云轻轻那般娇惯的人有的。
只有常年坐在轮椅上的颜思归,双手支撑着轮椅前进,才会磨出如此厚重的手茧。
颜思归想干什么,她心里一直是知道的,前一百世她都顺从他的心意。可以说,这是她活了这么多年对旁人唯一一次心软。
在这一天她与他拜堂成亲,他们成为了夫妻,但之后的日子并没有如他想象的那般恩爱如初。
空有夫妻之名,徒留师弟一人独守空房。
纪羌文深知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她从来都是为自己而活。
从一开始,她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寻求两‘技’的共生之法,之后的不断死亡和重生,她便开始重复寻找破解自己死亡劫难的方法。但无论她如何努力,依旧一次又一次的,死于七月飞雪落下的一天。
她在冰冷黑暗的牢笼中,体会到了最痛不欲生的死亡方式,还是一百次。
算算日子,她还有一百天日子可以活着,她没功夫与他再重复这场无聊的婚姻戏码,耽搁她继续追求至高功法,改变死亡命运的脚步,而且还会平添一人瓜分完成此次任务的奖励。
思索至此,纪羌文停下脚步。
这条路她已经走了上百次了,她计算自己迈的步子数量,估摸着前方出现了条岔路口,她知道岔开的两条道路通往的方向。
她决定独自一人前往应对。
她抬手,猛地将头顶的盖头扯去,眼前瞬间投来的光亮让她有些不适,她眯着眼,稍微适应强烈的光线,才缓缓睁开,狠狠瞪着身前的颜思归。
用着近乎强制的命令语气:“颜思归,将你的技收起来!”
他真是不嫌自己命短!
她接着道:“师弟,你可别当这里当成过家家游戏,这可是云听阁的红一品任务,会死人的!”
颜思归心虚地低下头,双手掐诀,他的自身开始变幻。
原本身着红色新郎服的挺拔少年瞬间褪去色彩,在眨眼的一瞬,回归了那个坐在轮椅上病弱颜思归了。